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往常出门或去赶圩,都会选择同瘸子一道去,可以蹭马车坐,能省不少脚力。
尤其是孩子,不是瘸子去镇上的日子,根本不会愿意去镇上。而易解羽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即便路上马车颠簸,也根本不在话下。
没出两里山路,马车路过一个村子。
这村子便是王家村,云顶村的死对头。
一进村就感到无比压抑的气氛,周围的村户一个个出门,也不说什么,就盯着马车上的四人,苦大仇深的样子。
胡师傅对此视若无睹,继续驾车前行。
行至一半,一个相貌凶狠的中年大汉被众星拱月般出现,他手里拿着发黑的竹烟杆,阵阵灰烟在嘴鼻间萦绕。
看到这人时,胡师傅顿时虚了三分,就连老马和陈老二也收敛许多。
易解羽知道这人,是王家村的村长,与其说是村长,倒更像个强盗头子。每次王家村和他们村闹起来,都是这人压阵,挥使村民如同手下一般。
胡师傅小心翼翼继续驾车前行,时刻关注着对面人的举动。
好在大汉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看着,任由四人穿行过道。
出了王家村后,老马才吐出憋着的一口气,面色沉重道:“听说王师载的儿子前几天回来了!”
王师载是王家村村长的本名,也就是先前见到的那凶狠汉子。
至于他那儿子,易解羽也听过一二。据说在王家村搬迁来此之前就被什么宗门收为弟子,一直鲜少回村。
如今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回来只怕没有好事!
胡师傅接话道:“王师载的狗崽子而已,我们村不也还有百岁嘛,也一样外面有人!”
众人认可的点点头,当即就摆脱刚才面对王家村的阴霾,回到有说有笑的氛围。
加上又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一路走走停停,变得无比轻松惬意起来。
到了巳正时候,镇子已经远远在望。
就在路过一家茶棚,胡师傅勒马下车,老马和陈老二跟着下车,没有犹豫一起走向茶棚。
唯独易解羽在疑惑,这马上到镇上了,怎么还停下来,是要去吃茶吗?
茶棚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汉子坐在门口。
那汉子头大大的,显得特别憨实,他此时正嘴里叼着烟杆子,正往烟丝上撒了点磷粉,再用火石点着烟丝,深深吸上了一口。
看到走近的胡师傅四人,茶棚老板连忙起身道:“呀,老胡,你这是要去镇上吗,来,先进来吃杯茶水!”
汉子看到跟来的老马和陈老二,想来是同行或者同村的,当即拿出草烟袋子招呼道:“两位兄弟,来两口吗?”
老马和陈老二和此人并不相熟,尴尬笑着拒绝。
还是胡师傅解释道:“老二、老马他俩也是修者,烟火这东西同样是大忌!”
茶棚老板笑着点头,表示明白这里面的忌讳,赶紧领四人进铺子吃茶,还热情的拿上瓜子熟花生等吃食。
四方桌上,易解羽和老马坐在一起,留出了西角位置给茶棚老板入坐。
胡师傅吃了口舒心去尘茶后,笑道:“陈兄弟,我们这次是来接人。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到,所以得借你茶棚等人了,若是今天没等到,可能还得麻烦借宿一晚了!”
茶棚老板很干脆的笑哈哈道:“行啊,都没问题。难得来我家一趟,正好多些个喝酒的伴嘞!”
易解羽一看老马和陈老二,他俩安心吃茶嗑瓜子,显然早就知道此番的安排。
他这才恍然,想来这些他们昨日已经说过了,只是他当时不在,落下了很多细节。
茶棚老板又和四人聊了会儿,便去杀鸡做午饭了,任谁也拦不住。
茶棚后方的院子就是他家,等汉子进去后,胡师傅介绍这家的情况道:“陈兄弟是我从小拜把子的交情,他老婆很早就跟人跑了,家里还有个女儿,说起来也就比小羽子小那么两三岁,也亏了他当爹又当娘的!”
陈老二认真道:“人家既然好心招呼我们,吃了午饭我去镇上买些酒肉来,也给他孩子带些吃的,无论今天接没接到人,也不好白吃白喝了!”
胡师傅从怀里摸出钱袋,拿了一两银子给陈老二,“这是我兄弟家,你们跟着吃喝就是了,买东西的钱算我的!”
陈老二略有沉吟,并没有推辞收下了银子。
很快他们见到了茶铺老板的女儿从外面回来,她顶着两个辫子,脸蛋圆鼓鼓的。
胡师傅问她去哪玩了,她举起手中一大把狗尾巴草,说要种在院子里,已经忙活一上午了。
等到晌午,茶铺老板准备了三四个菜样,更是端出一大坛子酒,邀请众人共饮。
胡师傅他们还在推杯换盏的时候,易解羽已经吃饱,他摸着怀里的草精如摸着肚皮,借口要去镇上耍耍。
胡师傅他们此时喝得正兴,哪还会管他,任由推门去了。
此时还是午时,路上行人稀拉,在来到镇子口时,牌楼左右的联子又一次引起了易解羽的注意。
那是和他们村牌楼上一模一样的联子。
群山以外山山高水远,世人之来人人杰地灵。
他们村口的那幅已经挂了几百年,而镇上这幅据说同样久远。若只看木料和用工,不得不说,眼前这幅着实比村里那对更气派、更苍劲。
正因为出现相同联子的这事,村里老人多次与镇上的人一决雌雄。
各拿凭证,各取史料。平日那些吃块骨头都费劲的老头子们,却能为此吵得天昏地暗!
易解羽挠挠头,他是没法去辨别谁真谁伪。毕竟这十八个字,能比几辈祖宗都要来得有岁数,他一个刚冒胡毛的孩子,可掰得清这档子事。
不过真要碰上一决雌雄的时候,他也乐的凑个热闹。
想到自己手头还有正事,任那对联是传世佳作、千古悬案,通通烟消云散,他大步踏过牌楼,往镇子里林立的楼舍走去。
走出百余步,已经渐入镇中,左右可见商户三三两两。
今日不是圩节,来往的顾客那叫一个少得可怜,都能看到商主闲到在铺子里打瞌睡。至于睡不着的商主,不是夹着眉头愁生意没开张的,就是笑嘻嘻在盘算进账。
易解羽正要再往前,就见前面不远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领着一汉子,两人鬼鬼祟祟,往僻巷角落走去。
易解羽认得那少年,是王家村里一个叫麻六子的人。他可不好惹,是个远近皆知的小痞子。
汉子倒很陌生,是个从未见过的人。
看两人消失的背影,除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易解羽想不出那地方有什么值得去的。这本不干他的事,但实在好奇他们的勾当,易解羽也没就没多想,当即小步跟了上去。
巷落里四处没有门道,只有小径直通镇后树林。易解羽赶到时已经没了人影,只能寻着小径直去,想来应该不会走错。
走了约摸两百步,已经是丛林茂密处,很少会有人路过的地方。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单凭叫声,易解羽分不清是麻六子的,还是陌生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