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曹阳所料。
张成道前日就离开庆安城,去南山郡视察军务去了。
而孔沐言更是在曹阳来后的第二天,便以旧病复发为由,回丰京医治去了。
总之,现在要找他们两人,一来一回没个三四天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二人可以躲,他们手底下的一众官员确实不可能都躲起来。
沈重带着二十名神策铁骑,以及原本就留驻在都督府的二十名神策铁骑,将庆安城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全部羁押,带到了清风小筑的院门外。
院门紧闭。
曹阳坐在前院喝茶,眼睛用一条白丝绸蒙着,佯装眼睛失明。
他是故意让张成道安排来伺候自己的几个仆人看见,顺带能听听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院门外,沈重喝停吵闹的百姓们,大声的宣布道:“魏王爷初临庆安城,对这里的一应事务不甚了解。但绝不会不管你们的。”
“现除外出公干的张长史,以及回京养病的孔县令,庆安城大小共计二十三名官员都在此处,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们。”
“他们若是敢有弄虚作假,或推诿扯皮的,魏王爷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多谢魏王爷!”“魏王爷是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们又是一阵嘈杂。
沈重抬手压了压,然后随手指了人,说道:“就由你来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其他人都别吵。”
“草民刘洋谢过大人。”
刘洋躬身谢过,而后转头看向那些庆安城的官员们,眼中有犹豫与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道:
“朝廷打仗这些我们也知道一些,也能理解。可最近这赋税实在是太过分了!”
“今年庄稼的收成本来就不多,可赋税却是不减反增,这些不说,现在上街卖柴居然有柴火税,还有养鸡税,养鸭税,养猪税,养牛税,加起来十几种税。”
“每天起来一睁眼,除了喝水不收税,其它不管干什么都要收税,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啊!求魏王爷给我们做主啊!”
刘洋越说越委屈,扑通跪倒在院门外,磕头哀求,他身后的一众百姓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喊着哀求为他们主持公道。
沈重听得眉头直皱,转头看向那些被神策军围着的官员,心里真想一刀一刀地剐了他们。
养鸡都收税,这比明抢都过分!
眼见群情激奋,任庆安诸县两税使的洪寿,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可是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以训斥的语气对一众百姓说道:
“凤鸣关的将士们浴血奋战,从天亮打到天黑,为你们抵御北齐贼子,让你们缴一些税怎么了?委屈你了是吗!”
“那好,干脆让凤鸣关的将士们撤下来,换你们上去!”
岂料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人群瞬间嗡响。
“狗屁!那凭什么云家不用交税!还有赵家,秦家!他们个个都有几百亩,几千亩地,凭什么交的税反而比我们少那么多!”
“对!凭什么!”
“让他们上前线去!他们死完我们再去!不然说什么都不好使!”
“不好使!不好使!”
数百名百姓愤怒难压,像是要用浪潮般的声音,将洪寿他们这些穿着官服却不干人事儿的狗官给直接淹死。
洪寿被骂得无法反驳,直接就转移话题,呵斥道:
“放肆!当街围堵朝廷官员,你们是想造反是吗!沈大人,还请您速速将这些暴民全数缉拿,交由魏王爷审判。”
沈重双手环胸,一脸的淡然,说道:“在下不是什么大人,他们也不是什么暴民,还是劳烦洪大人您正面回答问题,否则休怪在下没给你留面子!”
洪寿轻哼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其他官员,却见他们一个个像躲瘟神一般躲着自己,更觉气闷,索性直接摆烂,道:
“我洪寿虽是管着庆安诸县夏、秋两季的税收,可是一应条目款项都是由上面定下来的,本官也只是遵命办事而已。”
“哼!要闹,你们找上面的人去,休要来指摘洪某的不是!”
“放屁!你管着税务,还能什么责任都没有了还!”已经出离了愤怒的百姓骂起人来是不管不顾,直接指着洪寿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吵吵闹闹中,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人群瞬间寂静。
无论是来讨公道的百姓们,还是被强行抓过来的洪寿他们,都纷纷转头看向院门。
只见院门打开一小半,春花递出来一张信条,交给沈重后便又关上了门。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沈重手中的信条上,不知不觉中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沈重摊开信条迅速扫了一眼,并又确认了一遍后,当即抬头看向一众百姓,宣布道:
“魏王有令,关于赋税过重,以及有个别人少交,不交赋税的,现责令庆安城有关官员现场办公。所有票拟,银钱当场核对,不得有误!”
人群稍稍一愣,随即爆发阵阵鼓掌叫好声,发自内心地高呼“魏王爷千岁”。
洪寿等人的脸色却是瞬间垮掉。
赋税里面有多少猫腻他们比谁都清楚。
十两的赋税有八九两进了各级官员们的腰包,到最后上交国库的不过一二两而已。
这种事怎么能见得了光?又怎么可能现场办公?
这是叫他们去死!
老子可不背这个锅洪寿直接拒绝道:“我周朝法度森严,尊卑有别,哪儿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办公的道理?”
“嗯?”沈重十分不爽地轻嗯一声,反问道:“那依洪大人话里的意思,是魏王爷没你尊贵了,还是庆安城的百姓比你低贱了?这事儿你可得说清楚!”
洪寿被一句话给噎死,急忙驳斥道:“你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重低喝一声,左手已然搭在刀鞘上,右手食指下意识地轻弹,似乎只要洪寿有一个字回答得不对,定会当场拔刀斩了他。
“对!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出来啊!是瞧不起魏王爷还是瞧不起谁!快说!”
“他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更是敢不把魏王爷放在眼里!就这样的也配做官?砍了他!”
“砍了他!砍了他!”
群情激奋,喧嚣尘上,压得洪寿等人根本插不上话,更喘不上气来,脸色憋得通红,站在原地干着急也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化解。
“来人!”
沈重陡然喝了一声,吓得洪寿等人心肝一颤,喝得百姓们一脸振奋,目光瞬间全都落在他身上。
只听沈重吩咐道:“奉魏王令,责两税使洪寿现场办公,其余官员须积极配合,胆有违逆不从者,斩!”
这灾星,原来不是要直接砍我。
洪寿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汗,在感受到袖子瞬间湿了后,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冒了好多汗。
太折磨人了!
上面是当朝魏王,下面是数百之多的百姓,且聚拢的人数还在不停增加,远处一直都有人闻讯赶来。
暗处张长史和孔大人还在看着。
自己现在又是被直接抓了过来,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洪寿看了一眼身旁其他几位税务司的同僚,他们此刻的状态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个个都是心急如焚,急得焦头烂额。
接着洪寿又看向正从清风小筑搬着书桌与笔墨朝自己走来的神策铁骑,心中烦闷地骂了张成道与孔沐言好几句。
“哎呦——”洪寿突然捂头痛呼一声,仰身向后倒去,竟是不堪压力,当场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