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朗本想给稗草籽酒和狗尾巴草籽酒取个名,迎合一下这个时代的审美,比如:杜康、天禄、曲秀才、杯中物、壶中物、忘忧物。
后来一想,不是要低调点嘛,新酒名太招摇,容易被人盯上了。稗,稗官,小官,干脆稗草籽酒就叫“官亭”;狗尾巴,摇尾乞怜,不提拔你,提拔谁?狗尾巴草籽酒就叫“提拔”。
稗草籽酒和狗尾巴草籽酒的味道还是挺有辨识度的,但是老工匠喝不出来区别,反正都是草籽酒,喝了都说是好喝,意思是比饥荒时吃草籽的味道好。二流子喝了也说好喝,因为他没遇到苏天朗以前喝的都是掺水的酒,只要酒精度高的酒就是好酒。纨绔平时酒喝得比较多,新口味的酒他倒也是不排斥,加上现在的酒由品酒师在生产中进行多次的改进,弱化了苏天朗讲的烂草席味,比之前好喝多了。
当然,苏天朗有时候会遇到一些酒,处理不是很好的批次,喝了还是忍不住吐了,因为第一次喝稗草籽酒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条件反射对应上了。
没多久,有人就开始对酒质疑了:“我怎么感觉这官亭酒味道不怎么样啊?”
“怎么了,兄弟,你是不是舌头出问题了?”
“我舌头绝对没有问题,我能吃出来味道确实很大差别”
“是啊!是啊!我喝着也是不一样,还以为自己生病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放的时间久了,酒变质了?”
“有可能。”
“酒变质你吃坏肚子了吗?”
“没啊!”
“这酒其实很可以了,没掺水。前段时间,好多酒坊没酒卖,居然掺水卖。”
“嘘,小声点!”
“怕什么,掺水有胆子做,还不让别人说?”
“我也喝到过几次掺水的其它酒,没办法,酒瘾上来,对付一下。”
“提拔酒的味道也是变了,我还以为我掺水的酒喝多了,舌头坏了!”
“你也发现了?我还以为就我发现了。”
“嘿嘿!自从我来这里喝提拔酒,再也不去喝掺水的酒了。”
“就是,就是!”
“奇怪了,我看其它酒坊也陆续关门歇业了,就这里还挂着‘最后三百瓶,售完歇业’的牌子都挂了三个月了。”
“哈哈,你咋也发现了?我每次过来喝酒都在数数,就怕哪天我是第三百零一瓶的那位,买不到酒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都数到四百瓶了还能买到酒。哈哈哈!”
“兄弟,我是数到了第一千瓶才不数的,害得我是一天天在担心,什么时候买不到酒喝了。”
“真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是苏天朗吩咐酒坊在牌子上‘最后三百瓶,售完歇业’,让伙计挂上。
没来到这个世界前,苏天朗曾路过一家店铺,听到喇叭在喊:“店铺倒闭,准时拆店,最后三天!”但是,发现三天后,这店铺还是这副模样。别说是三天了,有人对苏天朗说:“大惊小怪了,十年前最后三天昨天路过还是第三天。”还有店铺写着:“下午二点拆店,准时拆店”,过几天后重新开张,或者换另外一个门面再来一波。
自从越来越多的酒坊关门,苏天朗干脆接手一些地理位置特别好的酒坊,于是挂着‘最后三百瓶,售完歇业’牌子的酒坊,遍布大宋境内。而来喝酒的人,也发现了,这家酒坊的酒从不掺水!虽然这个酒一开始的时候喝起来不咋的,而且发现每一次酒的味道都不一样。又过了一段时间,酒是越来越好喝了,于是,不少人又开始怀疑了。
“这酒不是以前挺难喝得吗?”
“谁说的,这酒一直就是这个味啊?”
“你来这家酒坊喝过几次酒?”
“最近七天经常来,之前的那家酒店关门歇业了,喝的还是掺水的酒。才发现这里的酒不掺水,感觉亏大了,早该来这里了。”
“哦,没事了,你说的对,这酒一直就是这个味。”
“啥!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了,前面不是说难喝吗?”
