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目前拼凑出来的“开始”对于季清羽来说, 还是过分超前了,但她心里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一来,这意味着她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跟冯成则发生的关系。
准确地说, 彼此都很清醒, 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如果只是稀里糊涂的意外,一次就已经够了,怎么可能一个晚上把一盒都用完, 第二天又继续。
大一军训时毛菲菲就在宿舍跟她们科普过烫知识, 别相信小说里写的那些,因为男人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是无能为力的, 他要是有能力,那就代表他是装醉的!所以她刚穿过来时其实很咯噔,冯成则能对她做什么, 他起码也保持着大部分理智的清醒,那么她呢?
如果是她喝醉……
坦白说她没办法接受这个可能。
无法接受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居然会让自己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况,无论她有多难过多崩溃,她都该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才是, 以及,她也无法接受自己选择的“丈夫”是一个会趁人之危的人。
二来, 沅宝可能是意外,但不是“一夜情”而导致的意外。
这会让她好受很多。
冯成则依然沉默地盯着手机,在一两分钟前,已经自动熄屏,光影从车窗穿过, 照着他神情肃然的脸。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这东西只可能是他自己用,否则谁也没那个本事促使他凌晨两点下单去买套。
他不会给别人买,也不会让别人替他买。
这非常隐私,他既不想窥探别人的,更不会让别人窥探他的。
看看沅宝的出生证明,他也能算得出,季清羽大概是九月中下旬左右怀孕的。
从七月初到九月中下旬,也只有两个多月。
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或许在冯昱跟她分手后一两个月他就跟她搅在一起,却没想到,事实可能远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季清羽见冯成则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成为了雕塑。
显然他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跟冯昱的关系,和他与冯昱的关系,也完全不同。
车辆驶入地库之后,冯成则才推起挡板,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很外露的人,在回来的路上那死寂般的半个小时里,他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再下车时,已经恢复以往的镇定平静。
季清羽都想为他鼓掌,强中自有强中手,不愧是爸总!
他下车,她也跟着下车。
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谁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只是在按电梯时,同时伸出手,季清羽的手指不小心摁住他的,就在她瑟缩着要收回时,他却反手扣住了她,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
“一切如常。”
无论五年前发生过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决定。
他希望她也是一样。
因为他们在同一艘船上,如果目标不一致,迟早会出事。
季清羽下意识地想挣脱开,听了这句话也顺从地由他继续牵着,电梯开的那一瞬间,他圈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进去。
“你呢。”他问。
“我?”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敞开聊这个话题,季清羽想了想,垂眸,看向他的手,诚实却又含糊地道:“那天晚上我并不反感。”
成年人都知道,在生理上能够接受另一个人的靠近,拥抱、牵手、接吻,这已经具备了一段感情“开始”的先决条件。如果连身体都很抗拒,那肯定是不行的,砸钱也只管一时,管不了一世,或许也有这样的狠人,但其中肯定没有季清羽。
身体永远都比意识要诚实。
它不受“金钱”“关系”约束,一旦它开始喜欢,意识也会逐渐投降,一旦它开始厌倦,哪怕意识拼命告诫自己“我真的爱她/他”,总有一天这样的信念也会瓦解,不过是时间早晚。
她不是喜爱冒险的人,虽然她也没跟冯成则表露过,但她对目前的生活确实是满意的,物质富足,惠及亲人,家人平安,女儿健康活泼,对“丈夫”她不讨厌不反感,早上从他怀里醒来也不难受,所以她想不到让她豁出去改变的理由跟原因。
那天晚上。
冯成则的眼眸有了一丝波动,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圈住她手腕的力度放轻了些,但依然没有放开。
进了家门,冯嘉沅早早地就洗了澡,没到九点钟,她还不困。正翘着腿坐在书房那宽阔的书桌前,翻着她的绘本,旁边堆了好几本花花绿绿的,她特别神气地翻了一页《动物的家》,皱着眉头,严肃得好像在翻阅几个亿的合同。
比起自己的儿童小书桌,她更喜欢坐在爸爸的书房里。
“宝贝在看书呀?”
