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吃了一惊!
这位新可汗不仅变脸快,思维跳跃也快。
快得让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顾长安问道:
“可汗是否是让齐先生当使者?”
怀信可汗点了点头,旋即转向顾长安问道:
“本汗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顾将军肯不肯帮忙?”
怀信可汗的话让顾长安心头一跳,他立刻恭敬地回答道:
“可汗请讲,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必当全力以赴。”
怀信可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说道:
“我知道顾将军智勇双全,深通兵法。此次我凉国与大唐的结盟,不仅关乎两国安危,更是对安西的守护。”
“我欲请顾将军去甘州劝降沙陀人,不知可否?”
顾长安沉思片刻,郑重地回答道:
“既然可汗如此信任在下,那么顾某自当义不容辞。”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他想利用凉国,凉国也想利用他。
大家的目标一致,都是安西。
只是,顾长安的目标是把安西紧紧攥在大唐手中。
而怀信可汗的目标则是,想把安西从蛮国的手中夺到自己手中!
这位雄主有信心跟蛮国斗,但却不想招惹沙陀人。
所以,他将这个任务安排给了顾长安。
毕竟,尽管财物和牛羊是凉国出的,但顾长安的身份却是唐将。
即便后来双方翻脸,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让齐秀山当使者,目的就更明显了。
怀仁可汗一定是向大唐女帝李凤仪提了什么苛刻的要求,他怕自己派出的使者回不来。
因此,才顺水推舟,让汉人齐秀山出使。
自己还落了一个人情。
至于让颉干家族回归,看样子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顾长安虽然已经明白了,大家都是彼此利用。
但他又没法拒绝。
因为龟兹城危急,他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办法。
所以,他只得应允下来。
怀信可汗他站起身来,亲自为顾长安和齐秀山一人倒了一杯酒,爽朗道:
“顾将军,齐先生,本汗敬你们一杯,愿我们合作顺利,共同守护安西。”
两人也站起身,举杯与怀信可汗相碰,道:
“愿两国永结同好,共抗外敌。”
酒过三巡,顾长安心中已有了计策。
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并非易如反掌,但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智谋和勇气,完成这项重任。
临行前,顾长安和齐秀山彻夜长谈。
两人均认为怀信可汗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他能如此爽快答应下来。
一定是还有别的想法,他们猜不出来。
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分两头。
且说顾长安、白雪和王羽,带着一群汉人,赶着牛羊,载着金银珠宝,披星戴月,朝甘州进发。
若搁以往,用这种“露财”的方式赶路,势必将会遭到多方势力的劫掠和侵扰。
奇怪的是,一行人连个沙匪都没看到。
甘州在望,王羽忍不住嘀咕道:
“我记得我们和亲时,遇袭了不下于几十次,没想到这一路竟然能如此平安顺利。”
顾长安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如今怀仁可汗刚刚即位,便能将边境的匪患给解决了,若是此人与大唐为敌,比拓跋雄还难对付。”
白雪眉头微蹙,问道:
“莫非是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顾长安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别想这些了,眼下我们赶紧想办法劝降沙陀人,完成任务,早日赶回龟兹。”
顾长安将一行人驻扎在甘州城外十余里的一个隐蔽绿洲中。
第二天,他一个人来到了甘州城的护城河边,大声叫道:
“请朱邪尽忠将军一听!在下是郭昕将军帐下顾长安,奉怀信可汗之命,想拜见将军,有要事相商。”
哪知,城楼上却毫无回应。
代替回话的,却是一根根箭矢。
箭矢从顾长安耳边擦过,他仍动也不动。
面不改色地大声说道:
“朱邪尽忠将军,在下不是来打斗的,而是来送礼的,如此放冷箭,你们沙陀勇士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岂不叫人耻笑?”
弓弦声停止了。
城楼上有人大声喊道:
“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顾长安怒道:
“岂有此理!在下是郭昕将军的亲卫,又是凉国的使者,不管以何种身份,我一个人前来,按礼节,你们应该让我入城!”
城楼上有人笑道:
“哦,原来是顾将军。虽大言不惭,却一身是胆。好,进来,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礼物。”
俄顷,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顾长安踏步过桥,昂首入城。
城里的士兵都以充满敌意的目光,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们很多都曾跟安西军交过手,其中沙陀名将石惊天就是顾长安所杀。
朱邪尽忠正站在楼下,等着顾长安。
四目交接的那一刹那,顾长安只觉得朱邪尽忠气宇轩昂,不像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而朱邪尽忠也觉得顾长安相貌非凡,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
“朱邪尽忠将军,沙陀人已经到了亡族灭种的时刻,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吗?”顾长安语出惊人。
朱邪尽忠怒道:
“一派胡言!我沙陀人人丁兴旺,牛马成群,怎会亡族灭种?”
