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刘妈妈喊得为时已晚。
王保正在和成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王氏已经带人冲了进去,留两个彪形大汉守住后门,“敢飞出一只苍蝇,找你们算账。”
当看到厨房的景象时,王氏一度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说怀夕的描述还是太过保守了。
灶台上坏肉烂菜,白色的蛆虫在腐肉上蠕动,烂菜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砧板上血迹、霉斑累累,地上蟑螂横行,不时有老鼠出没。
有一只不长眼的老鼠跑到王氏脚边,王氏眼疾脚快,一脚下去,老鼠当声殒命。
“不长眼的畜生,脏了老娘的绣鞋!”她一脚将老鼠的尸体踢飞。
“大、大娘子!”王保儿看到王氏,早吓破了胆,他年幼在王家村时,可是看过王氏如何一人力殴前夫全家的。
王氏上前,不由分说,先赏了王保几个大耳刮子。
王保脸上登时多了座‘五指山’。
“你老娘费了老牛鼻子劲,才给你在清风楼找了份差事,你放着人不做,偏要做鬼,净做些龌龊事。”王氏铆足了劲拽住王保的耳朵,“走,跟我去见官!”
王氏余光看到准备溜出去的成大,“摁住他,找府衙老爷说理去!”
刘妈妈‘噗通’一声跪下,死死搂住王氏的腿,哭着说道:“大娘子,不能去!不能去啊!今日若去了府衙,整个京城都知道清风楼后厨是个什么模样,以后,谁还敢到清风楼吃饭?”
更重要的是,若是去了府衙,她儿子这辈子就完了!
眼下,人赃并获,王保做下了这种事,若王氏真要见官,她儿子保不齐要吃牢饭。
真要吃上牢饭,那王保这辈子就完了,将来还怎么娶妻?怎么找份清白营生?
刘妈妈这么一说,给王氏盛怒的火焰浇了盆凉水。
这两个王八羔子死不足惜,但若是赔上清风楼的名誉,影响了酒楼的生意,那当真得不偿失!
“把这两个混账给我绑了,回家!”
不到酉时,谢宅的大门已经紧闭。
主院厅堂里,跪着五花大绑的王保和成大,刘妈妈站在儿子旁边,不住抹泪。
“大娘子,就饶了保儿这一回吧!他这是猪油蒙了心,财迷心窍了。”
王氏瞪了她一眼,全无往日的平和。
“刘妈妈,你忘了当初你是如何求我才留在谢家。当年,你从王家村逃荒出来,在京城做苦力养活王保,我看你可怜,又念在同乡的份儿上,收留你们母子。如今,不说过得多么荣光,可在谢家,你除了听命于我,余下的婆子丫鬟哪个不是看你的脸色行事?”
“王保大了,整日学那些公子哥儿街上游荡,不务正业。你又找到我,让我看在打小看他长大的份儿上,给他找份正经营生,我左右合计,才给他找了个后厨的缺。”
“我处处为你们打算,让你们在京城立了足,你们倒好,合起伙来算计我。”王氏左手戳着王保的脑门,“我说清风楼的生意怎么一日不如一日,原是养了你们这些蠹虫,蚀空自家的粮仓。”
“还有你,你这个老货,你儿子做下这等好事,我不相信你全不知情!母子两个合起伙来,一个家里哄着我,一个外面蚀空清风楼,好个里应外合!”
“大娘子,大娘子,老奴当真不知,当真不知啊!”刘妈妈膝行向前,想要拉住王氏的衣衫,被王氏一脚踹倒在地,“大娘子息怒,老奴伺候了您二十多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怎会做下这等糊涂事?”
刘妈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老奴感大娘子的恩,事事处处为娘子着想,好歹服侍了您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保儿着实做错了,您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儿上,容他一次,就一次!”
“哼!你还有脸?你配有脸吗?”王氏一脚踹在刘妈妈胸口,刘妈妈登时两眼翻白,缓了许久才喘出一口气。
“你这刁蛮泼妇,凭什么打我娘?”王保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旁边的仆从按下去。
王氏掏了掏耳朵,一脸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泼妇、母老虎、母夜叉,王家村的扫把星,破落户!要不是谢家收留你,你现在还在京城讨饭呢!装什么当家主母!”王保仰着头骂道。
在家里,向来是刘妈妈哄着劝着,王保才肯到清风楼当差,他可从来不知这份窝囊差事竟是老娘死乞白赖求来的,只当王氏看中了他的才华。
对王氏,自然全无敬畏之心。
当年在王家村,王氏刚嫁过去,丈夫便死了,王氏大着肚子还和别的男人勾搭不清,被婆家送了回来。
王氏不从,是被绑着回来的,刚一松绑,犹如恶虎下山,抡起棍棒,将婆家送行的人个个打得鼻青脸肿。
这些,给年幼的王保留下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记忆犹新。
“保儿,别说了,别说了!”刘妈妈急忙去捂儿子的嘴,都怪她平日里对这根独苗太娇纵,让他不知天高地厚。
“她做得别人说不得?村里人都说,她肚子里的种不是那痨病鬼的…”
王氏不等他说完,左右开弓,对着王保狂扇耳光,“说、说啊,继续说!怎么不说了?”
她打红了眼,刘妈妈护子心切,趴在儿子身上,王氏不管青红皂白,也不管眼前何人,见人便打。
等她打累了,松开手,王保脸上早已红肿流血,看不出人形,刘妈妈也遭了不少打,从嘴里吐出几颗牙。
“好!好啊!整日在我面前装着恭敬谦逊,原来背地里竟如此编排我,若没有我,你们母子还在阴沟里找食呢!”
对王氏而言,你可以骂她凶悍,她的前半生,就靠泼辣活着。
“若我不强悍,早被人逼死了。”
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不能骂她扫把星,不能骂她破落户,更不能当众提起她的过去。
那不是她的错,她嫁过去之前,那人已经是个痨病鬼,成亲不到一个月,便去见了阎王爷。关她什么事?凭什么把这些算到她头上,她好歹给那痨病鬼留了个后!
她一个寡妇过不下去,不过求着村里的男人帮忙拾掇漏雨的屋子,便有人风言风语,说她勾引男人,把她绑了送回娘家。
被婆家送回的寡妇,哪里有好日子过,光是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王家村她待不下去,便出去逃荒,她发誓,就是讨饭,也绝不回去。
老天开眼,她遇到了谢焘,嫁入谢家,掌管偌大的清风楼,人人见她,都要叫声‘大娘子’!
她早已不是那个破落户,不是扫把星,她是掌家娘子,在谢宅,谁敢对她不从?
“都是死人吗?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