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从会议室出来已经下午五点。
陆欢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她手边有半摞文件夹，应该是看过了的，另外半摞还摆在他之前放着的位置。
笔记本上有她认真写下的一些知识点和心得感悟，有几处墨迹被晕开成了一团团的水渍，那张精巧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透的泪痕。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周琰默默上前，关上了她旁边那扇窗。
三月末的宁城虽已不再寒冷刺骨，风中总也有些凉意，她这样迎面吹着，容易感冒。
许是察觉到响动，陆欢睁开眼睛，揉了揉压到发酸的侧脸，绵软的嗓音里还带着倦意：“哥哥，你回来了。”
听着他简短又不带任何情绪的一个“嗯”字，陆欢赶紧站直了身子：“我刚才实在太困了，就睡了一小会儿，你放心，你给的案例我看完好多个了，绝对不是在偷懒，你别生气。”
周琰好笑地睨着她：“我脾气有那么坏吗？动不动就让我别生气，你都跟我道了一天的歉了。”
难道是把她凶狠了，现在变得这么小心翼翼？
回想起来，她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都那么小心翼翼。
陆欢还在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觉得我不努力不用功，辜负了你的期望，怕你觉得我不好，怕你不要我了……”
她接连说了好多个“怕”字，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慌张和无措，声音也越来越轻。
周琰微微怔住。
心头突然涌过一阵异样的情绪。
她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脆弱，更自卑，更需要呵护。
也是，她从小在慈育院长大，无亲无故，内心必定极度缺乏安全感，才这样事事如履薄冰，是他没能设身处地去想，忽略了她的处境。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周琰组织了一下语言，双手轻轻撑在办公桌的桌沿，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欢欢，首先我希望你明白，从小到大，你已经用足够多的事实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不必轻易质疑自己，你要自信，知道吗？”
他停顿了一下，接道：“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对你生气，做你想做的，做你认为对的，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就算真的不小心犯了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个道理相信你懂。”
陆欢没想到他会自己说这些，既感动又惭愧，目光诚恳：“可是我不在意别人，我只在意你，你真的觉得我优秀吗？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不会不理我吗？”
周琰轻叹一声，知道他的话一时半会也无法让她做出翻天覆地的转变，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间，眼下还是只能好好哄着：“我不会不理你，你也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嗯？”
她低下头，攥着手中那只笔攥到指节都有些泛白：“那你刚才说不许我再碰你了……是因为我刚刚吻到你，你讨厌我了吗？”
周琰言辞间不着痕迹地与她划清界限，又忍不住放软了语气：“那不是吻，只算一个意外，你是女孩子，在男女相处上很多事情更容易吃亏，刚才是我情绪没控制好，说了重话，跟你道歉。”
可她又凑近了些，白皙细腻的小脸上那双黝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那怎样才算吻，你能教教我吗？”
她低软的嗓音像机器里刚卷好的一团棉花糖，轻飘飘，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周琰愣了一下。
女孩小巧殷红的唇瓣此刻就在他眼前。
那股被他刻意忽视遗忘掉的冲动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周琰睨着她，眸光暗沉，他隐隐意识到刚才那番长篇大论都白说了，他们在意的点似乎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突然觉得，光让她读书学知识还不够，两性教育也刻不容缓。
像她这样没头没脑的，万一哪天被人骗了，还傻傻把责任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周琰竭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告诉她：“吻是两个相爱的人感情的产物，是水到渠成自然发生的事，不需要特意去学，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
薄唇陡然再次被覆住，吞没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你吻我一下，我就知道了。”
女孩微微仰头，轻盈的呼吸缠绕住了他，感受到她生涩的吮咬，他猛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那一瞬间过后，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掌心按住她单薄瘦削的肩，将她推开了些距离，气息都有些不稳。
“陆欢！”
这样荒唐的行径让他实在难以维持该有的风度。
“这不是我该教你的事，最后我再严肃地跟你强调一遍，女儿家要自重自爱，不能因为好奇就能触摸一个男人的身体，就能去吻一个男人的唇，真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他也没有底气声称自己没对她动过半点恶劣的念头。
他径直拿起桌上她做的笔记扫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只笼统地夸了一句：“还不错，基本上都抓住了重点。”
从未有一刻这样狼狈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