“我舌头出毛病了。”
“你哄谁呢?当我三岁小孩子?”
“好吧,我两个月前就在这里喝过一次酒,口感喝得不是很好,没来了。过了一个月进来发现味道变好了些,今天再来发现这酒是真好喝!”
“真的假的?我怀疑你是酒坊的托。”
“你爱信不信,三个月前,这酒有臭叶子腐烂味,我要是酒坊的托会说酒不好?要不是其它酒坊关门,我就不会回来了。”
“啊!对对对!我也发现这酒是越来越好喝了,还以为是我喝酒喝多了,上瘾了。”
“还真是的,我以为是自己喝着喝着,喝习惯这个酒了,原来是酒真的变好喝了。”
“你说会不会是假酒?”
“假酒哪有下血本越做越好的?”
“兄弟,不用疑神疑鬼的,差不多就行了,官府禁令还在呢,其它地方早没酒卖了,就是掺水的酒都没了,再掺下去只能卖水了。”
“是啊是啊!就是凭这酒不掺水,就是良心好酒!不太可能是假酒!”
“管它呢,就是它是假酒我也认了,自从喝了它,身体变好了。”
“你就扯犊子吧,我只听说过喝酒伤身,没听说过喝酒身体变好的。”
“酒托!”
“酒托!”
“一定是酒托!”
“谁信啊,哈哈哈”
“反正我是不信的。”
“偷偷告诉你们,这酒治妇人散经败血之症!”
“鄙视!”“鄙视!”“鄙视!”
“不信就算了,当我没说。”
人多嘴杂,时间久了,又有一些话传开了,这次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风言风语,
“你说这酒怎么就卖不完啊?”
“谁知道呢,库存酒多呗!”
“不会是还在酿酒吧,官府不管?”
“管,怎么不管?我听说有家酒坊偷偷酿酒被官府抓了。”
“你没听说吗?曲院都停止制曲了,酒曲也不对外售卖,就是有粮食,没有酒曲,你也酿不了酒。”
“嘁!谁说没酒曲就酿不了酒的,就不会自己制曲?”
“嘘!别乱说话,官府不允许私人制曲,可别冤枉人了。”
“就是,你这是要告官?查封酒坊?想害我们没有酒喝?”
“是啊,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要是害我们没有酒喝,看我不打死你!”
“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一酒客被众人一阵指责后出了酒坊,带着恨意盯着‘最后三百瓶,售完歇业’的木牌,不住地发出冷笑。这酒客迈着嚣张的步伐,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走进了县衙。
知县大人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这个月以来每隔一两天总是有人来告官,举报同一家酒坊,违反大宋禁令,私自酿酒。有时候是一天三回,有时候一天七次!不胜其烦。
刚一开始,知县大人是派衙役去酒坊调查过的,回来的衙役报告说“老爷,没错,那家酒坊是酿酒,但是没用粮食,他们用稗草籽和狗尾巴草籽制的酒。”说罢,将几包东西和几瓶酒摆到知县大人面前,打开那几包东西,继续说道:“这是我从酒坊带回来的酒醅,确定是稗草籽和狗尾巴草籽,还有几瓶酒。”
知县大人和底下的衙役比较了酒醅和酒瓶中酒的气味,经过再三确认,确实是稗草籽和狗尾巴草籽,这个不算违反用粮食酿制酒的禁令,于是不再理会举报之事。
知县大人喝过草籽酒是赞不绝口,问:“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堂?”
衙役回道:“提拔酒。”
“你别糊弄我,提拔酒我也曾喝过,不是这味。”
“确实是提拔酒,因为不能用粮食制酒,所以味道上差点意思,不过比之前小人喝过掺水的酒是好上百倍了。”
“也还不错,毕竟没有用粮食去酿制酒。”
“还有更不错的呢”衙役打开另外的酒瓶,给满上:“这是官亭酒。”
知县大人又喝了小口,说道:“这酒确实和原来的官亭酒味道不一样,虽说不是粮食酿制,口感却各有千秋。”
衙役搬来箱子,见里面摆放一百五十瓶酒,“大人,这是酒坊孝敬给大人的,你看”
知县大人赶紧挥挥手:“胡闹!这是行贿,赶紧还回去。”说罢,招手让衙役上前,附耳轻声说:“留下三十瓶,你同众衙役分了,剩下的送到我府上,把空箱子送回酒坊。记住了,去酒坊的路上给我喊,本大人做官,清正廉洁,不收受贿赂。”
县令大人美滋滋,众衙役分到酒,皆大欢喜。
“我家老爷说了,本大人做官,清正廉洁,不收受贿赂!”
