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他们不在这里睡觉, 许明月终于可以用她的太阳能露营灯了!
终于不用明明有灯,却整日里摸黑了。
至于她在荒山睡觉,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今天是除夕夜, 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 敢在除夕夜寻人晦气,那就是结仇了,被打死都是轻的, 一般连讨债的, 都只敢在除夕夜之前讨要,很多欠债的,只要躲过除夕, 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了,因为债主不会在这时候来讨债。
至于山上的豺狼虎豹这些,许明月的院子高两米五, 靠近荒山边沿的那一面,因为荒山本就比下面的水田要高出两米多,如果把这个高度也算上去,这一面院墙的高度接近五米, 院门就是在这个方向,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过这里下荒山, 离开荒山。
不过大门口这里也不用担心,她打算把好久没用的假人挂树上去了。
因为有刷新出来的白裙子和气球,她准备搞了对称,一边一个。
于是除夕夜,她开着露营灯, 和小阿锦两个人坐在炕上做手工。
小阿锦性格活泼好动, 很难有静下来的时候, 却非常喜欢做手工,对于妈妈说的要做假人这事,她是非常感兴趣的,在一旁帮忙吹气球,听说要在气球上画脸,她忙拿荧光笔过来,用红笔画了个眼眶,草绿色的笔画了眼珠子,在黑夜中荧荧发着绿光,效果居然很不错。
她之前剪掉的头发也可以用上了,被她用皮筋扎着,盖在了假人的头上。
完美!
别人家过年贴对联、挂灯笼,她直接在院子的前后,各挂了一个假人。
她看了都害怕!
其它几个方向,虽没有那个水沟作为天然的防御,但想越过两米五的院墙进来也是不容易的。
至于野猪,院墙下面全是水泥和石头砌的,厚度是二十四墙的,只比最厚的三十七墙低一档的厚度,外面糊上了一层黄泥而已,结实无比,真有野猪,担心的不是许明月,而是野猪。
简直是送上门的猪肉。
就连大门门栓,都上了两道保险,主打就是一个安全。
其实许明月觉得,还是少了几把锁。
房间柜子要上锁,房间们要上锁,大门要上锁,厨房要上锁,院子门还是得上锁。
可这时候买锁,它也要票啊!
许明月现在总共就只有二十几块钱,当时想着零钱就放在箱子里,其它的整钱就都放车里了,结果大钱没了,就剩了一点零钱,除去买木盆的钱,是真穷光蛋了。
可没有锁,她始终不安心。
她车里很多东西都有,唯有锁,是行李箱上的密码锁。
大晚上的,没有电视,手机没信号,洗漱的事,白天她就和小阿锦干完了。
此刻小阿锦就着露营灯的光,自己在一旁搭积木,一个人玩的津津有味。
许明月闲着没事干,睡又睡不着,就想折腾小阿锦:“阿锦,你看咱灯有了,屋子也亮了,你是不是该把你的口算写一下了?”
大过年玩的正开心的小阿锦:……
*
王根生一直到大年三十这天,才回的王家庄,他并没有带组长的女儿回来,他城里的那位,也不知道他在乡下结过婚,还有个女儿,不然人家一个纺织厂小领导的女儿,也看不上他一个农村来的有家庭的男的。
他也怕人家跟他回来,看到他老家破旧的房屋后,会看不上他。
别看他在家里对家里人呼来喝去,跟个小皇帝似的,在外面,他却是各种点头哈腰,在人家家里,给人家当儿子的。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他两个姐姐,问许明月的情况,想找机会去,把他的钱给偷回来。
他完全想不到,大过年的,又不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他过来把他两个姐姐喊走,会不会让两个姐姐在婆家难做,或许他就是知道,也不会在乎。
石涧大队坐落在山涧之中,山里边,较之外边,更加的重男轻女,女人在家中的地位极低,家里的活几乎全是女人的。
他两个姐姐都在家里干活呢,被他这么一喊,条件反射忙放下东西就出去了,听到宝贝弟弟的问话,他大姐王盼娣为难地说:“我不晓得哎,反正再也没见过她,好多人都说她死了,应该是死了吧?我一天天的在家干活,也走不开,不然我就帮你去看看了!”
王招娣一向与王盼娣不和,听她那话里话外,她不是不想为弟弟出力,实在是走不开,在那里当好人,心中不爽,就说:“我问过谢四宝了,他说他亲眼看到她在荒山吊死了!一个人可能说谎,他们四个都说看到了,总不能有假吧?”
