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汉城的第二日,‘父子’二人又碰上了麻烦,迎面撞上了大雍的骑兵。
从五年前大雍蛮子攻破虎骨关后,常林形势巨变,大雍蛮子占领青平十二州,旧都三城,占据半个江北。常林以东则被崔峰义子崔秀把控,崔秀两年前称了王,手下能人异士很多,实力雄厚。常林以南则被曹茂所控,强横的宿州军再加上李姓小皇帝,自诩为常林正统,民心所归。
三股势力明争暗斗,常林搅得大乱。
碰上大雍的骑兵,李怲反倒松了口气。
这些大雍铁骑像风筝一样被分散到常林各处,李怲有所耳闻,这些士兵得了上头的命令,只为寻人,不准滥杀无辜,为祸百姓。
“来者何人?”骑着战马而来的士兵盯着二人,出声询问。
李怲趴在林承安背上,一脸受惊吓的样子,怯懦道:“我们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家里遭了难,要去汉城投奔舅舅。”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加上李怲的年龄小,倒是骗过了那士兵,那士兵又看向被乱糟糟的头发遮挡面容的林承安,质问道:“你爹怎么不开口?”
“我爹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
这话糊弄了过去,大概是瞧父子俩可怜,士兵临走前还给两人留下两个黄面馍馍。
待到大雍的骑兵从身旁擦身而过,林承安抬起头,茫然道:“饼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李怲说的有理有据,“爹,你不能出声,不然就找不到娘了。”
其实他是怕阿哑跟野猴似的大喊大叫乱蹿,冲撞了这伙骑兵,当场把他们砍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将犯病中的林承安都给唬住了,林承安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背着李怲继续往汉城的方向走。
询问后的士兵纵马来到队伍最前头禀报,“蒙将军,只是附近的村民,背着儿子要去投奔汉城的亲戚去。”
大雍西路军统帅蒙海只是余光略扫过身后的父子,便带着队伍匆忙而去,直到来到一处岔路口,抬手将队伍止停。
蒙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蜈蚣似的疤痕,加上那双锐利的眼,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蒙将军,咱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那士兵小心翼翼的问着,不时地偷偷打量蒙海的脸色。
“回青平大帐。”
随着统帅一声令下,乌泱泱的骑兵朝着北方奔去。
赶了三日的路,一行人才到青平,城门打开后,蒙海便朝着最大的营帐赶去。
刚走到营帐前,亲卫就将他拦了下来,“蒙将军,亲王说了,若带来的还是老话,就不用进去禀报了。”
亲卫口中的亲王,便是双王之争幸存下来的唯一皇子,十三皇子祁尧。
当初二皇子登基不到一月,四皇子便带着大军在宣武门兵变,亲手射杀新皇,自知大势已去的太后也自刎在宫殿中,四皇子手拿沾血的剑,在尸山血海中坐上了皇位。登基之后肃清二皇子同党,竟在短短几日之内,连杀二兄三弟,就算有遗诏在手,世人也只会认为那是伪造的,在史书上留下了个杀亲夺位的名声。
登基后半月,这位新帝派兵北下常林,由十三皇子掌握兵权,开始图谋大业。
世人皆知是十三皇子率兵北下,殊不知那只是幌子,十三皇子在帝都代政,此刻身处青州大帐之内正是大雍的新帝——祁溯。
蒙海闭上眼,苦叹了一口气,想起此生干得唯一一件糊涂事来。
主子一登基,就将朝政扔下,马不停蹄赶到铜哨栈,只有空空如也的屋子和未拆封的信件,等赶回东门村,彼时东门村已经只剩下大火烧过的残骸,听闻朝廷让难民到彭阳寄食,主子日夜奔波,足足累死八匹马赶到彭州,看到数以万计的难民,立马搭棚施粥,几万担的粮食投下去,无数难民保住了命,却没找到承安。
至此之后,主子便落下了心病,五年来,几乎将常林翻了底朝天,四处找寻林家幺儿。
“常统领,您来了。”看到来人,亲卫们一改以往冷面,忙不迭的进了大帐请示去了。
来者是正得圣心的东路军统领,朝中新贵常奉育。
“哟,蒙将军也在此,怎么不进去?”意气风发的常奉育拍了拍蒙海的肩,明知故问道:“我知道了,定是又惹了亲王不悦,放心,老弟面见亲王后定给您求个情。”
蒙海低头看着肩膀上的手,若在以前肯定甩的下去,可现在……
蒙海心中苦笑。
自从五年前给承安下药的事被皇上知晓后,蒙家就如同进了冷宫,待祖父逝去后,蒙家就更不得待见了。
蒙海这个蒙家家主被下放到西路军当统领,干得是护送粮草,挖坑掩尸的杂事,还得了个外号,将西路军称之为‘野狗’,吃人剩下的,可不是野狗吗。
“常统领,请进。”亲卫撩开大帐的布帘,恭恭敬敬的请常奉育进去。
蒙海看得清楚,常奉育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斗篷遮身,看身形是个少年。
熟悉的身形让蒙海虎躯一震,心中不禁狐疑道:皇上要得偿所愿了?
大帐内灯火通明,书案前坐着一个男子,轻闭双目。
只看身后披散的头发,错落着无数银丝,让人猜疑对方已过不惑之年。
再看面容,分明还年轻着,在书案的映衬下一身的书卷气,端得是芝兰玉树,清俊无双。
这般年轻的面容,若非心有忧虑,怎会早生华发。
一旁老太监正念着折子,内容听得祁溯眉头越发紧蹙。
“祁尧和内阁那些老家伙都是饭桶吗,怎会有这么多不打紧的折子送来。”
听到皇上发怒,苦命的太监吓得赶紧跪了下来,连呼‘皇上息怒’。
祁溯冷冷一笑,“曹茂那厮不是迁都宿州吗,我看朝中这些人是也想迁到青平来。”
祁溯不笑时是温和的,笑起来反而让人打冷颤。
饶是看着祁溯长大的老太监也猜不出主子的半点心思了。
“常奉育怎么还不来,他不是给朕带来一个好消息吗。”
话落,便有亲卫来报,说常奉育到了。
常奉育进大帐行礼之后,就将身后的人唤到前方来,笃定道:“这位妙人,皇上肯定喜欢。”
多年来皇上身边一直没个伺候的,引来底下臣子的猜测,皇上既然不好女色,还在常林大肆找寻一个少年,常奉育剑走偏锋,花了不少心血寻到一个宝贝。
那人斗篷遮面,朝着祁溯走来,眉眼低垂,十分顺服的模样,他手抚向耳边,缓缓摘下了斗篷。
那张脸竟与少年时的承安有七分相像!
这副邀宠的模样与他的承安半分相似也无,祁溯霍然站起身,眼底透着彻骨的凉意,鲜少动了大怒,“放肆!”
本以为主子会对这个‘礼物’满意,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
长剑出鞘,寒光划过,祁溯双目血红,他的剑上滴着血,很快浸入奢靡的地衣。
本应该执棋端书的手,却握着沾血的剑。
“臣罪该万死,皇上恕罪。”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常奉育立马跪地求饶,却为时已晚。
“常奉育胆敢揣测圣心,拉下去军法处置,让副将袁放任东路军统领,让他替朕好好查一下,还有谁藏着跟常奉育同样的心思。”
天子一怒,底下立刻刮起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