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回到家,连躺了三日,不但心口疼的毛病犯了,头风也加重了。
“让凝哥儿帮你瞧瞧,他的药灵,保证你药到病除。”谢焘提议。
“别给我提他,听到他的名字我就头疼。”王氏左手拍着胸口,右手扶着额。
这小兔崽子是跟她犯冲吧!
本来女儿难得回家一趟,坐着八抬大轿,穿着绫罗绸缎,提着人参鹿茸回来看她,左邻右舍哪个不羡慕?哪个不眼红?
母女两个说会儿话,送她回国公府也就是了。
谁知在门口碰到了那个祸害,随意说了两句话,倒引得湘娘说了许多,什么宫中秘事,什么时局朝政,她不懂。
怎的多说了两句,就被抓进了南衙?
怎么偏偏那么巧,就是湘娘说这些事,金吾卫就出现了,就听到了?
“一定是一伙儿的,是事先串通好的,他故意激湘娘说这些,再让金吾卫听到,再趁机抓人。”王氏猛地站起,“我跟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要这样对我、对湘娘?自他回家,我日日夹着尾巴做人,他还要我怎样?人说后娘难当,我今日才知道什么意思。”
“你说谁?”谢焘放下手中的书,问道:“难不成是凝哥儿?”
“不是他还有谁?他没回来前家里哪有这么多事?他一回来,五娘、六娘生病,湘娘被抓,整日里没个消停!”
“可是,他没回来前,五娘、六娘也生病,你和湘娘当街跟人对骂,也被衙役抓过。”谢焘说道。
“那能一样吗?”王氏瞪他一眼。
“怎么不一样?”
“我跟你说不着,行了,看你的书吧!我要去趟苍梧斋。”
王氏起身,离开书房,谢焘低头,继续做蠹书虫。
王氏的事他不敢管,也管不着,家里的事他说了也不算,还是读书吧!
至少书不会骂人,不会嫌他窝囊。
王氏在前,刘妈妈、白檀等一众仆妇丫鬟浩浩荡荡向苍梧斋走去,走到半路,碰到拿着风车的谢六娘。
“娘,你们去干嘛?要上街吗?我也要去!”
今日正月十五元宵节,御街廊下游人众多,自去年跟爹爹看了张九哥吞铁剑、鱼跳刀门和傀儡戏,她记到现在,就盼着再过一次元宵节。
“我还要看张九哥吞铁剑!要吃曹大娘的甜饼!”
王氏现在哪有心情同她说这个,把女儿抱到一旁,“去!找你姐姐玩儿去!”
谢六娘哪里肯,这么多人,肯定好玩。
王氏只得让白檀牵着她,跟着众人走。
还没到苍梧斋,便看到松萝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抱着几匹白绵,一人抱着个大木箱子。
王氏瞧着两个小厮眼生,叫住了松萝,“他们是谁?瞧着不像家里的!”
“回大娘子,这是太傅府里的小哥儿。”松萝说道。
“他们来做什么?又请人诊病!”
“那倒不是,太傅大人身子已大好了,这是许夫人派人送的谢礼。”她看着王氏面容不善,忙笑道,“娘子若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王氏白了他一眼,“他的东西,我不稀的要。整日穿白戴素,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有丧呢!”
却见那白锦虽然素,日光下泛着光泽,暗纹繁密。
莫不是乐晕锦?
她本想伸手摸摸,想想此行的目的,把手放了下来。
“起开!”王氏推开松萝,一行人又上路。
松萝没有防备,猛地后退,不小心撞上了刘妈妈。
刘妈妈没有客气,借力往后一拽,“好狗不挡道,别以为跟个会医术的主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狗!呸!”
松萝重重跌在地上,百迭裙厚重,却还是洇出了血。
她以手撑地,强撑着站起来,左腿酸痛难忍,重又坐回了地上。
面前出现了一双手,一双生满老茧和细纹的少女的手。
“我扶你!”白檀搀起她,拿掉沾在衣服上的落叶,用帕子裹紧伤处,“快去吧!”
“你也是。”松萝对她点头致谢。
一个要凭微薄之力护主,一个帮了别人却不能被主人发现,她们各为其主,各奔前程。
松萝走到宅门前时,并没有听到里面有吵闹声。
王氏坐在厅院中,刘妈妈站在身后,客客气气,斯斯文文。
她一瘸一拐地进来,谢凝看到了她腿上的伤。
“怎么受的伤?”她问道。
松萝低眉看了眼王氏和刘妈妈,“不小心、不小心摔倒了。”
身后的小厮面面相觑,虽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别人的家事,他们断不能干涉。
“你去上药,这里不用你伺候。”谢凝说道。
茶盏整整齐齐放在木盘中,谢凝丝毫没有待客的意思。
“姨娘今日来,要问什么?”他问。
又是老样子,没有客套,没有铺垫,单刀直入。
要问什么?
问什么?
怎么问?
她这句话,倒问的王氏不知从哪里说起。
五娘、六娘的病,还是湘娘被抓?
她确实没有做什么,但事情却因她而起。
王氏心里断定是她所为,可是,没有证据,一切,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说起来,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虽不是一母所生,但都姓谢,你们的父亲都是谢焘。既是一家人,有些事不好做的太过直白,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做得太绝情,害人也害已。”
既然不能直说,那就说感情、说亲情。
王氏绞尽脑汁,说了这辈子最文雅隐晦的话。
“敢问姨娘,所说的是什么事?又怎么个做绝法?”
又来!
她就是这样,什么事不说不做,引着别人去说去做,然后看着别人犯错出尽洋相,她倒片叶不沾身。
王氏越想越气,懒得再跟她打哑迷,“有些话,我也就明说了,五娘、六娘的病是不是你所为?湘娘被抓是不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引着她说那些话,她怎么会被抓?”
“我引着她说话?她要想说我拦不住,她要不说我也无法。”谢凝为自己倒了杯水,“她知道那些宫廷秘闻,不吐不快,还需要我引?”
“她哪里知道什么秘闻,她和太子八杆子打不着……”
“嘘!”谢凝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姨娘当心,隔墙有耳,小心金吾卫就在房外,谢姑娘被抓,镇国公去求情,你若被抓,不知道谁会去求情。”
“你、你乱说什么?我在自己家里说话,哪来、哪来的金吾卫?”王氏舌头打结,谢宅临街,苍梧斋的院墙外就是巡街铺,她不能不当心。
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刘妈妈拉住。
一行人气盛而来,铩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