王招娣便是嫁在了隔壁谢家村,谢四宝是那次一起跟着去荒山偷砖瓦的混子中的一个,因为在家最小,父母疼爱,十七八岁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
王根生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许凤兰(许明月)死了就死了,他也不在乎,他主要是想搞回自己的一千块钱。
白天去肯定是不行的,他怕被许凤台看到,被许家人追着打,那里毕竟是许家的地盘。
*
许家人回到新屋,就要开始洗漱了。
洗头,洗澡,从头到脚都要洗干净。
往年他们就按习俗,麻木的做着这件事,可今年,他们对这件事,却做的格外认真,要辞旧迎新。
里面衣服全换成了干净的,外套裤子连夜洗了,放在炕灶的竹灶上烘烤着,明天早上便可以干了。
若是往年,他们自然不会这么做,一般都是穿着脏污的衣服跨年,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
许凤莲更是将许明月送她的那套粉色保暖内衣,很小心很仔细的洗干净,放在竹编的圆形竹罩上烘烤着。
许凤发和老太太洗完澡,就去炕上躺着睡去了,只剩许凤莲和许凤台二人,一个坐在炕灶前烘烤着,她头发多,得全部烘烤干,才能去睡。
许凤台则是要守岁。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人’,一直都是他守岁的。
这几个月,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住上了砖瓦房,有了温暖明亮的房间,穿上了保暖的新衣服新裤子,每天晚上都能吃到好吃的肉片片,除夕夜,他们还吃到了无比丰盛的肉和面。
许凤莲坐在炕灶前,橘红色的火光笼罩在她脸上,让她有些恍惚,有些不确定的问同样坐在炕灶前烤火的许凤台:“大哥,我咋觉得我跟在做梦一样呢?我今晚真的吃到了肉,好大的肉!真香啊!还有咱吃的那是挂面吧?听说是城里才有的玩意儿。”许凤莲回味着晚上吃到的红烧肉和蘸满肉汤汁的挂面的味道,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脸上露出一抹痴痴的笑,弯着眼睛:“日子咋能这么美呢?”
吃得饱,穿的暖,家里这么暖和,炕上这么暖和。
就连过去她从未在意过的虱子,因为大姐的嫌弃,她此时往下捋着发丝上的白色虱子卵,也开始嫌弃了,用篦子不停的将自己头发上的虱子梳下来,不一会儿,她垂头认真篦虱子的火盆中,无数的大虱子小虱子掉入火盆中,发出被烧死的吱吱声。
许凤台双脚泡在泡脚桶中,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温度,黑暗中,他脸上也是极为放松的笑意。
这是许明月交给他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在荒山,每天晚上的艾草泡脚,都必须做。
许凤台嘴上说着麻烦,却一次不落的执行着许明月的吩咐,甚至每天晚上泡脚的时间,是他每天最为放松快活的时候。
他满脸惬意地对头发烘烤的差不多的许凤莲说:“你去睡吧,剩下的衣服我来烤。”
许凤莲将头发上的虱子篦的差不多,从发根开始往下面捋虱子卵,然后放在两个大拇指指甲盖上摁死。
虱子卵就像小了千倍的鸡蛋一样,没孵化的虱子卵晶莹剔透,摁死虱子卵的咔嚓声听的十分解压,简直停不下来。
她有些苦恼地说:“我要怎么才能把头上虱子都除了啊?阿姐都不让我抱阿锦。”
过去她和小阿锦并不熟悉,许凤兰娘家回的少,小阿锦也沉默瑟缩的很,就像个头随时都会掉的大头娃娃,她碰都不敢碰。
这几个月,许明月每天晚上给小阿锦加餐,水果吃着,牛奶喝着,把她洗的干干净净,每天全身上下的涂抹儿童身体乳,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蜕变了一样,肉眼可见的可爱起来。
许凤莲就超级想和小阿锦亲近。
她每次想抱小阿锦,许明月都不许,就怕给小阿锦又染上虱子,再染到炕褥子上。
许凤台就静静的看着许凤莲的苦恼,脸上微微的笑。
连许凤莲此时的苦恼,在许凤台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快活。
像喝了一杯温暖的水。
*
早上醒来,许凤发他们全都穿着干净的外套,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到大食堂里,找他的小伙伴们了。
大年初一的大食堂终于不只是稀粥,而是切了一些莲藕在里面,算是干货满满了。
但许凤发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饭上,而是等待着小伙伴们向他炫耀他们的压岁钱,这样他就也有机会,拿出他的红包,和他们说:“我也有压岁钱。”
他手里的压岁钱,昨晚上已经被老太太收走了,说是要给他保管,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
娶媳妇三个字让他红了脸,哪怕他很想留下他的压岁红包,可同样早早就懂事的他,很是听话的将红包里面的钱,交给了老太太,自己只留下了一分钱,并问老太太:“这个红包我可以留下吗?”
老太太并不在意红包,可许凤台却十分在意。
这个许明月随手用双面胶制作的红包,叠的很是整齐,他敢说,村里的小伙伴们定然没有这样的红包,他们的压岁钱,要么是他们的爹妈随手给的,要么只是在对联纸上,随意的撕下一个角,包着一分钱很随意的给他们。
这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红包,对许凤发来说,有着很不一样的意义,就好像,他在被人很用心很认真的对待着。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本能的揣着他的小红包,等待着小伙伴的到来。
与他相比,许凤莲就低调多了,她都有阿姐送给她的彩霞毛衣了,她才不会告诉她们,她有六毛六的巨款压岁钱呢!
