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时间过了零点,周琰一下楼就看到了花坛边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她抱着膝盖埋头坐在那里,右手包了一层无菌纱布,显然已经处理过,周琰提了大半天的心才稍稍放下,走近到她面前。
“都十二点半了,还傻坐在这做什么?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
他坐立不安等了好几个小时,实在等得有点恼,语气不可避免重了几分。
陆欢听见声音,愣愣抬头,伸手在他笔直的西裤上滴了几下门禁卡,又推了推,疑惑道:“怎么打不开?”
周琰垂眸睨着女孩醉意朦胧的眼睛,没好气地将她拎了起来:“你那不着调的闺蜜带你出去喝酒了?伤口不怕发炎?喝成这样就把你丢在公寓楼下不送你回家?我要没出来找你,打算在这睡一夜?”
陆欢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脑发懵,不满地嘀咕:“刚才太吵了,你的电话我没听见,小舒比我醉得还厉害,她有男朋友送,我又没有男朋友。”其实她听见了,周琰陆陆续续给她打了七八个电话,她只是任性地不想接。
模糊视线里,男人穿着一件黑色休闲衬衣,袖口挽至了小臂,腕间那只名贵的黑金手表在路灯下泛着星点冷光。
周琰忽地笑了一声:“没男朋友,那一身吻痕哪来的。”
“被狗啃的。”
“……”
身子突然一轻,她被打横抱起,失了重心,赶紧揪住了男人工整的衣襟,秀眉轻蹙,手脚并用地在周琰怀里扑腾:“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周琰出声警告,长腿一迈,进了电梯,看着眼前女孩绯红的小脸,不由得放柔了声线,“我看过餐厅监控,是兰琪碰倒水壶烫伤了你,我会让她向你道歉,别生气了,嗯?”
陆欢惊讶地抬眸。
她没想到周琰会去查监控,可她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件事。
酒精似乎激活了泪腺,听着他温柔轻哄,陆欢委屈得眼底蕴起水光:“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烫我的,我才不需要她的道歉。”
那段视频画面清晰,能看出来兰琪的确是不小心,否则他不会那样善罢甘休,可因为背景嘈杂,她们的交谈声却完全听不清楚,也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
周琰抱稳她,打开了门,神色温和:“不管兰琪故不故意,伤害到你是事实,她都应该向你道歉,我不会让你受委屈。还有,端茶倒水这种事不该你做,你是我妹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需要这样放低自己,知不知道?”
他越安慰,她越难过,眼泪完全止不住,好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掉不完。
她渴望他的爱,但不是兄长对妹妹的爱,这样的关爱让她甘之如饴,又害怕自己越陷越深,她矛盾极了。
“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非常感激你能像兄长那般照顾我,但我应该有自知。”
陆欢从他怀里挣脱,扭头深一脚浅一脚就往卧室走,拖鞋一歪,她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腰。
她脸颊上浮着微醺的粉红,紧抿着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那副模样又委屈又倔强。
周琰好笑地看着她,屈起食指刮了一下她精巧的鼻尖:“之前是哪个小姑娘说,我是她最亲最重要的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就不想认账了?”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陆欢转过身不看他,但泪珠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掉了下来,“周老师,你放心,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会报答你的……我、我先去洗澡休息了……”
周琰听着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一时猜不出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她突然反常的态度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沉默两秒,他双手扶住女孩瘦削的肩,只能尽量理性分析:“欢欢,你不是为了烫伤的事生气对不对?那是不是中午她们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欺负你了?别闷在心里,跟我说,我来解决。”
他心想程羽澜作为大家闺秀,一直都很注重体面,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一个小姑娘,否则他也不可能同意让陆欢去跟她吃饭,倒是她那个混不吝的表妹难免言辞上刻薄,陆欢又心思细腻,听进了心里。
可陆欢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积压了一天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悉数爆发,她蹲在他面前抱着膝盖止不住地啜泣。
他能解决什么?她又能跟他说什么?说她难过是因为他有了家里认可的女朋友,正要谈婚论嫁?她怕周琰给的答复是“我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闹脾气?”,她没法解释。
“周老师,我没生气……”她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却越抹越多。
周琰俯身将她扶了起来,清透的泪痕挂在女孩无助的小脸上,想起她今天挨的委屈,他心里莫名一阵阵地揪疼,连抱她似乎都是出自下意识地本能。
“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以后不必再叫我周老师,东非那边有个自然保护区跟研究院有合作关系,明天我就要赶过去,原来的任教老师会回来带你们,”周琰温柔将她拥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脊背,为了缓和气氛,英俊眉目里带了些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哭了整整两节课,惹得我讲错几次?一世英名都差点毁在你手里。”
陆欢埋在他胸口无声一笑:“知道,我听出来了。”
周琰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又捋顺了她耳边沾湿的碎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眸里融着包容宠溺的无限暖意:“那不哭了?再哭下去,太平洋都装不下了,芝麻大点的酒量就学人喝酒,心里没点数?”
才被哄好的小姑娘又像炸了毛,半睁着眼睛愤愤盯着他:“就许你喝,不许我喝?我马上都十九岁了,喝点酒怎么了?”
十九岁,实在还小了点。
周琰默默轻叹了一声,嘴上依旧忍不住调侃:“起码我酒品比你好,不会又哭又闹,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陆欢“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委屈至极地控诉:“你酒品一点都不好,抱着我就亲,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还把我压在床上这样那样……”
她突然被拎坐在了卧室的书桌边,膝弯刚好与桌沿嵌合,周琰双手撑在她身侧,环住她,与她平视。
“终于肯说实话了?嗯?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