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客气对张先生道谢,并拜托他不要将此事外传,又让小厮送张先生回府。
待张先生离开后,王氏陡然将桌上的账簿全部扔在地上。
“假的!全是假的!竟敢骗我!从一开始就骗我!”
这就是她的娘家人,她自认最信得过的娘家人!
这就是她最看重的亲情!
在‘利’字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狗屁的亲人,整日里说些好听的骗我,合着整个家里就我一个傻子,把我当猴儿耍呢!”
“整日里说疼我,他们哪里是疼我,那是心疼银子!”
“天杀的王明山,我去跟他拼命,王家、王家没一个好东西。”
骂着骂着,王氏突然拿帕子捂着眼,开始嚎哭。
对于王氏的脾性,谢湘楠最是清楚不过:若王氏只是骂街,不管骂得多狠,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她哭了,那一定是有了不得的事。
“娘,你哭有什么用?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舅舅做的?”谢湘楠急问道。
王氏坐在地上,边哭边喊,虽然哭的声音很大,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诉说。
“天杀的王明山,用这些假账簿糊弄我,从他接手清风楼时就做假账,他就没想着好好经营,只想着靠酒楼谋私利。”王氏抓住女儿的手,“湘娘,你们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把谢家当成自己家,我姓王,王家才是我的家,可他们、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娘,这事儿,外祖母知道吗?”
她不问还好,提起这茬,王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们、他们是一伙儿的,只把我一个人当外人,王明山把贪的钱分给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便睁只眼闭只眼,帮他一起瞒着我!”
谢湘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若真如此说,王氏对娘家的一片真心当真是喂了狗。
王氏打小教育女儿,要孝敬舅舅、舅母,要孝顺外祖母。
“那里才是你们的家,那里的人才是你们的亲人。”
反而对谢焘,她们多有不敬,时常顶嘴,有了好东西也不会留给父亲。
如今,却是被现实狠狠打脸。
但她毕竟隔了一层,心中有愤慨,却并不怎么难过,看王氏哭的如此伤心,更多的是替亲娘不值,这都是些什么亲戚?
谢湘楠久在国公府,见识益广,知道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
“好了,别嚎了,哭有什么用?当下,要紧的是怎么办?”谢湘楠捡起掉在地上的帕子,递给王氏,“当年咱们一路讨饭到京城,不比这难十倍,现在有吃有穿有屋住,哭什么哭?”
王氏想想,是这个理儿,起身把眼泪抹干,“湘娘,依你看,该怎么办?”
自从这个女儿进了国公府,越来越有主意,认识的人也非富即贵,以后怕是要仰仗女儿度日。
“让舅舅把贪的东西吐出来,咱们自己接手清风楼。”谢湘楠说道。
王氏听了,面有难色,“这话,说着容易,做着却难了。我那娘家哥哥,我最了解,银钱进口袋容易,想要掏出来,比登天还难!再说,经营酒楼,我不成啊!”
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看账簿两眼一摸黑,就算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她也看不出来!
“你只管去要,他若不给,我自有办法治他!”谢湘楠胸有成竹,镇国公府的私兵上千,陆夫人宠她,若她要求调兵,陆夫人肯定允许,到时,打也打怕他。
王氏看着女儿的脸色,知道她又动了歪心思,“你可不要乱来,他怎么说也是你舅舅!”
“娘,你若是这样,这事儿我不管了。他都把手伸进了谢家的钱袋,你还要维护他?”
王氏动了动嘴唇,“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略加惩治就好了,可不能真打伤了他!”
“娘,你若不狠下心,就等着被他掏空清风楼、掏空谢家,到时你去大街上讨饭,看他们会不会赏口饭给你?”谢湘楠不明白,王氏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怎么一沾惹到娘家的事就犯糊涂。
“清风楼本来就是谢家的,只是让他经营,又没说给他,让他何时交出来,他就得何时交出来。”谢湘楠想了想,“至于经营吗?可以请以前的掌柜回来。”
“你是说,谢娘子在时的老掌柜?”
谢湘楠点头,“娘,你想想,当初接手清风楼时,酒楼是何等的光景,到了舅舅手里,怎么就一日日地凋敝了?”
女儿的话,王氏不是没有想过,王明山把原因推到别的酒楼身上,难道,就没有他的一点过错吗?
“现下,你只管去要,若他答应交还清风楼,那便罢了。若不答应,你只管来找我。”
王氏听进去了女儿的话,第二日便回了娘家。
当她把账簿摆到王明山面前时,王明山本想辩解两句,但王氏将张先生的话原原本本转告他,哪里造假,怎么造假,说的清楚明白。
王明山看着妹妹红口白牙斥责不断时,他‘啪’地合上账簿。
“你说的没错,这账簿确实是假的,我另有一套账。”王明山说道,言语中带着挑衅,“你去商税监告我,去敲登闻鼓,去昭告天下,说清风楼有两套账,说我王明山逃税,让税吏来抓我!”
“若商税监来查,定会封了清风楼,至少三月开不了业,查封这段时间,别想有一文钱的进账。我是掌柜,你是东家,我要是去吃牢饭,你的屁股能干净吗?”
“府衙老爷若问,我就把王保、成大的事抖落出来,看谁还敢来清风楼吃饭,到时鱼死网破,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一席话,噎得王氏说不出话来。
昨日和谢湘楠商讨许久,预想了各种情况,但从没想过王明山竟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妹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咱们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你说我贪了清风楼的银子,可有证据?”
“你刚刚也亲口承认有两套账!这些账簿就是证据!”王氏指了指成堆的账簿。
王明山笑了,他素来知道王氏蠢,却不想曾蠢到此种地步。
“这是你说的证据,可不是官府说的,你敢把它拿到府衙,让府衙查验,看能不能当做证据?你敢吗?”
王氏默不作声坐着,全然没有刚来时的嚣张跋扈。
王明山看王氏沉默不语,换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妹妹,这几年我为清风楼日夜操劳,从来没有要过工钱。酒楼生意不好,我连工钱都不要,还把我这两年的分红都给了你,为兄做的还不够吗?你就盯着那点银钱,不放过我、不放过至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