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血肉残肢像垃圾一样遍地都是,月光洒映在近乎凝固的血泊上,反射出两人静静对视的侧脸。
郁桉本能地想站起来。她不喜欢自己被俯视,尤其俯视她的还是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怪物——即使他们的本质有多相似,她都无法放下心底的警惕。
她一只手按在血泊里,试图撑起身体。然而下一秒,别云忽然在她面前蹲下,同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他低头吻了她。
郁桉的瞳孔在一瞬间微微放大。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她还是在这个猝不及防的亲吻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
粗暴,热烈,迫不及待。
别云一向以来的游刃有余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他渴望她,比任何时候都难以抑制。
郁桉很想推开他,然而手指触及他的衣领,却不自觉收紧,用力抓住了他。
他们像两株藤蔓一样互相纠缠,锋利的尖刺让彼此尝到不同程度的痛苦,即便如此仍然不想分开,只是越缠越紧,比起亲吻,更像是在不遗余力地绞杀对方。
直到郁桉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别云才稍微分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眼神幽暗,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声音却低哑了许多:“我还以为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那我情愿从这里跳下去。”郁桉的气息不如他平稳,说话时呼吸仍然有些急促。
“放心,不会让你跳下去的。”别云轻轻笑了,鼻息拂过她的脖颈,湿润,微痒,触电般的酥麻感让她难以忽视,“你欠我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呢。”
郁桉轻声道:“不用你提醒,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真的?”别云又凑过来,轻轻舔舐她唇上的伤口,“那你不可以再打断我了哦。”
说话间,他单膝跪下,膝盖抵在粘稠的血泊里,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想更直接地与面前的人拉近距离。
郁桉其实并不介意和他在这里接吻,但现在显然不是接吻的好时机。
“我还没有找到许一潼他们。”她说,“我得先找到他们,才能兑现你的好处。”
她在“先”这个字上加重语气,试图表达这件事的重要性。
别云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们已经死了……”
“那我也要见到他们的尸体。”郁桉皱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别云被她打断,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似笑非笑、慢慢挑了下眉。
郁桉冷静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任何退让。
令她意外的是,这次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别云的目光在她脸上仅仅停留了几秒,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好吧,谁让我是个好人呢。”他遗憾地叹气,“就顺便帮他们收个尸吧。”
郁桉:“……”
说实话,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她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别云似乎并未察觉到郁桉的不满,他干脆利落地起身,然后对郁桉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没有接触尸体和血,保持得很干净,在这种昏暗肮脏的环境中,比大理石还要苍白冰冷。而郁桉的手沾满血污,黏腻的红色液体从指缝滴落,她垂眸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握住别云的手。
血液流淌在他们交叠的手心,别云拉了一把,郁桉顺势站了起来。
“你说这些尸体里会不会有你的朋友?”别云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躯,半真半假地问。
“不会。”郁桉神色冷淡,一副懒得听他胡扯的样子,“我检查过了,外形都对不上。”
“这样啊。”别云的语气似乎有点可惜,“那还有哪里没检查?”
郁桉想了想。
“厨房。”
厨房在餐厅一楼,和二楼一样,一楼同样血流成河,只是尸体的切割比她经手的要更整齐流畅,让她不由想起影院后巷里的那些尸块。
别云身上唯一的刀被她拿走了,她想不出他是用什么东西切割的。
厨房在一楼最北面,郁桉跨过血泊和尸块,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厨具后面,正静静躺着两个人。这两人失去意识,被麻绳绑得严严实实,正是失踪的许一潼和刘洲雨。
郁桉心口一滞,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查验他们的脉搏。
……还好,脉搏很平稳,应该只是陷入了昏迷。
郁桉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带回去吗?”别云靠着旁边的架子,兴致缺缺地问,“先说好,我只能接受把他们装在麻袋里。”
郁桉明白他的意思。
“麻袋肯定不行……”
她话未说完,许一潼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桉子?!”她惊惧地看着郁桉,声音嘶哑干涩,“这里是哪里?刘洲雨呢?你也被抓来了吗?”
看得出来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郁桉不好再跟别云讨论怎么回去的问题,只好眼神示意他先别出声。
别云耸了耸肩,无聊地移开视线。
“这里是郊区的一家餐厅,刘洲雨就在你旁边,他还没醒,不过和你一样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郁桉温柔耐心地安抚她,“我是收到你的信息才来找你的。你还记得自己进了卧室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信息?卧室?”许一潼很茫然,“桉子,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我是不是失忆了?”
