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演走进大厅早已远远地看到三人,舒悦和雾禾禾在这里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秦宴也会出现在这里。
秦宴和雾禾禾见面了?他们又说了什么话?
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他迈开步子快速地走了过去,眼神与面前的男人久久对视,他们过去也是关系至好的交情挚友,后来秦宴出国之后两人就基本没有再见过面。
他对秦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既有故友重逢的那种怅然若失,也不可否认夹杂着点疏离和复杂,两人曾经的关系有多好,现在面对面站着就有多长多远的距离。
陆演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牵上了雾禾禾,然后看着对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秦宴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寒暄,“你我之间无需多言,下个月我的婚礼,欢迎你来参加。”
曾经那些恩恩怨怨大家都已经默契地不会再提,他们也不再是当初那样对彼此毫无城府的伙伴,都已经学会了戴上面具相处,只为了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里保持最后的距离和体面。
陆演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雾禾禾,她倒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紧抿的唇和冰冷的手心却还是告诉着他,她此刻心情的失落。
他伸手在她下巴碰了一下,“谁惹你生气了,怎么一脸委屈的样子。”
雾禾禾把他的手拍开,“你的手很凉,别碰我。”
陆演把手收回了,说完又看着秦宴,“提前祝贺你了。我一定准时到场。”
秦宴淡漠的眼眸中倒映着他们二人默契熟稔的动作,那种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感觉一看就是相处多年的一对,他并未多说什么,最终也只是转身离去。
回到医院做完检查,雾禾禾已经回去了病房里拿枕头靠着,他拿着遥控器把吵闹的电视一把关了,她不满地看着他,“又干什么。”
她今天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能不能让她自己调理一下。
他扯唇笑笑,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说看今天遇到了什么事,让你这一晚上都苦大深仇的样子。”
她默不作声。
他又问:“谁惹你了?你现在这种状态可不行,你忘记医生都是怎么说的了吗?”
他一提醒她注意肚子里的孩子,雾禾禾就不免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然后说:“我也不是很不开心,这样吧,你去我经常去的那家鸭血粉丝汤给我买份宵夜回来,吃到好吃的我肯定就心情好起来了。”
虽然她也的确是有点嘴馋,但更多的是找机会把他暂时赶走,好让自己清静一会儿。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嘶了一声。
“你该不会是今天和那位见面之后趁我不在互诉衷肠,导致现在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吧?”
她被噎了一下,然后立马就又听到他说:“你要是心里还有什么不舍的念头那还是趁早放下吧,你没听见吗,人家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这证明你就算和我离了和他也不会再有可能的。”
她看着他说:“你放心,拜你所赐,我现在对感情这种事情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下轮到他表情冷了一瞬,别以为说这种话他就能放她走了,就算什么也留不住那留住人也是好的。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拿起了外套和车钥匙打算往外走,她则重新打开了电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小没良心的。”他忽然说。
她抬眸淡淡看他一眼,他说:“我去给你买,很快回来。”
“嗯。”然后雾禾禾又重新看向了墙上的电视。
大约一个小时后,陆演手里拎着包装盒回来了,她拿了一次性筷子拆开,同时眼尖地发现他还带回来了别的东西。
桌面上堆着好几本书。
她随机拿了基本来看,封面要么是白衣天使要么就是可爱婴儿,封面页写着《孕产大百科》、《怀孕呵护指南》、《睡前胎教故事》等等,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本《陪老婆怀孕手册》。
雾禾禾忍不住问他,“你特意去买书来看?”
“是给我俩一起看的,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情干,刚好打发时间不是。”
她默不作声地把书放回桌子上,其实,她宁愿看电视的下饭综艺也不想看书。
碗里的粉丝散发着独特的美味,她很想念这个味道,一边吃着一边看电视,等她吃完了,才发现陆演居然沉默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刚刚买来的书,认真的姿态一点不亚于在公司给文件签字的时候。
她起了打趣的心思,问他:“至于吗?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爸爸。”
“这不一样。”他下意识地回了。
然后很快意识到这个回答不对劲,立马抬头看了一眼雾禾禾,雾禾禾赞成地点了点头,说:“的确是不一样,当初我生念念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哪像现在这个样子。”
往事就是一段不能提的过去,因为疏忽太多,也做错太多,除了弥补什么都不能做。他在心底长叹了口气,说:“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以后都会一样的对他们,我会让他们过上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
面对他信誓旦旦的样子,雾禾禾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斟酌一会儿,她才淡淡开口:“其实外婆去世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了。”
他瞳孔骤缩,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雾禾禾看着他,现在的心境已经与当初大相径庭,当初更多的是悲痛绝望,现在自己居然意料之外的平静。
“那天我没有开口叫住你,一方面也可能是不敢面对……直到我看到了她那张人流手术单上签的是你的名字。”
听完这句话,男人眼底眸光复杂,“那时情况特殊,我不得不陪着她,但那时我也的确不知道你这边出了事,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
“可是你也不是因为她而丢下我一次两次了。”
“以后都不会了。”他飞快地将话接过,然后又自嘲一笑,“虽然我好像每次都这么说。”
却总是一次次地让她失望。
她定定的看着他,眼中波澜不惊,“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陆演滞愣了一下,他压根没想到雾禾禾居然会往这方面想!
