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是没去看,那后厨比灰坑还脏,污水横流,处处油腻。生肉上爬满了蛆虫,菜叶稀烂,李厨子便用这些做菜给客人吃,做菜总要放许多多盐,就是为了压住异味。”
六安回忆起今天吃的饭,忍不住要干呕。
“李大厨竟如此大胆,敢拿这些做菜?”松萝问道。
“他自己哪有这样的胆量,是伙同卖烂菜的成大,将好菜换成了烂菜,两人将省下的银钱五五分。”
“以次充好,罔顾民众身体,明日报官,让府衙大人来亲自来审。”是谢凝的声音。
怀夕在外听的不真切,只是听到李大厨、烂菜、报官几个字。
报官?
这还了得!
她悄摸走出苍梧斋,向主院走去。
待她离去,松萝打开门,让六安和陌生男子离开。
“明日,王氏必到清风楼,想个法子,让她赶在成大卖菜时到,是时候让她看看真正的清风楼了。”谢凝剪断上下跳动的烛芯。
“怀夕这一趟,倒省下我们许多口舌。”松萝说道。
“王氏送她来,不正是为此。”
刘妈妈看到怀夕,忙将她拉进院子。
“怎么?可是那边有事?”她低声问。
“清风楼出事了!”怀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大厨子……”
“李大厨子怎么了?”刘妈妈问。
怀夕低声在刘妈妈耳边说了几句,刘妈妈听得眼睛瞪大。
“他说要报官。”怀夕补充道。
“报官?那怎么成?”
清风楼是大娘子唯一的产业,是谢家和王家活命的本钱。
她的独子——王保,就在清风楼做事,清风楼要是出了事,她儿子不得去喝西北风?
“快跟我来,把事情仔细说给大娘子听,一个字不许漏!”刘妈妈把怀夕领入内室。
怀夕将自己在苍梧斋听到的一五一十说给王氏听。
王氏已经摘了头面,散了发髻,准备躺下。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明儿说不成吗?”
“大娘子,是清风楼,清风楼出事了!”刘妈妈急道。
听到‘清风楼’三个字,王氏绕过屏风,疾步走了出来。
“清风楼怎么了?”
“把你听到的原原本本说给大娘子听。”刘妈妈对着怀夕说道。
怀夕便将在苍梧斋听到讲给王氏听,王氏越听越气,越听越坐不住。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清风楼的工钱,还不知足?这是要砸清风楼的招牌!”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今日之事,你先不要声张,待明日抓个现形,看老娘不活剥了他!”
翌日,日上三竿,估摸着清风楼已经营业,王氏才差人备车。
“捉贼要捉赃,擒贼要擒王,今日让他人赃并获,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马车出了朱雀门外巷,绕过宜男桥,拐了弯,就能到曹门大街。
偏生拐弯处卧着几头老牛,在慢悠悠吃草。
“谁家的牛,在这儿挡道?”刘妈妈上前询问。
过往的行人都自觉绕过牛前行,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好没道理!大白天的挡路,让人怎么走?有没有人管管?”刘妈妈兀自在路中间嚷道。
路人看她一眼,没人接话,又向前走去。
刘妈妈想找人帮忙把牛牵走,那牛吃草吃得自在,就是不动。她又去寻附近的军巡铺,看能不能让差役帮忙,好容易走到了,才发现军巡铺这会儿到街上巡逻,只剩看门的老人。
直到日头西斜时,老牛才吃饱喝足,起身离开。
马车到清风楼时,王氏并没有下车。
“你也上来。”她对王妈妈说道,又让赶车人和随从散去,“莫让他看见熟悉的人,以免打草惊蛇。”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有个男子推着独轮车从车旁经过。
独轮车堆得山高,盖着油布,绕到清风楼后门。
却见那男人喊了声,“王保!”
刘妈妈听见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她压住这几日跳个不停的右眼皮,莫名觉得心慌。
只见王保从后门出来,把油布掀开,对着男人说道:“成大,你这菜越来越不成样了,你看还有几个好叶子,能做什么菜?”
成大咧咧嘴,“有保儿哥在,什么样的菜都能做出好菜。”
他扒开菜堆,拿出几块肉,“这儿还有几块肉,您一并收了吧!”
“呸!拿远点!都臭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拿来卖?”王保厌恶地走远,抬手扇鼻。
成大却不在意,笑嘻嘻地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清风楼的肉比这臭多了,不照样做成山珍海味。只要有保儿哥在,没有卖不出去的菜!”
王保被他如此恭维,面上的颜色缓和了几分,“收倒是可以收,这次的菜钱可不能按原先的算,再少二两。”
“保儿哥,不能再少了,再少我真没有赚头了。”成大急道。
“老瘪犊子,别在我面前装样,你有没有赚头我还不知道?同意你就把菜留下,不同意你拉走。”王保说着,就要转身回清风楼。
成大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别、别介!咱们多少年的买卖了,少点就少点吧!咱图个细水长流,还望保儿哥以后多关照关照。”
王保赶紧甩开衣袖,掸了掸身上的灰,唯恐沾上脏污。
“进来吧!”
一声声‘保儿哥’,让刘妈妈在车上听得心如擂鼓,她心虚地抬头看看王氏,王氏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珠子快要掉下来。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王氏掀开轿帘,要下车,刘妈妈赶紧伸手搀扶,被王氏猛然推开,“滚开!”
“来人!跟我去抓贼!”
王氏当街喝道,身后的随从小厮四散而来,王氏走在最前头,理了理鬓发,整了衣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也不打听打听‘王夜叉’的名号,敢在我的店里闹事,活腻歪了!”
刘妈妈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心里暗道:保儿,你快跑!
王保是她的独子,王家三代单传,她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幼心肝宝贝一样疼着,从来没有挨过一个手指头,可遇到这群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保儿,快跑!”刘妈妈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