家有家风，一个府里自然也有“府风”，姜敛向来与民同乐，公主府的下人也与外面的百姓关系甚好，历来春市，府里的下人都会便宜卖些小孩喜欢的东西，卖些甜点吃食和百姓平民打好关系。
如今，公主府正从上到下都忙着准备春市东西，有专心编着花环的，有剪着漂亮纸画的，厨房里的烟火就没停下来过，做着各式各样本只能在宫廷里见到的吃食。
“噢！公主回来啦！”
一众下人听到消息，急匆匆地放下手里活，来迎接姜敛。姜敛长呼出一口浊气，露出一个微笑，这时才发现人群中没有柳儿的身影。
“柳儿去哪了？”她问。
“噢，柳儿还在睡呢，她今天早上凌晨才赶回来，实在困得不行了。”有人回答道，这时，一个平时与柳儿关系甚好的小姑娘慢步走到姜敛身边，低声说道：“公主，我看柳儿好像有点伤心，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姜敛点点头，心里蓦然想到，有可能是家里出事了。
柳儿的家庭状况并不好。或许可以换句话说，能扔出来去别人家当丫鬟当下人的，本就不可能有人家庭是好的。
姜敛曾经本着能帮一个是一个的态度，尽量地扶持了一些人家，可人心难测，有的人的家人却更加变本加厉，以善良仁义道德绑架她，甚至后来不仅是道德和舆论上的绑架，有真实的歹徒要来绑架。
柳儿说，公主，盲目地帮别人也是在害自己。
姜敛这时才收了手，只简单帮一下个别忠诚非常的下人，其中就有柳儿。她从前带着太医破例去给柳儿的母亲看病把脉，不过结果实在不太理想，药石无功。
世事难捱。姜敛轻叹一口气，打发了那群下人，轻声轻脚地进了柳儿的小屋。屋内干净整洁，阳光透过窗落在床上人的侧颜上，姜敛静步走去，柳儿呼吸规律地睡着，眼角红红，确是哭了一场的痕迹。
旅途颠簸，走得也早，姜敛也有些困倦。她歪过身，抵着墙，小眯着。春天虽然雨多，惹她心烦，不过温度倒是适宜，阳光洒在身上不晒不热，只是暖暖得像小猫翻滚露出的肚皮。
姜敛本以为会被醒来的柳儿叫醒，没成想再一睁眼，都已是傍晚，她翻了个身，不知何时被人搬到了床上，还多铺了一层软绵绵的毯子。刚刚睡醒浑身疲倦，赖了好久姜敛才起身，窗外人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公主，你醒啦！”柳儿傻笑着跑过来，把刚编好的花环扣在姜敛的头上。
“一觉醒来看见公主在我旁边，吓了奴婢一大跳。”她笑着说。
姜敛觉得心疼，她一定是知道姜敛猜到了她家里出事，想来安慰她，她也一定是不想姜敛多问。姜敛已经为她们家做出很多了，只是天公不作美又能如何呢？柳儿笑着，调整着花环的位置，姜敛也无法再开口提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她也作出笑容，夸赞道：“柳儿编花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听说你们今年春市要卖花环，还搞了个比赛？”
“嗯！我刚一醒没多久，就被拉去开课了，都来学我的技术，她们还说，不让我参加了，就因为我编的太好了。”柳儿说到这，便嘟起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眼睛里却熠熠闪光，姜敛心里略微宽慰了些，公主府是她的第二个家，想来她现在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等有空的时候，再托个人去送些银钱，虽然仍不知道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姜敛正了正衣身，起身打趣道：“我也觉得你不能参加，哪有学生和老师比赛的道理？”
柳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窗外有人影经过，姜敛望去，一位高大的人影挡住阳光，正是赵琳琅。
“柳儿姐！”
“哎！”柳儿应声。
赵琳琅探出头，低声道：“王二哥在外面卖鞋呢。”
“卖就卖呗，跟我说干什么。”柳儿不自然地驳了一句，姜敛笑出声来，柳儿的耳尖都发红了，还在这嘴硬。两个人出了门，聊了些抓贼的趣事，赵琳琅也欣然加入其中。
“哎，还得是本大爷的关键出场——拯救了公主府！”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狂了，还敢在公主面前自称‘本大爷’？”
“你们两个，怎么聊不一会儿就针锋相对的。”
