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子在抛下她后扬长而去。
雾禾禾站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车子远去,脑子里不断浮现的都是他刚才厌烦厌恶的神色。
胸口有些沉闷的钝痛,但她还是努力地把眼泪收了回去,她不想要为他再掉一滴眼泪。
反正他永远都是这样无情又冷漠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就算现在她还怀着孕,他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因为吵架而把她一个人丢在深夜的路边。
她还能对这样的人有什么指望?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看透了他也好,从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离开的想法。
眼角的泪痕慢慢地干了,她摸了摸肚子借机抚慰着腹中的宝宝,“对不起啊,如果妈妈刚才忍一忍不跟他吵架就好了,现在大半夜的多可怕,不过有妈妈在,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黑夜之中,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今晚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朝着前方走着。
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音尖锐地划破夜晚的宁静,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失控的车子正如同巨兽般朝她撞来。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人一点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她很快就重重地摔落在地。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鲜血大片大片地流到了地面。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明明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周围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尖叫声,鸣笛声,可她意识涣散,耳边传来的嘈杂声也渐渐地远去了。
惊心动魄的声响过后,一张白色的纸张从女人身上掉落下来,幽幽地飘落在了地面。
身体溢出的鲜血沾染上这张白色的孕单,孕单上面的图片隐约显出可见,这是一个几乎成型的胎儿。
……
“秦总,前面似乎出了车祸,不知道要堵多久。”
司机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对后方的男人汇报道。
正在看资料的男人闻言抬头,只见前方一片混乱,人群尖叫着散开,地面上涌出大量的血迹。
他定睛看了一眼,看到那一抹黄色衣裙的影子,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止。
拿着资料的手一瞬间用力攥紧,因为用力的手变得骨节突起。
他喉咙干燥到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推开车门发疯般地跑了前去。
“秦先生!”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也随之下车,他看着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先生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回到车里的时候,脸色十分狰狞。
车子一路狂奔到了医院,秦宴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女人,雾禾禾微弱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开口:“是你啊……”
他红着眼睛,让她不要睡过去,可是她已经慢慢地坚持不住了。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流失,尤其是化作一滩血水的胎儿,想到这里,她就已经更加的生无可恋了。
“木头,对,对不起……”
在最后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刻,她还是努力地睁眼看向他,眼里的泪水,是刻入生命的感恩和抱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抛下你……”
他心中一震,曾经的爱恨交织到现在只剩下满目疮痍,他苍白又无力地开口:“没关系,是我跟不上你……”
她呼吸再次微弱起来,慢慢地失去力气,“对,对不起……如果我真的离开了,请帮我转告我的爸妈,还有念念,我对不起他们,请他们原谅我,还有你,我也对不起你……”
他落寞地垂下眼睫,喉结浅浅滑动,眼色暗淡。
他眼睫微湿,“不要再丢下我。”
手里那颗海洋之心从来没有摘落过,此时他却将这枚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它在哪,我就在哪,让它一直陪着你吧。我就是喜欢,喜欢跟着你……”
他的心快要被撕裂。
“这一次,不要再丢下我了。”
……
手术室的灯亮着。
秦宴倚在墙壁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神色紧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医护人员走了出来,他立马走上前问护士:“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说:“目前还不稳定,病人现在一直在喊着不知道什么名字,家属快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双唇紧抿,跟着护士进了病房,看着病床上微弱呼吸的女人,他几乎是扑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勉强睁了眼睛,看着他几秒,然后说:“对不起,我可能,真的……”
她的指尖动了动,他凑近,听清她口中的呢喃。
“木头……”
她嘴唇苍白,艰难地发出声音,不过他这次还是听清了。
可他除了紧紧握住她无力冰冷的手,什么都不能做,如果可以,他多想替她分担这些痛苦。
而女人此时却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安静,沉睡,也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在最后的时刻,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片段,走马观花,有些记忆甚至是第一次回想起来。
原来曾经以为是梦境的片段,其实不过是被遗忘的过去而已。
她也想起了陆演。在她最贫瘠困难的时刻里,是他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在未来的时刻带给她无限的伤痛。
没关系了,至少以后都不会有了,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到她,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如果有来生,她也一定不要,再遇见他。
雾禾禾在抢救的过程中,秦宴就一直坐在那儿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他什么也无法思考,身上和手上都沾满了属于她的血迹,看一眼,就沉痛一次。
他封锁了所有的消息,等着医生的结果通知,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漫长的时间。
即使是得知她婚讯的那种被背叛的愤恨悲伤,也比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
转入重症病房之后,医生找到他说情况十分不容乐观,孩子已经从体内拿了出来,但是她依旧昏迷不醒。
他看到了那个刚成型的孩子,是一个小小的男胎。已经没了呼吸。
重症室里的女人也已经奄奄一息。
这一整个晚上,她的心跳几次接近跌停,每一次都让人心惊胆战,这个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他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将她彻底从他心上抹去,他会彻底成为一个冷血的机器,在名利场上搅弄风云。
但他忽然觉得更大的可能不是这个,而是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再也没有人能够牵扯他任何的情绪波动,没有人可以像她这样让他又爱又恨,夜不能寐。
终于,他擦去了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站了起身。
有的名字刻在心底,注定永远也忘不掉。既然决定爱上,一次就一辈子。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坐在香樟树下,递给他一张折好的纸鸢。
“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少年合上书本,说:“早点回家吧。”
她失落地低下眼眸,眼里不舍。然后就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她从小的性格就是这样,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伤,就情愿将自己包裹起来躲藏。
长大以后亦是。
如果他说一句让她离开,她就会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不曾后悔过,除了那一次。
可是禾禾,这一次就不要再那么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