“我家老爷说了,本大人做官,清正廉洁,不收受贿赂!”
“我家老爷说了,本大人做官,清正廉洁,不收受贿赂!”
两衙役在街道上一路喊,引来不少人围观,人群中不少赞许的声音,这就是大宋百姓的好父母官啊,楷模!
当酒坊的人拿回箱子,见衙役对着他打眼色,先是一愣,轻轻推了下箱子,随即回过味来,对着衙役回了个眼色,意思是对上号了,微笑着对衙役喊:“大人做官,清正廉洁,好官!好官!”围观的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同称赞。
这事本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知县大人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不知道是谁这么恶作剧,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这么一天天的和他杠上了。来告官的人自然不是本人,每次都是说一样的话,说完就走,听多了脑壳疼!知县大人每次问来人是谁指使的,问不出来,就是说有人花钱雇他来县衙的,雇主不让说,说了就不给他银子,反而他要赔雇主十倍银子。反正进来张口说几句话的事,也不累,也不犯大宋律法,白得来的钱。知县大人无奈,只能挥挥手,让告官的人走。
知县大人忍受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来告官的人居然没来,真是清静的一天,仿佛头上的紧箍咒被摘掉了一样。
第二天,没来,
第三天,没来,
……
第九天,没来,
第十天,来人了,是他的顶头上司派人来了,问他有关酒坊的事,为何不去处理,是不是收受贿赂了!
知县大人真的是万马奔腾而过,这几天不来,是去顶头上司那打小报告去了,这小鞋穿的是真冤枉。于是知县大人将前因后果写了书信,笑脸相迎,好言好语,让来人带回给顶头上司,这事也就给了一个交代了。
又过十日,他的顶头上司亲临,拿出了一些举报他的黑材料,其中就有收了酒坊一百五十瓶酒的事,其中有三十瓶是分给衙役的,具体到了每一个人,某年某月,某日,姓谁名谁,收了多少瓶酒,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敲!这是多大的仇怨啊!这是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架势,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知县大人是真的愤怒了,不就是150瓶酒吗?至于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就差这几瓶酒?知县大人用手抽了下自己的嘴,立马变笑脸对着知州大人说:“大人啊,这真是冤枉啊,这酒是下官自己买的,酒坊送的酒已经送还回去了。”
知州大人叹了叹气,说道:“我也明白!你这个酒要是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几个钱的事?本就是可大可小的事,不摆到桌面上来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随即摇摇头又轻声说道:“只是这个事情, 我也是没办法呀。不知道是谁把这个事情捅到了我的上头去了。上头说了,让我下来,必须问个清楚! 这个事情。总得有个交代吧!这样,咱们去酒坊看一看,转一转,是不是?别人既然误会,就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知县大人是一脸的委屈,说道:“大人啊,我才过几天消停日子,之前的书信里可是明明白白写清楚了。
知州大人宽慰道:“你也不用担心,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只是事情还没有要确切的结果,你我还是小心谨慎处理问题。要不然这个事情,你和我都吃不了兜子走。”
知县大人心念道:“也是的,这里面根本就没我的事情。反正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什么大事小事的,就是有人找茬!”
知州看着不做声的知县说道:“先让本官搞清楚事情,真有什么小事的话,本官也好在知晓具体的情况下好为你兜着,有事没事的,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你我同朝为官,上下也需要互相帮衬,说到底,是对是错还不是在我们自己说了算的?走,你带我去看一看。”
说罢,两位官老爷带上一众衙役往酒坊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