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凝要搬走一事,王氏及女儿并没有任何欢喜。
他们曾热切希望谢凝搬出苍梧斋,最好是离开谢家,但当事情真如她们所希望的那样,她们心中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
“他为什么要搬走,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谢五娘问王氏。
王氏在厅中来回踱步,沉思一晌,说道:“他若真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不会搬走,早就给我们一个痛快!”
“这么说,他是不知道了。”谢五娘喃喃自语。
“依我看,他要搬离谢家,八成是为了谢姝。”王氏呷口水,缓缓说道:“听老太太说,谢姝病得很重,几乎是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谢家地处闹市,不利于她养病,这才想在近郊租处宅子。”
“老太太、大婶娘、二婶娘都去看了谢姝,连爹爹都去过了,独我们没去,是不是倒显得我们心虚?”谢五娘问道。
王氏冷笑一声,“我们母子不和,人尽皆知,我若是像那些假惺惺的人装模作样,突然和他热络起来,那才让人觉得怪异!”
“更何况,那祸害贼精,咱们来往中若稍有不慎,露出马脚,被他知道,你可要想想后果。他可不是张保庆那么容易打发。”
是啊,保庆多好糊弄啊!谢五娘心想。
随便给点好处就能被耍得团团转,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惜,还是失了手!
没能杀死那个祸害,是她这辈子最不甘的事!
天知道,当得知保庆和贼寇被抓的事,她心里有多慌张和不安。
但凡保庆透一点口风给官府,她谢五娘也必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她吃不下、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便是衙役进门抓她。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家里一切如常,并无衙役登门。
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张保庆亲口承认他刺杀谢凝,却抵死不说出背后指使,百般酷刑用尽,只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无人指使。
她心里,这才定下来,对保庆,或许有那么一丝丝愧疚,但很快又被惊恐取代。
今日不说,难保以后不说,只要保庆活着,就有供出她的风险。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可那个大理寺卿程大人,也是个死心眼,张保庆既已承认杀人事实,为什么留审不发,直接判他个斩立决,偏偏要等到谢凝回京再审。
谢凝回到家的第三日,有大理寺衙役上门,通知他明日庭审。
大理寺讼堂,程禹端坐其上,少卿、寺丞分坐其下,主薄把卷宗恭敬呈给众人。
当张保庆被带上来时,谢凝几乎认不出故人。
张保庆自小家里开肉铺,吃喝上没有短缺,从小便是街上有名的胖墩,长大了依然十分肥硕。
此时,囚衣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绰,裸露的脚踝细如麻杆。
他的双臂无力的垂下,手指关节肿大变形,脸上青紫肿胀,显是受了刑。
张保庆跪倒在堂上,身子斜斜倚在地上。
惊堂木响,少卿大人率先发问:“张保庆,你可认得他?”
张保庆原本细小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他透过条缝看向谢凝,嘴里含混说道:“认得,他是谢凝。”
“兴平十年正月初二,你溪峒涧伏击谢凝,是也不是?”
“大人,这问题您都问了十几遍了。”张保庆突然咧嘴笑了,“他是谢凝,谢家的四哥儿,我要杀的就是他。他命大,没死在我手上。”
“但不管他死没死,我要杀的就是他。”
“我就是杀人凶手,草民伏诛认罪,请大人即刻下令,草民只求速死。”
程大人心里冷笑一声,又是如此。
每次审案,到这里必定审不下去。
这张保庆的嘴死活撬不开,就是这个‘只求速死’才显得蹊跷。
大理寺涉及死刑的案件,都要发给刑部复审。
若没有杀人动机,草草断了案,刑部那帮老狐狸要打回重审不说,还指不定在圣上面前怎么编排他呢!
“张保庆,如今苦主就在你面前,你和他不管是新仇还是旧怨,都可在公堂上说清楚,本官自会为你做主。”程大人态度和善,一反之前的咄咄逼人,“若是被冤枉或受人指使,你只管说出来,本官自会查明,你的罪行或可减轻。”
谢凝看向张保庆,对方却不敢与他对视,故意东张西望,躲避视线。
两人莫说新仇旧恨,事实上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何来仇恨?
张保庆下意识抚了抚衣角,旋又俯首叩头。
“草民认罪,请大人下令。”
庭审又陷入死局,少卿大人转而问谢凝。
“谢凝,你与张保庆旧日可有恩怨?”
谢凝摇头,据实说道:“不曾有。”
少卿大人转头看向程大人,一脸无奈。
杀人者和被杀者既不相识,又无恩怨,如何就要以命犯险,你死我活?
程大人见此,命衙役将张保庆带下去,将几个贼寇带上来。
贼寇则与张保庆相反,作案动机倒交代的爽快,直说是接了总镖头令,要在溪峒涧诛杀一个叫谢凝的人。
“就是他!”为首的一个刀疤脸说道,“镖头说了,谁要杀了他,给五十两金。”
“你身为镖师,却收金杀人,可知是死罪?”少卿大人问道。
“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是总镖头下的令,小的们只是拿钱办事。”刀疤脸看着凶狠,却不经吓,一时间求饶连连。
这种买卖,同兴镖局不是第一次接,他们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做。
只不过这次,阴沟里翻船,凭空跑出一个两个人,武功个顶个的高,他们这才落了网。
更不幸的是,听人说,其中一个还是什么皇子。
这下麻烦大了,只能什么都往镖头身上推。
“镖头可有藏身所?”少卿大人又问,“若能说出来,死刑可缓。”
“大人,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回大人,小人记得镖头娘子的娘家在陕北阳县。”刀疤脸身后的一人回道。
少卿大人看了看程大人,程禹点了点头。
“退堂!”程大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