郁桉闻言,忍不住看向别云。
别云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能看出一个人失没失忆吧?”
郁桉迅速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把他想得太万能了。
她不再理睬别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许一潼的身上:“先别急,你想想自己现在还能记得什么?只要跟今晚有关都行。”
她这么一说,许一潼立马努力思考起来。
“我记得下午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说你有危险,还说你身边有鬼,还约我晚上到绿樟路的盛珑餐厅细聊,我一听就慌了,就让洲雨陪我,来餐厅跟那人见面……”
郁桉感到难以置信:“他说有危险你就信了?”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是他说的言之凿凿,还说、说那个鬼就是……”许一潼吞吞吐吐,说到“鬼”的时候,眼神一直偷瞄一旁的别云。
当事人就在这里,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之所以会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辞,其实是因为那晚看到玫瑰花瓣上的血迹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从而使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别云也心存怀疑,所以才会在接到那通电话后便信了对方的话。
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让刘洲雨跟自己一起来,没想到还是着了坏人的道。
许一潼的眼神暗示并不隐晦,甚至可以算得上明显,但别云仿佛感受不到——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依然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郁桉:“所以你没有给我发过信息,晚上也没有待在家里?”
“没有。”许一潼迷惑地说,“你收到我的信息了?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郁桉没有再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无论是那两条信息、那段监控录像、还是那个藏在衣柜里的腐烂鬼,都是用来引他们上钩的道具。那个给许一潼打电话的人或势力才是幕后黑手,他们的真实目的也不是揭露别云的邪祟身份,而是把他们引到这里一网打尽。
郁桉想不通什么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她和别云,但从今晚的仗势来看,对方至少不会是人类。
——没有哪个人类能操控这么多恶鬼。
“桉子,我们赶紧报警吧!”许一潼紧张地说,“那人太阴了,指不定正躲哪儿憋坏招呢,而且洲雨还没醒,要是你俩也被暗算就都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郁桉一边安抚她,一边考虑对策。
别云忽然出声:“有人来了。”
郁桉立即警戒:“什么人?”
“警察?”别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应该是之前和我们‘偶遇’的那伙人。”
郁桉集中精神,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车辆压过路面的轰鸣声。
别云不惧怕警察,但她不能跟警方硬碰硬。她看到地面上的血脚印,迅速打开厨房里的所有水龙头,然后解开许一潼和刘洲雨身上的绳子。
“今晚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了,你待在这里别出去,警察很快就会来。”郁桉耐心地对许一潼说道。
许一潼慌了:“那你要去哪里?”
“我回自己家,但是不能被警察看见,因为外面有尸体,如果被警察发现我——我们来过这里,那我就说不清了。”郁桉认真地看着她,“你也不要把今晚见过我们的事告诉警察,如果他们问到电话内容,实话实说就行,好吗?”
“好……”许一潼懵懵懂懂地点头,突然又紧张,“那……你会有危险吗?”
“放心,”郁桉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别云,“有他在,我不会有危险的。”
这句话一半是安抚,一半也是真的。
虽然别云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但在取回心脏之前,至少他不会让其他恶鬼伤害到她。
“好,我知道了。”许一潼这才放心。
既然郁桉都这么说了,就说明这个人的确值得信任。
毕竟对方也算是救了她和刘洲雨……吧?
外面的噪音越来越近,郁桉看向别云,后者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到大开的窗户前。
“可惜这里是一楼。”别云弯起眼眸,“看不到你惊慌的样子了。”
“这么喜欢的话,我回去演给你看就是了。”郁桉很平静。
“好啊,不过动作也要一模一样。”说着,别云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腰后,然后抱起她从窗台一跃而下。
许一潼牢记郁桉的嘱咐,拿起抹布将窗台上的脚印擦得干干净净,一边擦一边嘀咕。
“这两人不会是同居了吧?怎么抱得这么顺手……”
和别云说的一样,警方很快就赶到了。
在看到舒遥走进餐厅后,藏在远处楼顶的郁桉二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另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正在路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旁停下,他瞥了一眼,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老板,任务失败了。”前排的司机语调沉稳,“埋伏在那儿的鬼都报废了,警察也过去了,我们来不及回收。”
“没事,反正也没指望它们能成功。”坐在后排的男人双腿交叠,整个人姿态很放松,“她呢?有没有受伤?”
“应该是没有。”司机谨慎回答。
“这样啊……”男人看着窗外的夜景,顺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