是的,许凤莲手中的钱,老太太并没有收走,主要是,许凤莲翻过年就虚岁十六了,是个随时可能嫁人的大姑娘了,她手里的钱,她可以自己留着买些姑娘家的头绳、头花、蛤蜊油,或是当做她自己的嫁妆。
她并不担心许凤莲会乱花钱,实际上,在他们这里,有钱都没地方花,哪怕到了公社的供销社,没票也买不到东西。
但没票并不代表钱就真的买不到东西,总有不要票的东西,总有不要票的地方。
比如许明月跟施家村的村民订的桌椅板凳、柜子脚桶这些,还有大水缸,就都是不要票的,要是没钱,这些东西她能买到吗?
城里有票有有票的过法,他们农村也有没票的过法。
许凤莲身穿着她心爱的毛衣,外面套着昨晚洗干净后烤干的外套,怀里揣着两分钱的巨款红包(剩下的钱都被她藏起来啦),骄傲的像只小公鸡一般,抬头挺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大食堂吃早饭。
过去贫困的生活,让她在一群同龄的小姐妹中,有些自卑的,她过份的早熟,过份的沉默,又过份的泼辣,不是因为天生性格沉默,而是没有底气,她没有足可以给她做靠山的父母,母亲是个小脚女人,性格温和,几乎依靠不了她做任何事,长姐也是沉默老实的性子,她只有一个要养家的哥哥,不能出任何事,下面弟弟还小,还要她护着。
许家人面对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茫然与惶恐的,看不到未来,生怕过度的苦难,会让哥哥什么时候就撑不住倒下了,没有哥哥护着,他们可能随时饿死,冻死,被人欺负死。
所以许凤莲大部分时候都是害怕的,越是害怕,小小的她就越要表现出虚张声势的凶悍来,仿佛这样就能赶走对他们一家不怀好意的人。
现在,她终于露出些她本性中的活泼与骄傲来。
*
王根生没有贸贸然的来许家村,而是先把谢四宝、三孬子几个人喊出来,问明情况。
自离婚后,他就一直没回过石涧大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谢四宝几个人自荒山一事后,就吓破了胆子,晚上不敢出门,一直到大年初一了,几个人吃过早饭,就拿着昨晚爹妈给的压岁钱,又凑到一起,想找地方赌钱,被昨晚等了他们整晚,早上一肚子火气的王根生给堵了个正着。
他原本以为以这几个家伙的德性,昨晚上肯定跑出去赌了,结果找了好几个聚赌的场子,都没找到他们。
四个人看到王根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来向他们讨钱的,毕竟他们拿了钱,却没办成事。
不过他们也不怕,他们几个家里都兄弟好几个,王根生家就他一个男丁,他们根本就不怕他。
王根生也知道他的弱项在哪儿,哪怕一肚子火气,表面上却克制的很,冷着脸看着谢四宝说:“四宝,你们就这么拿着我的钱不办事,不太好吧?”
谢四宝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闻言滚刀肉一般说:“根生哥,你的事情我们哥几个去办了,差点人都没回来,你也别说钱了,我们没找你要钱就算好了,老子小命都快吓没了。”
“当时什么情况,你们具体跟我说说。”
谢四宝几人就你一句我一句,把他们见鬼的事情跟王根生说了。
王根生不由想到许明月跳河那天,表现出的不对劲,不由皱眉说:“晚上你们陪我去趟荒山看看。”
王根生一直在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虽然怀疑许明月是淹死鬼上身,可那么大一笔钱,让他就这样放过,他肯定不甘心,想让他们跟他去一趟荒山。
谢四宝几个人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打死也不去!
自从荒山回来后,谢四宝就被吓的发起了高烧,在家里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没出去混。
其他几个人也是,过去天不怕地不怕,到处偷鸡摸狗的几个人,自从真的见到了‘鬼’后,反而收敛了,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黑漆漆的夜里也敢在坟包处撒尿,这个村蹿到那个村了。
尤其是经过坟包旁边,总觉得阴气森森,尤其是往临河大队的方向,一路上都是河,河边风吹着原本湿气就重一些,比别的地方更冷些,可吹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只觉得有鬼在他们耳边吹似的,寒气直往他们骨头缝里钻。
他跟他哥哥、爹妈说了,他嫂子信誓旦旦地说:“那肯定是有鬼跟着了,你不会是被根生媳妇给跟上了吧?”
吓得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
“我再给你们每人一块钱!”
谢四宝怂怂地说:“你别说给我一块钱了,给我十块钱也不去!”说着四个人连忙溜了。
王根生见他拿一块钱高额巨款给他们,这几个怂货都不敢去,心里也毛毛的,按道理说,那女人不应该是淹死鬼吗?
难道是淹死鬼把那女人给吊死了?
王根生也不愧是敢倒卖纺织厂仓库布匹的人,不甘那一千块钱,到了晚上,愣是打着手电筒,来到了临河大队。
从石涧大队,去许家村,是要经过江家村的。
荒山就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中间,穿过江家村,就是荒山。
他原是许家村的女婿,对临河大队的路并不陌生。
走到江家村的时候,他突然脚步一顿,想到谢四宝几个人是从许家村方向上的荒山,见到的吊死鬼,他眼睛一转,准备从江家村方向上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