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既已商定,择日请了族中长老,过了议程,和离之事总算尘埃落定。
只是苦了谢姝,舍不下年幼的三哥儿,一边忍着身体的疼痛,一边忍着骨肉分离之痛,与儿子依依作别。
三哥儿自小不养在亲娘身边,看见她没有丝毫亲近,一个劲地往乳娘怀里钻。
谢姝想最后抱抱孩子,谁知刚从乳娘手中接过,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扑腾着小手要乳娘。
谢姝见此,眼泪流得更凶。
这才分开几个月,竟然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此去京城,千里之远,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那时,三哥儿还记得她这个娘吗?
想到这里,她紧紧搂住幼小的孩子,三哥儿更不依,只要乳娘,连一旁的马母都不理。
“姐姐,该走了。”谢凝在车上催促。
既已决定如此,终有这一日。
两个姐儿不断催促,她们对这个家没有太多留恋,一心向往京城的繁华。
万妈妈也以在一旁劝道:“娘子若想三哥儿,待身体大好了,再回来看哥儿。哥儿是你亲生的,还能不认亲娘?”
“天色不早了,娘子再不动身,今晚怕是赶不到驿站休息了。”
谢姝狠狠心,抹去眼泪,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街口,藏在墙后的马文岫这才探出头来,他抬头抹去眼角的泪。
他做错了什么,竟落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马母厌恶地看了儿子一眼,摇头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好好的人儿嫁进来,却是这般下场。
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马文岫心里是难受的,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听他诉说心中的委屈。
于是,他转头去找谷翠,那是朵真正的解语花。
回京路上,杨柳吐出新绿,随风摇摆,春意甚浓。
走的时候冰天雪地,回来时柳暖花春。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竟已离京三月了。
碍于谢姝的身体刚刚好转,一行人走得颇为缓慢,一边赶路,一边赏景,原本需要八天的行程,竟走了半月。
到京城时,正值立春时节。
入城盘查时,门卒把谢凝看了又看,再三确认后,问道:“你可是朱雀门外街谢凝?”
谢凝点头称是,那门卒把通关文牒往怀里一塞,说道:“谢公子,跟我走一趟吧!”
辛夷一听,大为失色,忙道:“为何要抓我家公子?”
“小娘子莫要惊慌,不是抓,而是请。”门卒把手头的差事交给同僚,“公子可认识张保庆?”
“认识。”谢凝说道:“他曾在溪峒涧伏击我,想要致我于死地。”
“这话,您留给程大人说。张保庆被关在大理寺数月了,您迟迟不现身,程大人结不了案。命小的只要看到您,第一时间带到大理寺。”
“请吧,谢公子。”那门卒做了请的手势。
谢凝安抚好众人,命辛夷直接带人回苍梧斋,然后去清风楼找松萝,她自会安排。
待两人走到僻静处,门卒悄声问道:“谢公子,您是不是认识歧王殿下?听说张保庆和那几个贼寇是歧王殿下的侍卫亲自送到大理寺的。”
“不认识。”谢凝回道,快步向前走去。
门卒在身后咂了咂嘴,这些有权势的人,就是爱装相!
门卒到了大理寺,和守门的衙役说了几句,衙役会意,带着谢凝向内走去。
大理寺卿程禹程大人正在审理罪状,听了衙役的呈报后,放下手头的卷宗,向谢凝走来。
这类案件,他本可以不亲自审理,但报案之人特殊,他不得不亲自过问。
犹记得,大年初二,他正在休沐。
准确地说,整个大韩的过半官员,都在休沐。
却在深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说是要审案,说是歧王殿下报命案。
他不得不连夜起床,赶到大理寺,却见浑身染血的卫融和受伤的歧王。
敢伤皇子,那是死罪!
所幸,歧王只是轻伤,卫融身上的血多是贼寇和张保庆的。
歧王也只是代人报案,并不牵涉到案件当中。
但,皇子报案,他怎敢不重视?
经过审理,张保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所杀之人名叫‘谢凝’,却拒死不交代作案动机。
贼寇原为同兴镖局的镖师,奉命杀人,只知道刺杀的人叫‘谢凝’,却不知为何要杀他,谁要杀他。
这可难为了程大人,凡杀人者,必先有杀人动机,再有杀人事实。
无缘无故,为何要杀谢凝?
就算是大街上看人不顺眼,想要杀了他,也算是动机。
但张保庆从未和谢凝说过一句话,甚至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没有任何过节,为何要杀他?
贼寇更是不知道谢凝是何模样,只是奉了总镖头的命,在溪峒涧伏击谢凝。
而同兴镖局,早已人去楼空,镖头带着妻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这案子该如何结?
如何向刑部交代?
如何向歧王交代?
只能暂时将贼寇和张保庆关押,等谢凝回来后再重启此案。
程大人看着厅中玉树临风的少年,突然有些想通了。
“谢凝,你与那张保庆可是旧识?”程大人问道。
大韩男风鼎盛,这么俊俏的公子,若有男人为他争风吃醋,倒也说得过去。
“并不认识,只是婢女有时去张家肉铺买肉,本人从未去过。”谢凝据实答道。
“那张保庆可对你有意?”程大人又问。
此话一出,谢凝顿时愣住,程大人也意识到此问不妥,改口问道:“你与他可有过节?”
“从无打过交道,何来过节?”
若不是歧王的缘故,他的问题会更直白,更让人难以接受。
但多少碍着歧王的面儿,多少得给这公子留些面子。
程禹沉思一刻,说道:“既然如此,本案择日再开审,你近日不得离开京城半步,随时听候召唤。”
谢凝施礼称是,获得准许后,离开大理寺。
回去的路上,却见御街上摆了朱漆杈子,高大轩敞的车舆驶在街上,却不见车后的仪仗,亦不见围观的民众。
偌大的车辇,孤零零向皇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