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此话彻底激怒了对方,抽出背上的刀便砍了下来。
“阿哑!”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在场的村民皆吓得紧闭双眼,脖子发凉。
耳畔隐约传来兵刃相接声。
等村民睁开眼来,田里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阿哑手里的刀一击毙命。
怕血脏了花生地似的,阿哑将那些尸体全都拖到了旁边的豆田里,独自蹲下身来,将地里的花生苗扶正。
眼前的景象让村里人胆寒,在无人敢说阿哑是傻子是疯子了。
“阿哑,你惹了大事了。”里长深深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能留在村里了,你走吧。”
阿哑像是知道了后果,回到村后的小木屋,进去一眨眼的功夫就背着包袱出来。
或者说那包袱早早就准备好了,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长住,浮萍一般在世间游荡。
阿哑在一众村民的目送下离开了村子。
“恩公!”李怲赶紧跟上阿哑,阿哑武功高深,好在腿脚不快,他跟在阿哑身后并不吃力。
阿哑并未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着,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最近的镇子上。
镇子上恰逢赶集,人来人往,热闹的很,阿哑就在一棵柳树后站着,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有石狮子的大门。
门上的牌匾写着“乌府”二字。
眼看到了正午,李怲饥饿难耐,将包袱里老药农塞给他的馍馍拿了出来。
正要咬下去,李怲抬头看向阿哑。
阿哑离开的匆忙,应该没有带干粮才是,李怲咽了口唾沫,忍痛将馍馍递到阿哑眼前。
“恩公,你吃。”
阿哑看也不看馍馍一眼,背着刀离开了柳树下。
自己都这般讨好了,这疯子还真是油盐不进,李怲真想撂摊子走人了。
可他有私心,如今阿哑被赶出了村子,无处可去,要是能让阿哑和他一起走,利用阿哑护他周全,最好不过了。
李怲咽下这口气,硬着头皮又跟了上去。
这一跟便跟了整整一天。
此刻月亮已上中天,清光皑皑。林承安停在一处围墙之外,抬头静静的注视着上方。
“恩公,你去哪儿?”李怲见阿哑要翻墙的架势,赶紧跑了上来,心想阿哑为了甩掉他,不用想出翻墙的法子吧。
“我要去把梨子抢回来。”阿哑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接着翻身上了院墙,身影像一只灵巧的山猫,转眼就消失了。
李怲看着高耸的围墙,这才惊觉此处是乌家的宅子。
第一个夜里,乌家灭门。第二个夜里,荣家赌坊燃起了大火,主人与其手下的打手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中。
一时间,镇子全是讨论此事的声音,百姓人人叫好,都说是老天爷开眼,将这丧尽天良、欺负穷苦人数十年的两家给下了地狱。
更有人将此事编排成戏文,很快传遍临近的小镇。
茶棚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口干舌燥,台下听书的百姓听得如痴如梦,说到关键时刻,说书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身旁的小二赶紧走下场,听着兴起的百姓也不吝啬,一个接着一个铜板扔在了盘里。
小二来到一个青年眼前,将盘子往前凑了又凑,那青年木头似的也没个反应。
盯着凑到鼻尖的盘子,林承安实话实说,“我没钱。”
小二没好气的嘟哝:“没钱你听什么书啊。”
等了半天的听客等不及了,催促道:“唉,你快说啊,这天降神将一刀斩杀了姓乌的,然后呢?”
茶棚里的说书声还在继续,林承安跟掌柜讨了碗水喝,便离开了此地。
此时城门口已派了重兵把守,抓捕昨夜在镇里行凶的恶徒。
人群中一身粗布麻衣、脚踩破烂草鞋的林承安面貌身姿极具欺骗性,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淳朴老实的庄户人,实在没人能将他和行凶的恶徒联想起来。
看着林承安身后裹的严严实实的斩马刀,守城的官兵例行公事,“这是什么? ”
林承安扭过头,眼睛眨也不眨道:“锄头。”
林承安就这么被放行了。
一直跟在后边的李怲脚底升起一股凉意,眼前这人正的发邪,令人生出敬畏之心,再无法让他生出利用的心思。
李怲放弃阿哑,准备独身一人去汉城找他的舅舅徐国舅,就算靠着自己,他也能匡扶常林的江山。
乱世之中他这么个半大娃娃很容易碰到歹人,果然,只走出去半里,就碰到了两个人贩子。
“两位大哥,求你饶了我吧!”李怲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给人贩子求饶。
为了活命,比这更难堪的丑态他都曾做过,给庶民下跪求饶,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两个人贩子可不会放过他,犹如见了肉的恶狼,得意道:“把这小子卖去宿州当苦力,怎么也得赚个把银子使使。”
两人抓着李怲正欲带走,身后突然笼上阴影,那抹阴影带着人挡杀人的气势从身旁席卷而过。
其中一个人贩子被撞得一个趔趄,狠狠摔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灰,立马跳起来冲着前方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这么宽的路你不走,偏偏来撞你大爷我,找死……”
对方猛然一个回首,人贩子的骂声瞬间堵在了喉咙口。
是阿哑。
此刻的阿哑双目赤红,狂放的头发在风中乱舞,活像个嗜血的恶鬼。
李怲顿时明了,阿哑这是疯病发作了!
另一个人贩子拽了同伙一把,低声道:“这是个疯子,别搭理他,咱们还是赶紧把这小子带走。”
被拖拽而走的李怲吓得大喊,“阿哑!”
阿哑没犯病的时候还可能救他,犯病后的阿哑谁也不搭理,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游走,嘴里还嘟哝着那些老生常谈的字眼,什么‘娘,大哥二哥’,什么‘素素’。
见李怲不死心的喊那疯子,两个人贩子道:“小子,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情急之下,李怲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出个馊主意,扑倒在林承安脚下,紧紧抱着林承安的大腿,痛哭流涕道:“爹,你别走,是我,我啊!”
林承安脚下一顿,脸上露出茫然,似乎真在想自己有没有儿子,想到和媳妇儿没在地里种过娃娃,于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李怲,皱眉道:“胡说,我没有儿子。”
“没有胡说,你就是我爹!爹你当初抛妻弃子,我和我娘在家等你十几年,我娘等得都鲜花变黄花了,是我娘让我出来找你的,你就是我爹!”
无论李怲怎么说,林承安依旧无动于衷,铁了心要把腿上的狗皮膏药甩掉。
两个人贩子对视了一眼,看出这小子是为了活命在大路上乱认爹,立马冲了上来,架着李怲就走。
李怲不死心的大喊:“爹!我娘是素素啊!这些你都忘了吗!”
“素素。”这两个字犹如醍醐灌顶,林承安瞳孔巨震,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真是他和素素的孩子!
“放开他!”
李怲听见阿哑大吼一声,朝他冲了过来,这两个人贩子不舍得将到手的肥肉放走,一副跟疯子拼命的架势。
阿哑武功高强,能斩杀十几个骑马的打手,他看到阿哑连刀都没抽出,徒手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孩子,站起来。”林承安对着地上的李怲道。
李怲摇了摇头,哭道:“我腿软,动不了了。”
面对自己和素素的‘孩子’,疯了的林承安亦是一副慈父心肠,将李怲背在了身上。
“你娘在哪儿?”林承安问。
李怲道:“娘在汉城等你,咱们去汉城找他!”
“你娘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李……李怲。”
疯疯傻傻的林承安也没察觉出儿子为什么不跟爹姓,也不跟娘姓,全然沉浸在了去找素素的喜悦中。
“那以后我就叫你饼子,贱命好养活。”林承安大笑两声,背着李怲往汉城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