“这怎么可能……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这也太荒唐……我和她从来没有发生过你想象的那些事情,你不能拿你自己的猜测就往我头上套,让我平白无故背了这些罪名……”
她淡淡垂眸,“有还是没有,现在也无从查证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又淡淡一笑,“但至少就算是骗那你也还愿意骗我,不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挺好。”
他顿时觉得有点无力。
“那你到底是觉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
她说:“过去的事我都可以不介意了。”反正纠结来纠结去的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陆演今晚心不在焉地离开了。
但是第二天开始又恢复如常。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陪她吃饭,陪她看书,陪她散步,两个人这段时间就像是一对最平常的夫妻,也不再有平时的针锋相对了。
雾禾禾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很心疼这个孩子,以后也应该会很爱这个孩子。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那就好了。
星期六的时候,念念被接来了医院这边,还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事情。
小小的女孩懵懂地问:“妈妈,你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雾禾禾笑了笑:“妈妈现在也不知道呢。念念是更喜欢弟弟还是更喜欢妹妹?”
“我都不喜欢。”
雾禾禾脸色一白,“为什么?”
念念眨着眼睛说:“爸爸只喜欢他,不喜欢我。”
她立马蹲下身将女儿抱住。
“怎么会呢……爸爸妈妈对你们都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偏心……”
“可是爸爸给弟弟妹妹买了好多好多东西,他还跟秦时叔叔说,等弟弟妹妹出生以后,他要把工作都带回家里,这样就能陪着你们了。可是妈妈,以前爸爸都是很少回家的,为什么有了弟弟妹妹就不是了呢,他真的不是喜欢弟弟妹妹,不喜欢念念吗?”
雾禾禾眼眶一阵抑制不住的酸涩,摸着女儿的头发不断安慰着她。
小孩子不懂事,不代表他们就心思不细腻,在闹离婚之后陆演的转变如此明显,孩子不可能感受不到。
连雾禾禾自己都无法在这段婚姻里获得安全感,更别说是处于这样家庭环境的陆念念了,而且陆演的确很少陪女儿,缺席了多少次,都已经数不清。
雾禾禾耐心地安抚着她,用着她能理解的话说:“爸爸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他给你布置房间,送你上下学,陪你去游乐场,每次出差都给你带限量版的娃娃,这些都是因为喜欢念念呀,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陆念念小嘴一扁:“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爸爸这个样子,爸爸一直都是像电视里说的那么高冷,但提到弟弟妹妹的时候,就不会了,我有预感,他最喜欢的绝对是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
“不会的……”雾禾禾着急地解释。
陆念念大颗的泪珠落下,主动伸手将妈妈抱紧,小小的身体依偎在雾禾禾的身上,那么柔软,又那么弱小,“妈妈,你和爸爸要一直喜欢念念,念念会听话的,你们别不要我。”
雾禾禾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我和爸爸都很爱你。”
陆演倚在门口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两人,心里覆盖着各种各样的滋味。
他最终缓步走了进去,同样地蹲在了女儿面前,女儿向他伸出了小小的手,小鹿般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他,“爸爸。”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将她接到了自己怀里抱住。
陆念念靠在他的肩头上,陆演对她说:“爸爸爱你和弟弟妹妹,所以念念也不能不喜欢妈妈肚子里的小宝宝好不好,妈妈怀小宝宝很不容易,也不要让妈妈担心。”
雾禾禾担心女儿,眼神制止了男人继续说下去。
陆念念却早已郑重点头,“念念知道了,等小宝宝出生,我也会对小宝宝好的,我给他分玩具,还会带他玩。”
看着小女孩红红的眼睛像个小兔子,雾禾禾心里早已软的不像话,轻轻刮着她的小脸,“乖。”
“妈妈,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想听你讲故事。”
“好啊。”雾禾禾微笑答应。
一家三口吃饱了饭,夕阳西下,在外面慢慢地散着步。
雾禾禾走累了,在长椅上微微休息一会儿,他带女儿买了小蛋糕回来。
“你想吃什么?”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想吃东西。
他说:“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没有了,而且感觉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仅没有再做过噩梦,连孕反都小了很多。”
他唇角浮出一抹笑意,“那你怎么看着还是不高兴的样子。”
“我觉得我有点胖了,而且每天都很小心。就会忍不住有点焦虑。”
“哪里胖了。”他坐在她身旁微搂着她,“现在这样不是刚刚好。也不用太焦虑,有我和念念陪着你呢,我相信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很坚强的,最近的每次检查都没有问题啊,你要放松心情。”
她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之前怀念念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居然又孕育起了新的生命,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还有觉得怀孕也是一件麻烦又神奇的事。
他问她有没有想过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她摇头说还不知道性别不好取名。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在孩子没有安全出生以前,她都不想做这么多的准备,以免到时候还更加触景伤情。
陆演却一直说让她想一个名字,她说:“你取吧,你取了我来选。”
陆演说,如果是女孩就叫陆思忆,如果是男孩就叫陆默言。
“俗。”她的评价只有一个。
雾禾禾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而且为什么叫默言啊,像个哑巴一样很好吗?”
他说:“我找算命的算过了,他说这几个名字好。”
“什么?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什么时候也搞这一套了?不像你啊。”
“大惊小怪。我给我没出世的孩子去祈福的时候顺便找大师算的。”
“哦……”这玩意儿吧,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心诚则灵吧,他说是大师算的那就也勉强信一信。
“那就这么定了。”
她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寺庙,一个人去的?”
“嗯,你要是想去,等你稳定下来再说。”
她说:“我也想去算命,顺便算算咱俩的姻缘也好,不过我猜到时候算出来的也肯定是孽缘。”
他说:“那你自己去吧。”
她笑笑不说话。陆念念拉了拉她的袖子,指着路边卖气球的人说:“妈妈,可不可以给我买一个气球,我喜欢那个蓝色的。”
雾禾禾坐着不想动,陆演已经站了起身,带着女儿去买了。
看着他们买气球的背影,她又仰头看着黄昏晚霞,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此刻恰到好处的时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