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周沉默。
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慕行之确实是有洁癖,前几天碍于身上伤势较重,又打了石膏绑了绷带无法动弹,所以只是大概的擦洗了一下。
眼下慕行之彻底无法忍受,吵着闹着要洗澡。
苏韵周扶额,“你这个样子怎么洗?”
慕行之眼睛直勾勾望着她,意思很明显。
察觉到他心里的念头,苏韵周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别妄想,要洗你自己洗,我是不会帮你的。”
前两天帮他擦个身子这家伙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要是帮他洗澡了那还不得上天?
他们都要离婚了,这个时候,苏韵周并不想闹出什么牵扯不清的事情来。
他们之间已经不适合暧昧了。
“我去帮你喊林特助过来。”
“林泰出差了。”慕行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泰国。”
“……”苏韵周想了想,“那我去叫门口那两个大哥过来帮你。”
“哦,忘了说,我给他们俩也放了年假了。”慕行之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这几天他们也辛苦了。”
苏韵周深吸一口气,“你故意的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只是凑巧罢了,况且我真想对你做什么的话,过去三年早就做了,还用得着留到今天对你动什么歪心思吗?”
“……”
慕行之揪起衣服闻了闻,一脸嫌弃的皱起鼻子,“好臭,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出院那天我就被自己熏死了。”
“好了!我帮你洗,行了吧!”
苏韵周转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看她这幅英勇就义的样子,慕行之没忍住笑了起来。
放好水,苏韵周小心翼翼地扶起慕行之坐在浴缸旁边的椅子上,帮他解开扣子,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他的喉结,睫毛颤了颤。
慕行之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好像是她多么心怀不轨似的。
苏韵周默默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逐渐冷静下来。
慕行之的右腿打了石膏,右手也绑着绷带,她吃力地帮他调整角度,因为他坐在椅子上的缘故,不得不躬身帮他擦洗身体,呼吸似有若无的扑撒在他身上,像是一缕羽毛轻轻拂过。
即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是没能压制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苏韵周正全神贯注的帮眼前的人擦洗身体。
慕行之常年锻炼,身材很好,他的肌肉线条健壮得恰到好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块状分明的腹肌、延伸到下腹深处的人鱼线,以及……
“慕行之!”
浴室里人仰马翻,慕行之差点被苏韵周的突然起身掀翻在地,惊魂不定的稳住身形后,他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脸上透出尴尬来。
“这么激动做什么,这是本能的生理反应,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清清嗓子,一副心虚又理直气壮的样子,“再说你靠我那么近,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我要是再不给点儿反应那还是男人吗?”
他说的是人话吗?
苏韵周气得甩手把毛巾扔在他脸上,扭头就走:“你自己洗吧!臭流氓!”
“别,苏韵周,苏……”
慕行之伸出手想要拉住苏韵周,却忘了自己身体不便,伸出去的手不仅没能碰到苏韵周反而把自己给带翻了,听到动静的苏韵周回身想要扶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人仰马翻,慕行之将苏韵周牢牢压在身下。
他咬着牙吃力地撑起身体,怕会压到她,“没事吧?”
苏韵周吓得脸色发白,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你呢,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慕行之没有说话,眼睛直直望着她,忽然,低下头想要吻她。
苏韵周下意识偏头,嘴唇从她脸颊擦过。
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慕行之喉结滚了滚,她急切的关心他的样子让他产生了她还在意他的错觉。
“抱歉。”慕行之的嗓音哑了下来,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千百遍,“我想吻你,可以吗?”
苏韵周皱起眉头。
眼前的男人明明还是那副她记忆当中的模样,可是又好像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唯一相似的,是他那眉宇间不变的高傲和自矜。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而她是低到尘埃里的,就连父母身份都不详的泥土。
她曾经心存幻想以为自己可以摘下月亮,直到现实千百次的锤炼和打压让她认清了现实。
也畏惧再次靠近,那会灼烧自己的月光。
“慕行之。”
她柔软的手指流萤一般在他脸上轻轻拂过,慕行之伸出手,握住她娇小的手捏在掌心里,眼神温柔,“嗯?”
“你爱我吗?”她问。
气氛诡异的静默了下来。
“我……”
“你不爱我。”从他那短暂的两秒沉默里,苏韵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你也不要再试探我了,你只是习惯了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习惯了我三年如一日的追逐着你仰望着你,可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也想过自己的人生。”
许久许久。
久到苏韵周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
慕行之低缓的声音传来。
他说好。
-
办理离婚手续的当天,是个艳阳天。
苏韵周心情不错,化了精致的妆,穿上自己压箱底的晚礼服,出现在民政局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看到慕行之表情的变化。
细微的惊艳过后,便是麻木冷漠的审视。
“婚还没离就庆祝上了?”
苏韵周回头瞟了眼面色阴沉的慕行之,微微一笑:“当然了,终于要摆脱这段困扰我三年的婚姻了,不该庆祝一下吗?”、
回答她的是慕行之冷漠的背影。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的劝解了几句,便迅速为他们办理了相关手续,两人分别填写好离婚登记申请书并递交相关材料,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三十天冷静期。
过了三十天,就可以正式地拿到离婚证了。
苏韵周长长舒出一口气。
身后响起慕行之的冷笑声。
苏韵周懒得搭理他,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走进屋里这短短一段路已经被他冷嘲热讽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喂荞荞,好,我现在过来。”挂断电话,苏韵周拦了辆车,头也不回离开。
慕行之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
“祝贺我的好姐妹恢复单身,离婚快乐!”