季清羽笑着问道。
她不敢走进去,怕自己身上那酒味熏到孩子。
冯嘉沅抬起头来,看着爸爸妈妈握在一起的手,笑了,又认真地回道:“现在不能叫我宝贝,要……”她努力想了想那个词,“公鸡分明,所以请叫我沅总。”
“公私分明。”季清羽憋住笑意纠正。
不可以笑出来,只有几天也足够了解未来小冯董的性子,她很要面子,如果真的笑出声来,小冯董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这一瞧,更想笑了。
冯嘉沅小胖手上戴着男士腕表,很大,松松的,一抬手都恨不能滑到手肘。
再低头看看,她的脚丫子上勾着一双高跟鞋。
这个小孩把爸爸妈妈的衣帽间当成了玩具房。玩爸爸的手表,穿妈妈的高跟鞋,不亦乐乎。
不管刚才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回家看到孩子这可爱的一面,无论是季清羽还是冯成则,神情都变得轻松起来,眼里也带着笑意。
冯嘉沅合起绘本。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又扭头从椅子拿起冯成则随手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夹在胳膊下,很有霸总的派头,高喊一声:“刘秘书,我的车安排好了没?”
季清羽:“……”
冯成则:“……”
身后传来刘姐热切的回应:“安排好了,沅总是自己开车,还是安排司机?”
两人回头看去,刘姐推着一辆四轮玩具车过来。
“我——”
自己开。
季清羽化身为交警故作严厉地提醒:“驾驶人不得穿高跟鞋行驶,否则将处以警告跟罚款。”
冯成则见她也玩上了,再次怀疑,家里究竟是有一个小孩,还是两个小孩?
“这样。”冯嘉沅再次喊道:“今天让孙司机开车!”
刘姐呼唤:“孙司机——”
孙姐回应:“我来了!”
冯嘉沅利索地上了车,孙姐在后面推着,掌控着方向盘,两个阿姨一起发出“滴滴叭叭~呜~”的音效,十分喜感且真实。雄赳赳气昂昂的冯嘉沅让孙姐放慢速度,很严肃地说:“你们两个不可以站在车道上,很危险的,快回人行道!”
季清羽立刻说:“我是交警,在这里指挥交通。”
冯嘉沅沉思:“那他呢?”
用手指指着爸爸冯成则。
季清羽没想到冯成则是一点都不配合,他这个人完全没有童趣,只能她来替哑巴新郎回答了:“他是闯红灯被交警抓住进行批评教育的行人。我马上就要带他回局里的。”
冯成则:“……”
冯嘉沅终于满意了:“那季交警,我先走了,公司还有好多会要开的。”
季清羽挥挥手,“再见。”
冯嘉沅玩了这一通也困了,玩具车驶进儿童房里。廊道上,季清羽探头看着,眼里有很温柔的笑意,冯成则见了忽地一怔。
两人回了主卧。
“其实小孩子的童年很短暂的啦。”季清羽见冯成则从刚开就一直不吭声,也许是没话找话,也许是——她低头看向手腕,他已经放开了她,但这儿还留着他的体温。
她能感觉到,他是想主动拉近关系的。
所以,在生气的时候会亲吻,次日醒来也会主动让她帮他挑领带,甚至在那般尴尬之后,他还是会说“一切如常”这句话。他很像是这艘船上的舵手,稍微有一点点偏航,他都要努力回到原来的方向,驶向他想去的目的地。
他大约是一个强势、固执而理智的人。
因此,没有人,没有事,可以轻而易举地动摇他的心。
这五年里他跟冯昱反目成仇也好,他跟她的开始再狗血也罢,他的想法,他的心思,从在飞机上醒来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她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以后会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季清羽柔声,“她会认识更多的人,同学,朋友,她的生活会很精彩,到那个时候,她留在家里的时间会越来越短。”
“我小的时候也这样,披着床单要扮古代人,我爸妈……”她停顿一下,眼里漾起怀念的笑意,“他们都会陪着我一起闹,一起演。”
有时候她是公主,爸爸是王后,妈妈是国王。
有时候她是明星,爸爸是粉丝,妈妈是经纪人。
有时候她是仙女,爸爸是土地公公,妈妈是观音菩萨。
因为她是在这样的爱意跟包容中长大的,因为她被这样爱过,所以她今天也会选择来当交警。
只可惜长大后就不好意思再玩这样的游戏了,就算爸爸妈妈愿意陪她再闹再演,她也会不好意思。
发表了这一伟大育儿观念的她,抬头看向冯成则,不由得愣住了。
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是被感化到的“微微动容”,也不是他惯有的平静淡定。
他眼神有些奇怪,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季清羽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他。
冯成则慢慢摇了摇头,缓声道:“没什么。”
只是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