几个人嬉笑聊天，忽然地，柳儿提到：“噢公主，我去厨房看一眼，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姜敛偏头佯作思考的模样，几秒后答道：“想吃炊饼了。”
“可是王二哥在卖鞋子，应该……”柳儿犹豫着，然后下定决心般的自说自话道，“又不是一定要吃王二哥家的。那我出门啦。”
姜敛挥挥手，目送着柳儿跑出门，这时赵琳琅贴了过来，离她只有一鼻之息的距离，姜敛抬眸，少年正认真地看着她：“今天发生了不高兴的事。”
“怎么了？”姜敛不禁问道。
像是得到了回应的小狗，马上开始兴奋地摇尾巴。赵琳琅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说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他微微低下头，扮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姜敛失笑，她怎会不知道赵琳琅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来讲这些，不过是想讨点关心罢了。姜敛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时间仿佛一霎间停止，赵琳琅的头又几不可查地低了低，就这样享受着她的抚摸。
“好啦、好啦。”姜敛拍了两下，感觉自己真的像在喂小狗，赵琳琅昂起头，眼睛亮亮，拖着长音：“好——”
心砰砰跳着。
好吧，姜敛也承认赵琳琅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这一面，还是说从未在意呢？这次回京，总感觉赵琳琅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质，他们之间也诞生了——像——像男女恋爱前那种暧昧的气氛，姜敛后知后觉地脸红，嗯，说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比武宴应该是赵琳琅能赢吧。
以后就是夫妻。虽然赵琳琅会出征，不会常回家。那也是夫妻。
噢……
忙着别的事，都忘了比武宴还有个娶亲选驸马的事了。姜敛脸红红的，她用摸小狗的手法，摩挲着赵琳琅的脖子。赵琳琅有些慵懒地垂下眸。姜敛心想，那其实也挺不错的。
京城第一美少年是她的驸马爷。也挺不错的。
另一边，柳儿买完了炊饼还是迟迟没回公主府，挑了个最远的路弯弯绕绕地走。“柳儿！你很少走这条巷子啊！”一位大娘认出来，遥遥地喊着，柳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那赵将军又来我们府上做客了，我特地绕绕远路，看看有什么好食材带回去。”
“这样。”大娘憋着笑，不再说话。
柳儿步子时快时慢，犹豫地走出了巷口，朝公主府的方向走去，这时一阵男声喊着：“柳儿！”
柳儿四面八方地张望着，捋着耳边的发丝。
“这儿！”那男生嘿嘿笑着，呼哧呼哧跑过来，王二手里还提着两双女人穿的布鞋，他挠着头，腼腆地笑着，有些强硬地塞到柳儿手里：“给，给！”
“谢谢王二哥。”柳儿有些局促地又捋了一下发丝，露出红的发烫的耳朵。她接过那双布鞋，未敢抬头看王二的眼睛，只是用手摩挲着鞋子的布料。摸着很舒服，大小……柳儿悄悄把右脚伸出一点点，比着，大小似乎正正好。
王二将要开口问，还没出声，柳儿就说道：“王二哥，我昨日出去来着。”
“啊、噢。”
想起家里发生的事，一阵子难过压入她的心头。她也不知怎的，特别特别想跟王二说，想跟他倾诉。可她又很担心，这样令人听了难过的事，贸然跟王二哥哥说了，他要是不愿意听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王二声音小小，柳儿听得却格外响亮。
“噢，家里出了点事。”
柳儿的眉毛皱了起来，王二感觉心都被揪紧了。她确实长得一副粗眉凶相，对外人的态度也往往强硬，初见的时候甚至王二还觉得她很蛮横无理，可如今王二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女人。王二不敢太亲密，只是轻轻地，像那晚抓贼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小声问着：“怎么了？你可以跟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