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里那个声音,是汪藏海吗?”张起灵问。
殳刃轻点下头:“嗯。”
张起灵心下微沉。
汪藏海那个时代,距今已有六百多年了,若是殳刃真的活了这么久,那长生这件事,似乎就不再是世人的捕风捉影了……
同时他也有些惊讶殳刃的年龄。
若殳刃真的活了六百多年,那她的年龄当他长辈绰绰有余了。
他不是很想给自己找个长辈。
殳刃不知道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张起灵在不高兴自己急剧下降的辈分,而是继续说:“我和汪藏海认识,但说对对方有多了解也未必,说到底,不过萍水相逢,而且……”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去:“而且我们的相识到底是不是一件坏事,犹未可知。”
竟是丝毫不认为有可能是一件好事。
“他有执念。”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执念。
“但他的执念是你。”
“那又如何,执念过深,困守终生,甚至死后化为缚灵,固执纠缠,这种事我见的多了。”
张起灵微微皱眉。
人活的久了,经历的多了,总会对世事看淡许多,如他,如他的一些族人,但之前他在殳刃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淡然,是平和,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冷漠。
她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张启山,他们两个,有点像。
同样对看重生命,同样轻视生死。
“生命很长的人,总会在痛苦中麻木,张起灵,你真幸运。”
殳刃忽然轻声低语。
张起灵微愣。
他好像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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殳刃发出那样一声感叹后就离开了,来到阿宁所在那间房间休息。
房间有两张床,一左一右靠在两边的墙壁上,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东西,看着像是绳索之类的工具。
她送阿宁进来的时候扫过一眼,所以再次进来的时候她很敏锐的发现,桌面上少了一把十字花刀,对方拿起的时候很小心,其他工具和绳索的位置没有经过一点破坏。
是阿宁拿的,这毋庸置疑。
殳刃没有在意,径直走到另一张床上和衣而卧,阖眸入睡。
一桌之隔的阿宁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没敢转动脑袋,只用余光看着殳刃。
这个女人很恐怖,至少身手要比她强,她拿把工具也不是为了做什么,而是防身。
毕竟,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吴邪那么好骗。
船在波浪中摇摇晃晃,警戒的阿宁在不知不觉中困倦起来,闭上双眼陷入睡眠。
清早意识回笼,她瞬间打了个哆嗦,浑身冷汗。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殳刃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阿宁咬了咬唇:她的警戒心是被狗吃了吗?!
殳刃已经出去很久了,事实上,她也很惊讶阿宁居然真的睡着了,她以为她会一直装睡的,所以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就起身了。
她坐起来看看沉睡的阿宁,又看看外面仍然昏暗的天光,想着起都起了,就这样吧,于是轻轻推开门,走到外面。
夜里会有海风,带着些微咸腥味拂面而来,她深吸一口,静默许久。
猛然回过神来,殳刃微微皱眉。
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起来,经常发呆了?
是因为触发了太多之前的回忆吗?
殳刃失笑,觉得自己终于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了。
迈步走到操作室,殳刃朝张起灵点点头。
王胖子在身后的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呼噜打的震天响,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心宽体胖之人,总是有福的。
“我来替你,你再去休息一会吧。”
张起灵让开两步,将操作台空出来,但人并没有走。
他低着头,殳刃仔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想事情,也就没打扰他。
大概是有什么触发了他的记忆吧。
张起灵站了半个多小时才抬头,目光有些迷茫:“我出过海。”
殳刃没理解他的话,蹙眉疑惑。
张起灵努力将过去的事精简化:“我来这里找二十年前的记忆,当年我来过这里,在下面昏迷后,失去了记忆,今天在下面想起了一些,刚才在这里,又想起一些,但不是二十年前的。”
殳刃敏锐的发现了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记忆?谁告诉你二十年前你来过这里?”
张起灵卖队友卖的毫不犹豫:“吴三省。”
“……谁?”
“吴邪的三叔。”
殳刃:“……所以,吴邪又是谁。”
张起灵难得被堵的说不出来话,他也是刚反应过来,殳刃还不知道吴邪的名字。
他伸手指向还在打呼噜的那一大坨:“王胖子。”
然后又指向船舱中吴邪所在房间的方向:“吴邪。”
殳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所以你会去瓜子庙,也是为了找记忆?”
“不全是。”
殳刃双手按着操作台的边缘,右手手指有节奏的依次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吴三省,似乎在针对张起灵做什么布局,引导帮助他拿回以前的记忆,为什么呢,纯热心?
那绝不可能,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人。
“你信他吗?”她侧头问。
张起灵认真地思索了两秒:“他有目的,但记忆是真的。”
殳刃颔首,表示了解。
“明白了。”
她注视着前方,声音轻缓又坚定:“做你想做的吧,万事有我,我不会再犯错了。”
犯错?张起灵捕捉到了关键词。
殳刃说完后忽然歪了歪头,眼睛往上看,好像在回忆什么:“我记得你们张家前几年有一支分到了海外是吧,那一支有个叫张海客的,好像一直不怎么看得上我。”
他过去的记忆并没有完全苏醒,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不多,只记得这个人是他的族人。
他没说话,但内心却已经开始思索怎么把他抓过来给殳刃赔罪了。
不知道是不是接触的多了,殳刃发现自己偶尔可以猜出来张起灵在想什么:“不用,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和评判标准,他喜欢我是正常的,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张起灵眉眼轻颤。
喜欢啊……他对这种情绪还是有些陌生。
寒夜冷风中,他无端想起了那座高高的雪山,那飘扬的经幡,刺目的花海,和微弱的呼吸。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浅浅的悲伤。
和想念。
殳刃没带表,也没拿手机,渔船内里的设施虽然都被阿宁换过,但操作台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还是维持着以前的样子,也看不到时间。
外面乌云遮蔽,想通过星辰分布算时间也不行。
但对时间的感知还在,目前离日出大概还得四个多小时,张起灵看上去也没有去睡觉的意思,殳刃索性讲起了自己和张海客的初见,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我跟张海客第一次见,是在几十年前,在长白山,你们张家旧居附近。
“那个时候,我出了些情况,对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刚从别人那里知道你们张家出了事,于是连忙赶过去。
“就在我刚到的时候,遭到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