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意气风发的常奉育转眼间就失了势,蒙海唏嘘不已,暗自摇了摇头,离开了大帐。
蒙海回到住处,妻子乔芸儿已做好了饭菜,看到丈夫回来,乔芸儿连忙上前解开丈夫的盔甲,换上常服。
五年前宿州军屠村的前一夜,乔芸儿跟着老母亲去镇上为县令夫人接生,才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便跟着县令夫人去泰兴母家躲灾,直到大雍铁骑占领旧都,夫妻俩才得以重逢。
直到看着身穿盔甲的丈夫,乔芸儿才知道自己招了个不得了的将军做夫婿。
可近些年蒙家遭受冷落,丈夫仕途屡不得志,看得她心疼不已。
“蒙哥,先吃饭吧。”乔芸儿劝解丈夫。
蒙海叹了口气,眼中似有悔恨。
看着丈夫唉声叹气的样子乔芸儿心疼极了,站起身给丈夫捏肩。
蒙海按着妻子落在肩上的手,悔不当初道:“芸娘,我若当初阻止陈易下药,承安就不会下落不明……是我的错。”
说着,这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竟流出了泪。
乔芸儿也跟着落了泪,从身后抱紧丈夫,痛惜道:“蒙哥,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
“也不知承安现在如何了,我这个木头徒弟肯定吃了不少苦,但愿承安还活着,他要是……死了,我这辈子罪不容恕。”
夫妻俩抱头痛哭之时,外头突然有人求见蒙将军。
来者是蒙海的亲兵,进门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忙道:“将军,有柳树镇的人来报,县衙里的仵作发现几具尸体的伤口是咱们蒙家刀的刀痕,咱们的刀都是严加看管的,怎会出现在百里外的柳树镇?”
蒙家刀乃是蒙家的家匠锻造,伤口前浅后深,能削骨如泥,见识过的人很容易能认出来,只怕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命案,才敢来找蒙家要个说法。
蒙海听完突然激动不已,朝着妻子问:“芸娘,你是不是将我留下的旧刀交给了承安!”
乔芸儿立刻想了起来,忙道:“对,当时我还将你的刀谱一块儿给了承安。”
“更衣,快给我更衣,我要去大帐面见圣上!”
五月,汉城。
此时此刻,来投奔徐国舅的李怲被关在柴房,屋子外披红挂彩,府内似乎有什么喜事。
李怲望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脑子里思绪万千。
几月前,曹茂突然心血来潮,要带着小皇帝举行春耕大典,让天下百姓看看,谁才是常林正统。
回宫的路上却遭遇刺客,眼看那剑刃就要刺上来,电光火石间曹茂一把抓起最近的小皇帝李怲挡在身前,那剑将李怲胸口刺了个对穿。
确定李怲死了,曹茂连坑都懒得挖,直接让小皇帝暴尸荒野,带兵离去。傀儡皇帝而已,随便找个身量差不多的假扮就行了。
天生心脏偏右的李怲死了又活了,只是他手无寸铁,只能来投靠他母妃的庶兄徐国舅。
独占一城的徐国舅是他匡扶江山的唯一选择。
徐国舅见到李怲先是一惊,两人演了一出舅甥相认的催泪戏,看得周围的下人无不落泪。
李怲刚一进府,徐国舅就变了脸,让人将他捆起来扔在柴房,等到独女嫁往宿州,一块儿带过去给曹茂做贺礼。
徐荣荣是徐国舅的独女,爱女心切的徐国舅早早就跟曹茂定下一门亲事,等到曹家的聘礼一到,徐荣荣便要启程嫁到宿州做曹茂的大儿媳了。
“咕咕 ”肚子一阵响动,两日未进米水的李怲将裤腰带勒了又勒。
就在李怲饿的头昏眼花之时,唯一的窗户口被人扔了东西进来,李怲捧在手心还是热的,油纸里包着两个肉包子。
李怲贴在门缝使劲往外看,看到一抹熟悉身影,大喜道:“爹!爹! ”
林承安朝他看来,将食指竖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视一眼,亭子里就传来老嬷嬷的呵斥。
“阿哑,你在哪里做什么?! ”
林承安手里握着笤帚,垂首道:“我……我扫地呢。”
原来清醒过来的阿哑没有丢下他,他前脚被抓,阿哑后脚就混进府中当了洒扫院子的小厮。
府中下人都知道,新来的阿哑是个长相周正的后生,人也可怜,年纪轻轻就残了右手,因此对阿哑多有关照。
老嬷嬷缓声道:“那里是府里禁地,老爷不准任何人去的,快回来。”
“哦……好。 ”林承安握着笤帚,看起来是又局促又窝囊,果真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
林承安趁着老嬷嬷没注意,回头冲他那便宜儿子扯了个得逞的笑。
外表看着是只忠厚老实的羊,实则是只狡黠的狼。
李怲禁不住质问苍天,是谁!到底是谁!谁把这个庄户人教得蔫坏蔫坏的?