顾长安反问道:“百年前,沙陀人几何?”
“兵十余万,人口百余万。”
“那么现在呢?”
“现在…现在军民合计三余万。”
朱邪尽忠回答后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告诉顾长安这些?
若他是细作,自己这样交底,岂不麻烦了?
顾长安直视着他,诚恳地说道:
“将军,打仗他伤人了,沙陀人连年打仗,人口越大越少。”
“如今蛮国不把你们当人,将你们当成攻唐的先锋;凉国也不把你们当人,将你们一撵再撵。若是大唐再回过头来,找你们算账,你们的出路和未来在哪呢?我说亡族灭种,不是危言耸听啊!”
朱邪尽忠缄默不言。
他早就想过沙陀人的未来,那便是没有未来!
唐人、凉人、蛮人,沙陀人悉数都得罪了个遍。
多方都想除掉他们,他们又何来的未来?
“不论你们如何拼命,蛮国对你们肯定不会放心,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西迁。打仗时让你们冲前面,论功行赏时,让你们站后面。”
“凉国也不会容忍你们,彼时你们属于西凉,跟他们作对多年,仇恨都刻进骨子里了。”
“当今之计,你们唯有重新回到大唐的怀抱,你们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因为大唐是宽容的,它会容忍你们过去犯下的错误,只要你们能悬崖勒马,知错就改。”
顾长安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意思是让我们帮安西军打蛮兵?不可能!蛮兵势大,如果那样,我们死得更快!”朱邪尽忠说道。
“不,不是让你们帮安西军打蛮兵,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带着族人回归大唐即可。”顾长安解释道。
朱邪尽忠俯首默思良久,才开口说话。
“好吧,就这样,本将会考虑的!”
“来不及了,若是龟兹城破,大唐的军队赶到,凉国的援军赶到,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也!现在,凉国宁愿拿出金银十万,牛羊数万匹,让你们投唐,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这时,朱邪尽忠旁边的一个白发老将突然问道:
“顾将军此言当真?莫不是诓我们?”
顾长安正色说道:
“安大义将军如若不信,现在便可派人去城外十公里处的绿洲查看。我将牛羊和财物,已经安置在那,只待你们点头应允,便可交付。”
安大义向一个年轻的将领示意,那人掠上一匹马,飞快去查验去了。
“顾将军,那年在安西都护府的校场上,本将就见你不凡,如今一见,令人刮目相看啊!只是,你杀我部将石惊天,安西军杀我沙陀人,这个账怎么算?”
“安将军,这个账根本就没法算!安西军杀你们沙陀人,你们沙陀人不是也杀了不少汉人吗?冤冤相报何时了?但大唐不会像蛮国和凉国一样计较这些的,她会像一位母亲一样,原谅她犯错的孩子。”
“你能保证大唐会既往不咎吗?”
“我能保证!不然,你们怎么可能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机会。再说了,现在你们已经无路可退。”
“我们沙陀人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这个你们比我清楚,朱邪尽忠将军、安大义将军,你们都老了,郭昕将军老了,安西军也老了,大家都打不动了。为了沙陀百姓,你们赶紧走吧。离开这刀兵之地,回归大唐吧。”
顾长安和安大义又聊了一会。
半炷香的功夫,那查验的将领回来了。
他朝朱邪尽忠和安大义点点头。
两人终于同意回归大唐了。
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四月。
朱邪尽忠和安大义率部落三万余人,沿乌德鞬山向东,开始回归大唐。
怀信可汗放出先前收拢的沙匪、流民、异族骑兵,任其追杀。
蛮国恼羞成怒,亦派骑兵追杀。
沙陀人且战且退,历经大小战役百余次,朱邪尽忠和安大义双双战死。
同年六月,朱邪尽忠之子朱邪执宜率族人至灵州降。
牛羊财物尽失,三万沙陀人仅剩三千人!
灵介盐节度使范希朝亲自率兵迎接,将其安置在盐州。
任朱邪执宜为兵马使,并为其族人重新购买了牛羊。
不久,朱邪尽忠之弟葛勒阿波,又率部落七百人来降,诏以为阴山府都督。
至此,沙陀归唐。
利用蛮兵和凉兵追杀沙陀人多方大混战的这个时机。
顾长安、白雪和王羽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龟兹。
而齐秀山也安全抵达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