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中所载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送到道观的熙宁郡主。
一年之期已到,皇帝派人接她回京,碍于身份,不好大肆宣扬,但又不好委屈了佳人,只得这样接回了宫。
谢凝目光掠过长街,转头却看见松萝自马车上下来,疾步向她走来。
“公子,怎么回来不提前捎个信回来?”她脚步深浅不一,却不影响行走的速度,“听辛夷说您来了大理寺,便赶紧赶来这里,还是晚了一步。”
“走几步路有什么打紧?”谢凝随着上了马车,“你忙着打理清风楼,还要处理家事,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奴婢是您的婢子,帮着料理家事是份内事。”松萝面露凝重,“清风楼经营如常,倒是家里,出了大事。”
“你走后的第二日,便有大理寺的衙役到家里抓了王氏和五娘,听说是出了人命,要协助调查。没过两日,又被放了回来。”
“王氏被吓破了胆,成日缩在家里不出来,家里的大小事务也不怎么管了,成日里张罗着给五娘说亲。说也奇怪,专挑那些地方偏远的人家,看样子是巴不得离开京城。”
“街头张家肉铺的张保庆被大理寺扣押,张老爹眼睛都要哭瞎了,说是杀了人。”松萝看看四周,低声道:“那保庆平日里看着蔫头耷脑的,没想到竟能做出这种事,街坊邻居哪个还敢光顾他家肉铺?”
这件事在朱雀门外街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张保庆是穷疯了,想要杀人抢劫;有人说他忠厚纯良,定是受了人指使;也有人说是他收了人钱财,一条命一万贯。
一时间,各种说法、猜测不绝于耳,张家的肉铺也彻底关门了。
“你可知他要杀的人是谁?”谢凝问道。
松萝摇头,大理寺亲自审理的案子,定然不是小案。
“是我。”
松萝目瞪口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颤声说道:“公、公子,你、你没事吧?”
她赶紧起身,将谢凝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定无虞后,才放下心来。
谢凝嘴角微微勾起:“张保庆若是得手,我是回不来的。”
言下之意,她既然能安然回到京城,张保庆必然没有得手。
惊惧之后,松萝心中却是同样的疑问。
“公子,我们和张家素来没有瓜葛,他为何要动手杀你?”
“想杀我的不止有他,还有几个贼寇,恐怕不只是结怨,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亦是想不明白。
言谈间,马车已经到了谢宅。
四安和六安早在门口等着,忙着放好马凳,将谢凝从车上搀扶下来。
四安看着谢凝,只是傻乐。
“傻笑什么,还不帮公子拿行李?”松萝嗔道。
四安接过行李,跟在众人身后,一行人回到了苍梧斋。
只见三个女孩子正在门前玩耍,婵姐儿正将从驿城带的布老虎给谢六娘,灵姐儿则盯上了谢六娘手中的布偶。
三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来人。
松萝正要上前叫住她们,却见王氏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把拉开谢六娘。
“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和外人玩,不要和外人玩,你就是不听!”
谢五娘一路小跑赶过来,在看到谢凝那一刹那,定在原地,如同白日见了鬼。
王氏意识到女儿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样魂惊魄惕。
但到底见惯了世事,旋即换了笑脸,说道:“凝哥儿回来了,回来也不给家里提前来个信儿,好让你爹爹去接你。”
谢凝含笑致意,她刚从广灵观回来时,王氏也是这么说的。
“王婆来家了,叫你过去呢!”王氏暗暗拍了拍谢五娘,三人朝内宅走去。
两人脚步匆忙,谢六娘人小腿短,跑得像个短腿兔子一样才能跟得上大人,冷不丁怀里掉出了东西。
灵姐儿眼尖,看清正是谢六娘手中的布偶,忙上前捡起来。
松萝正要让她还给六娘,却见那布偶瞧着怪异。
她接过来,只见布偶是用白布缝制,缝得歪七扭八,眉目间却与谢凝有些相像,那一身白衣不正是公子平日所穿?
“公子,你看。”
松萝把布偶拿给谢凝。
谢凝接过,把布偶放在掌中摩挲,布偶背后有‘沙沙’声,她撕开衣衫,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上写赫然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从衣衫处的针孔来看,这布偶定然被扎过多次了。
“咱们招她惹她了,她们竟用如此下作手段要害公子?”松萝气不过,抢过布偶,“我去找她们理论。”
“松萝,回家!”谢凝说道。
京中之事,千头万绪,她需要时间理出头绪,而不是冒冒失失、莽撞行事。
她和张保庆素无来往,张保庆为何要杀她?
她回京不久,除了清风楼,与王氏及其母族有恩怨,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
至于说她是清风楼东家的事,除了苍梧斋伺候的人,并没有外人知晓。
为何有贼寇要杀她?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却不敢轻易断定,她需要证据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这几月忙于马家的事,抽不出时间来理清思绪,如今既已回到京中,她要慢慢抽丝剥茧,查找源头。
谢姝坐在海棠树下的圈椅上,将门口的一幕看得清楚。
“阿凝,她恨你至此吗?”
谢姝接过那个布偶小人,绣工粗陋,字迹潦草,定然不是出自丫鬟婢女之手。
“姐姐,你只管养病,其他的事莫要担心。”谢凝安慰道,“思虑太过,劳神伤脾,不利于你康复。”
“她们想要你的命,我怎能不担心?”谢姝急道:“你抢了她的清风楼,伤了她们王家根本,她们是想你死啊!”
“姐姐,此言差矣。清风楼是娘一手创立,我这不是抢,是夺!夺回本该是我们的东西!”
谢姝怔怔,“抢也好,夺也罢,清风楼现在在你手上,她们岂能甘心?”
她原以为,王氏就算再不喜弟弟,面儿上总要过得去,毕竟父亲还在。
现在看来,那样的人,哪里顾忌什么人伦亲情,什么礼义廉耻?
她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金钱罢了。
入夜,谢凝沐浴后,松萝在帮她绞干头发。
“松萝,现有的钱可还够置一处宅子?”谢凝问道。
“买,怕是不够。租,倒是可以。”松萝回道。
“那便先在近效租一处宅子吧,方便姐姐养病。”谢凝看向窗外,苍梧斋毕竟在谢宅内,一家人见面是常有的事,她不以为意,不代表谢姝也可以。
谢姝的病,急不得,气不得,需要静心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