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庄佳丽,我生父姓李。”
臻臻没有看言季礼,她把手伸到他胸前,“解开,好吗?你现在也发泄完了。”
季礼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脸上充满了懊悔和心疼的神色,他的眼神迷茫而又无助,就像是突然间被一记沉重的耳光扇醒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之中。
“臻臻,我…”
叶臻臻示意他快些解开她手上他的领带。
丝绸很滑,松松解散。
臻臻穿好衣裤,将头发整理好。
坐在床上。
她准备讲那个故事。
“你知道吗,你刚才给我一种错觉,我十一年前逃过的那天,今天终于被命运补上了。”
叶臻臻有点理解那些电影里的人为什么会想抽一支烟,现在她也想抽一支烟,就好像那些说不出的话,可以被烟雾勾出来。
言季礼并不完全知道叶臻臻的过去。对于他,庄佳丽只是叶臻臻的过去时态。于是他带着那些刚涌出的歉意,静静等她。
“我妈,她是我爸死后,改嫁过来的。爷爷嫌我是个女孩子,也不要我。我那时没办法,我才十一岁,我只好求她,让她把我也带上。”
臻臻抱着自己的膝盖。停了几分钟,才开始说。
“到了庄家,就改庄佳丽了。庄福生是个有技术的农民,赚的多,我妈来了这家,日子好多了,活不比以前多,活多庄福生会雇人帮忙。忙的时候,我也忙,我天天干活,累到没气。有时候干活,干到傍晚,还会生病发烧。”
臻臻觉得有些冷,把被子盖到自己腿上,继续抱住自己。
言季礼见臻臻冷,起身用被子把她围裹一番,自己没穿衣服,有些狼狈,捡起衬衫重新穿好。
“发烧了就喝碗米汤,喝完睡下,第二天就好了。继续干活。其实没有那么多活,我左右想,应该是我年龄小,又没什么力气,所以干活太累了。”
臻臻吸了口气,“就这么一直到我初中上完,我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我想着等我考上大学,就不用干活了。但你知道的,我没机会考上。所以你遇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准备自考,我以为我读书是可以的,没想到准备了,也没考得上。后来才知道,自考还有教辅,和培训班。”臻臻嗓子有些沙哑,是哭过又说了很多话的缘故。
“臻臻,我帮你倒杯水。”言季礼开了一盏小小的灯,屋内亮了起来。
叶臻臻接过言季礼的水杯,咣咣喝下几大口。她说地零散,一直都在讲过去的生活,言季礼听她说干活的事情,是无法理解的,他没有这样的烦恼,反而觉得劳作是一种放松。
“后来我考上了高中。我成绩还算不错,但学校生活却不怎么美好,上课,回家干活,一切还和以前一样,我想虽然有些不如意,但总归有希望的,我继续考试,继续上学…后来很突然,有一天,我妈说,‘你别上学了,回来帮忙,妈给你发工钱。’我说我要上学,她说,那就回来帮几个月忙,不然,没人出钱继续供我读书的。”叶臻臻在这里停顿了一分钟。她忍着没流泪。
“我妈还说,花了人家的钱这么多年了,连家里有事也不帮忙的,明年庄家可不会给我钱上学。那年我马上高三了,下半年我就上高三…”
臻臻停住,转头问言季礼,“你知道高三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季礼见臻臻看向他,慌张用手摸她的眼睛,叶臻臻眼泪扑簌簌流出来,但却没有丝毫的声音。言季礼心中像有小小尖刺在一下一下刺他。
“臻臻,你以往所有不如意,我会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补…”
臻臻没接话,“高三意味着,我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我可以选择新的人生。即便我那样辛苦劳作,我依旧被她认为没有权利继续读书,她觉得我白吃白喝白拿,受了庄家许多恩惠,我这么个外人,还心安理得在学校读书,她骂了我许久,我心想,不就是想省一份工钱吗,那我就当是替自己挣高三的学费了,我收拾铺盖,暂时回去了。”
臻臻哽咽,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感到浑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难过。言季礼过来,就这样跪在床上,抱住臻臻,她的眼泪粘在他衬衫上,湿了一大片。
言季礼知道自己偏信了臻臻生母的话,原来在臻臻的眼中,人生曾是这样的重负不堪。心中更生愧疚,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她若一辈子不认妈,那自有她的理由,自己却以自己的处境去推想她的意愿,实在是一种对她侵犯,实在活该臻臻生气。
她推开言季礼,抹一把鼻涕眼泪,自顾自继续说:
“我回去了。但我连着几天都没什么活可干,我生气,我问她,‘既没事可干,我就回学校了,我要考大学,时间对我很珍贵。’她却说,‘你别急着走,挣够了明年学费再去,家里一样可以学,你看你面黄肌瘦,补补营养,休息一下,明年才好高考。’ 我听了,有些吃惊,她关心起我来了。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这么多年第一次被她关心,颇有些受宠若惊。”臻臻自嘲地笑,眼神定在被子上的一朵花上,像在看自己的过去。
“她的提议没什么可抗拒,当时我的同学也有休学在家休养的,离校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所以,我也就选择呆在家里,边学,边干些轻活儿。”
臻臻呆呆地看着季礼,“故事如果到这里停止,不失为一个普通的家庭,温馨的故事。如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发展下去,我后来也绝不会遇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