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孩心里,阖门就是此地的霸主,世上最厉害的存在。如果不能把握这次机会,他将再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看到男孩眼底深刻的执着,少年正想再奉劝几句,突然听到在行人各种谈论声和脚步声里,传来竹棍敲击地面石砖的脆响。
啪、啪、啪、啪……,敲击声很清脆,同时又有种莫名的熟悉,而且越来越近。
随着陆续的行人避开,露出了走来的一个盲人老汉。他模样古稀有余,青白发丝束成一团,掉色不均的黑袍像是一团团乌云在上面。
那老瞎子在少年和男孩丈外驻足,双手撑住油亮包浆的竹杖,似以此撑起他羸弱的身子骨。
少年起身面朝老瞎子,没有再管男孩,小男孩则是趁机赶紧跑了。
也无需再理会小男孩,在和老瞎子如同对视的面对面中,少年轻身躬身道:“老先生!”
老瞎子带有浅浅笑意的面容一僵,老先生三个字似乎出乎他的意料,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回应,“长大了!”
少年气定神闲,“五年过去,自是长大了的!”
随即少年态度冰冷,语出不善道:“干爹和村民都搬去了上水镇,不知老先生如今在哪结庐?”
老瞎子脱口回答,“一个瞎子还能去哪。不就守着破草屋,抱着我那些瓶瓶罐罐,落水滩前,和老樟树依偎做伴!”
少年心生感触,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转而讽笑道:“我可听说是了不得了,阖门丹房供奉、学问堂长老。想来是阖门上下都虚得很,需要老先生的丹药壮阳,比如您就很拿手虎鞭丸、回阳丹!”
老瞎子并没有因为少年言语带刺,就感到有所冒犯。自顾自开始在刻有“云顶宝地”四字的石碑上摸索。
寻找一番后,似乎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他怅然道:“这里原本刻有‘易解羽是大侠’几字的,如今却是不见了!”
少年像是被揪住了小辫子,顿时一脸臊热。易解羽是他的名字,年少童真在石碑上刻下的东西,如今反而被对方拿来揶揄自己。
他赶紧转移注意力道:“改日我为老先生买件新衣裳吧,身上这件也忒寒酸了,越活越没个样了!”
老瞎子噙着笑意,“卖布的掌柜是个黑心肝的,瞧我是个瞎子,把发霉积旧的白布染黑了卖我,这才洗过几次,竟掉得不成样了。”
虽是闲谈,却牵连着各种往事。拉扯着少年的思绪不断倒流回童年,让他原本绵长沉稳的呼吸变得起伏。
少年按住情绪,冷森森道:“那你是来拦我的吗?”
气氛顿时变得严肃,原本周边还喧闹的交谈声和嘈杂声,瞬间被摒弃在另一个世界,只剩两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老瞎子没有直接回答,转而从袖中摸出一粒黑丸,递出道:“有空可以先来草庐坐坐。你若想让那活死人开口,喂他此丹!”
少年毫不客气,凌空取物收下丹丸,“老瞎子,你要是敢拦我,看我不折了你拐棍,把你真打残废咯!”
说罢他抬腿便走,不再理会此次重逢。或许故人相见是该好好聊聊,但一想到这老瞎子已经投敌叛国,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接着少年在村子里兜兜转转,寻找着记忆里的足迹,仿佛他不是走在全新的村子,而是走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当知道阖门大弟子解命论道的确切时间,他心里已有打算。今日且先不动手,待明日再去大闹一场,让阖门颜面扫地。
从而把他们赶出这里,以泄五年来积压的愤懑,以及家人村民遭受的苦难。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少年在一家客栈前驻足,客栈名做“齐享”,与并连的三四家客栈并无过人之处。
但在少年眼里,这地方是一户三房的小院。门前种有枣树,院内瓜棚织荫,是个三口人家。
那是他和干爹干娘的家,养育他的地方。
如今,那一切只在记忆里,眼前再寻不着一丝过往的痕迹。
此时已经是午后,客栈内只有些许房客进出。看打扮都不是寻常百姓,想来不是奔着阖门论道,就是此地山上宝贝来的。
就在易解羽走到门前,想要进入客栈坐坐的时候,突然跌跌撞撞走出三个青年,而他正与为首的青年撞了一个满怀。
易解羽不动如山,倒是青年趔趄后退,好在有同伴接住,这才没有跌倒。
那青年身穿缥青长衫,浑身的酒气,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撞老子,知道我是谁吗!”
另外两个青年同样身穿缥衣,见对方只是个少年,立即骂道:“狗东西,这可是我们阖门内门长老的爱徒,你是找死吗,还不赶紧跪下道歉!”
易解羽一听是阖门的子弟,心中顿时没有好气,毫不犹豫一个正踹,直接将醉酒青年踹飞,砸入客栈堂内。
那青年也是不经打,闷哼一声之后,酒菜吐了全身,倒在地上没有再起来。
这一幕吸引了客栈内所有人的注意,连剩下的阖门两个青年都是目瞪口呆。
阖门的地盘,敢直接动手打人,打的还是阖门的人,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剩下两个缥衣青年刚想开口辱骂,易解羽一人一巴掌,直接啪啪打在他们脸上。冷言道:“滚,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们三个!”
堂堂阖门内门弟子,哪曾受过这种屈辱,两个青年毫不犹豫催动灵力,大有以牙还牙的架势。
不曾想易解羽先他们一步,剑指上灵力吞吐,猝不及防间,直接贯穿了其中一人的心脏。
看着同伴青衣染血,倒地身亡。另一个青年吓得后退几步,酒意瞬间清醒,看向易解羽的眼神,只剩下害怕和惊恐。
易解羽手指对方,“给你三息时间,滚!”
那青年已经吓得脸色青白,直接拔腿就跑,也不管同门一死一伤。
易解羽则面无表情,大步迈过地上的尸体,迎着客栈内十几人的目光,准备找地方坐下来。
客栈掌柜见状,赶忙凑了过来,一脸惨色,“少侠,你杀了阖门弟子,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带人过来。您还是赶紧跑吧,求您了,可别再牵连小的了。”
易解羽瞧了眼地上尸体,还有那不省人事的“脏东西”,“我走了,这两个还在这,你怎么处理。”
掌柜一抹头上汗水,小心翼翼道:“我自会差人送回阖门,说明原由。您不走,他们一来,我这小店就真要没了!”
看着掌柜那谨小慎微的神色,还有周围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少年想坐下来喝口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是要掀翻阖门的人,今天顺手杀了一个,完全是对方赶着送死,自己连热身都算不上。
可在他人眼里,此举无异于给天捅了一个窟窿,是他们这些人无法想象的。
两者相较之下,不说有天壤之别,那也是格格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