午时,披红挂彩的徐府外吹吹打打,送聘礼的到了。
来的只有十几人,抬着四个木箱,对于权势滔天的曹丞相来说未免太寒碜了。
徐国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还是将送聘礼的一行人客客气气的请进府中。
“ 徐城主,这是咱们曹府的聘书。 ”送聘礼的管事说完,便一甩衣摆坐在了上座,接过上好茶汤品鉴。
徐国舅看了一眼聘书,笑得满脸褶子的脸瞬间被怒火代替,狠狠一拳头砸到桌上,质问道:“ 丞相这是什么意思?结亲的不是大公子曹高吗,为何是六公子曹亭!”
岂有此理!
竟然让自己女儿嫁给曹茂和丫鬟生的庶子,如同一巴掌隔空抽在了徐国舅脸上。
“徐城主稍安勿躁。 ”管事半身倚靠椅子上,语气难掩轻蔑,“ 咱们大公子已和淮南的首富吴家小姐定了亲,现只有六公子未娶,若再晚了些,家世再大的小姐也只能做个妾了。让令爱嫁给六公子做正妻,也是丞相看重徐家,对了,丞相说了,要半个汉城做嫁妆,恭喜徐城主,要跟我们丞相做亲家了。”
呵,四箱子破烂就要换走半个汉城,算盘珠子打的可真响亮。
不敢得罪曹茂,强忍着怒意,徐国舅只能将这些人好吃好喝的候着。
“ 爹。”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年纪虽小,却不见丝毫稚气。
“ 荣荣,你都听见了?”
自从李怲一来,徐荣荣就跟徐国舅大闹了一场,说什么要嫁给李怲,被父亲禁足,定亲之日才得以出来。
徐荣荣道:“让女儿给区区丞相做儿媳,还是嫁给皇帝直接做皇后,爹,你好好想一想。”
“荣荣,你还年轻,不知世道深浅,现在是曹茂只手遮天,李怲他算什么皇帝,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大不了留他一命,给笔银子赶出汉城就算了。”
“那正好,扶李怲上位,既是国丈又是国舅的你,便是常林最大的功臣。爹,你不是一直想压曹茂一头吗,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
见徐国舅不语,徐荣荣继续道:“爹,你可知女儿跟你说过,幼时我和娘进宫看姨母,偷跑到荷池赏花,不慎掉入水里,生死之际有人给女儿递了根棍子才将女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个人就是表弟李怲!”
“爹,你答应过女儿的,让女儿坐上后宫之主的位置,曹茂竟然让我嫁给他的庶子,一个宿州人尽皆知的赌鬼,这是在侮辱我们徐家!”
徐荣荣目露坚定,扬声道:“我徐荣荣这辈子绝不屈居人下,要嫁就嫁最有权势的男人,做万人之上的皇后!”
字字珠玑,徐国舅定定看着女儿嗫嚅了好一阵,甩袖道:“罢了,就给那小子一个机会!”
饿了两天两夜的李怲从柴房里被拖了出来,虚弱的躺在地上,徐国舅赶紧将外甥扶了起来,给灌了一碗温水下去。
“阿怲,舅舅对不住你了,你我六七年未见,舅舅也怕有人冒充,中了贼人的奸计,放心吧,舅舅已经派人查了你的身份,我们一家子总算团聚了。”
李怲睁开眼,气若游丝道:“外面怎么这么吵,是有什么喜事吗?”
“ 今日是荣荣的定亲日子。”
李怲叹息道:“只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连个贺礼也送不起。”
徐国舅眼下一转,“阿怲,你看,若将荣荣许配给你如何?”
李怲苦笑道:“舅舅你说笑了,如今我只个废物,表姐金枝玉叶,怎么会嫁给我。”
接着又道:“ 表姐美若天仙,我若娶了她,定修个金屋将她藏起来,让她做我唯一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