谢荞高举酒瓶过头顶,尖叫着踩上茶几,伴随着她一声令下,包厢里的所有人都跟着欢呼起来。
苏韵周默默把口罩往上带了带,拉着谢荞坐了下来,“我说你能不能低调点儿?还没拿到离婚证呢,你是真怕我从热搜上下来了。”
谢荞喝蒙了,苏韵周还没过来她就已经有些微醺了。
闻言赶忙从茶几上跳下来,搂着苏韵周脖子傻笑,“对,差点儿忘了,我们家周周现在是大明星啦!”
苏韵周明天还有通告,没喝两口她们就散了。
谢荞嚷嚷着没喝够,乖乖跟着苏韵周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撞到人,苏韵周头也不抬的道歉,对方拉住她,“让你走了?”
苏韵周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一张满脸横肉的脸。
面前的男人足足有185,块头比她三个还大,眼睛又细又长,透着一股杀气十足的恨意,直勾勾望着她,“哟,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来让哥哥看看。”
男人说着要扯苏韵周口罩,被谢荞一巴掌拍开,咕哝着骂他:“你再给我碰一下试试?信不信我废了你这条手臂。”
男人哈哈大笑,一把揪住谢荞头发往后扯,“他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跟你说话了吗你就插嘴。”
谢荞也不甘示弱,反手就是一巴掌,男人彻底被激怒,场面一时混乱无比,酒吧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慢慢的他们三个人就围在了中间。
苏韵周简直头皮发麻,掏出手机打算报警。
男人立刻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一把抽走她的手机,作势要摘她口罩。
“他妈的老子今天还就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儿了,来酒吧还捂这么严实,装什么贞洁烈女呢!”
“滚!”
苏韵周那点三脚猫功夫哪比得过眼前的壮汉,就在她口罩要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的时候,慕行之横空出现,一脚把男人踹翻在地。
随后场面迅速被他身后鱼贯而入的保镖平息下来。
苏韵周惊魂未定,捂着胸口愣愣看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的男人,许久说不出话来。
“呕……”谢荞忽然吐了,拉回她的思绪。
慕行之绷着脸拉住她手臂,直接把人带走。
“荞荞!”
“有人会送她回去。”直接把她拉走。
有人掏出手机默默录制视频,似乎是认出了那个戴着口罩气质出众的美女好像就是最近话题度极高的某位艺人,美滋滋的想着等会儿发某音估计能爆。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忽然出现,微笑着朝她伸出手,“你好,视频麻烦删一下。”
苏韵周一路跌跌撞撞被慕行之拉出酒吧,扔进车里,屁股还没坐稳,车子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停车!荞荞还在里面呢!”
“林泰会处理好,放心,不会让她有事。”
苏韵周置若罔闻,反手去拉门把手,却发现车门被锁的死死的。
“慕行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行之冷冷扫她一眼,扯开领带,烦躁的情绪时刻萦绕在眼角眉梢。
今晚和顾则修约着喝酒,这家伙终于找到了他前女友还把人带了回来,兴致勃勃的要跟他分享这一路上的艰难追妻路,被慕行之一句冷冰冰的“我离婚了”打断,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慕行之本来就阴沉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靠。
就连顾则修这种万年单身狗都和前女友复合了。
他却把自己老婆都搞丢了。
一晚上,他被顾则修嘲笑得不断喝闷酒,抬头看到苏韵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在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而来,那些男人的眼神,就像是猎人看见了猎物,充斥着原始的、野生的、蠢蠢欲动的欲望。
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这样注视。
起身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婚了,马上就要彻底没有关系了。
这种认知,让慕行之整个人都不好了,如置冰窖。
那天苏韵周问他爱不爱她。
爱吗?
慕行之不知道。
他只知道,只要看不见苏韵周他就浑身不自在,如果苏韵周身边出现了其他异性,他就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赶走。
苏韵周说,那是因为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把她也当成了他的所属物,那是占有欲在作祟,不是因为爱情。
他想说,不是的。
可却拿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不想做什么,你很想留下来上新闻?”慕行之脸色黑沉,默默降下前后车厢的格挡板。
苏韵周愣了两秒,后知后觉他这是在保护她。
不过,“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后撤,这条路明显不是回宝嘉花园,也不是去京禾湾的。
慕行之淡淡看向车窗外,今晚月光温和,漆黑的夜幕犹如深蓝的大海一望无际。
“带你去见个人。”
汽车缓缓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司机拉开车门,苏韵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别墅。
“这是哪里?”
“你不是想知道苏德海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吗?”慕行之抬手示意,“这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推开门,大厅正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眯起眼睛望着苏韵周,打量了许久,忽然掉下眼泪。
苏韵周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老人家,“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太太摇摇头,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像,太像了。”
苏韵周的呼吸都放慢了,冥冥之中,似乎知道有什么秘密将要破壳而出。
“什么太像了?”
“这张脸,太像了。”老太太指着她的脸,语气颤抖,“跟她实在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