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纾笑着回她，紧接着又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的神情，反问道：
“哦！婆母说起官人来，儿媳倒是想要问问您知不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算不上是个男人了？”
王老夫人听到这句话，瞪着裴纾，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可信的消息。
“你在瞎说些什么？”
“瞎说？我可没瞎说！”裴纾说着，将手臂露出，那颗小小的红点依旧落在上面。
紧接着她就将周远山的身体情况告知了王老夫人。
听完裴纾的解释，王老夫人直接呆愣住了，以至于人都已经走出内室的门了，自己才慢慢回过神来。
裴纾走出门外，站在院子里，仰起头，天空中月明星稀。
此刻她的心情虽说不上有多么放松，但一直堵在她胸口十年的那口气，却是暂时舒缓了一些。
“啊—”
房内传来一阵崩溃的，声嘶力竭的哭声，紧接着就没了声响。
裴纾给了含香一个眼神，让她进去瞧瞧。
孙太医的五更针虽是独门绝技，但毕竟事无完全，多少还是得留意些的。
裴纾走到已经等在这里许久的徐成，问道：
“都打点好了？”
徐成弯腰：“是，狱卒那边说您要哪天去，提前通知一声就行了！但是对外还是不能明说的。”
“知道了。”裴纾点了点头：“你明日将出门的东西全都预备好，要出门的时候我让人通知你，你今日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是！”
徐成走后，含香从屋里走了出来，给了裴纾一个放心的眼神。
次日清晨，换了地方本就睡不好的裴纾被吵醒。
仔细一听，原来是冯妈妈等人知道自己昨晚睡着了没能伺候而悄悄自责。
裴纾睁开眼睛，正好瞧见冯妈妈过来想要给她盖件衣服。
“哎呦！”冯妈妈见她醒了，神色一慌，“我等的罪过，昨晚没能侍疾让夫人辛苦了一晚不说，竟还将您给吵醒了！”
裴纾坐直身子，摇头笑了笑，脸上的倦意跟眼底的乌青显而易见。
她不放心似的看了床上的王老夫人一眼，也不知道她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夫人，老夫人这已经是药石无医了，可您还年轻，这府里以后上上下下的都得仰仗您呢，要不您回去歇会儿后再来？”冯妈妈在一旁劝着。
裴纾点了点头，没推辞，但在走之前还是让冯妈妈去熬碗参汤，自己亲自喂下后再走。
冯妈妈见她如此恭敬孝顺，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来这老夫人身子不好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府里的每个角落，可偏偏这会子却只有主母一人在旁。
果然这人是真孝顺还是假恭敬，也只有在最后一刻才能知道。
见人出去，裴纾弯下腰，在王老夫人的耳边轻轻说了句：
“婆母，儿媳会尽快带您去见官人的，只是在那之前，您可不能乱说话呀，不然官人身为男人最后的一丝颜面可就没有了！”
本就在装睡的王老夫人听见这话，交握于腹部的双手猛地一下收缩了下。
裴纾见状，低声笑了笑，知道她没睡，而自己的威胁也管用了。
喂过她参汤之后，裴纾并未着急回到临月阁，而是在府里逛了逛，看着已经有不少院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灯笼，眼中不禁升起一层雾气。
“阿爹阿娘，哥哥弟弟，你们看到了吗？镇远侯府，已经倒了，剩下的也快了！”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没一会儿，赵思思就跟宋嫣然走了过来。
两人看到裴纾脸上的泪痕，对视了眼，一时也说不好她是在哭老夫人，还是在哭自己。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装作没看到，转而说起王老夫人的身后事来。
“夫人，老夫人在先夫人离世时也曾寻过一块寿材，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工人做棺了，还有一些零碎的，我们也已经安排人去预备了，就是”
宋嫣然说着，声音顿了下。
“就是什么？”裴书问。
“就是大公子还没找到！”
裴纾闻言叹了口气，心里竟莫名地怜悯起这个老太太来。
“昨夜太晚了，不好找，今天派人去各大酒楼、青楼找找看，估计能找到人！”
“昨夜赵姐姐已经安排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人也就能回来了！”宋嫣然回道。
裴纾点头：“那就好，你们联系旁的姨娘继续安排着这些琐碎的，到时我总的来看，昨夜徐管家说狱卒那边不好说话，今日我亲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挣来几分薄面。”
“听闻夫人昨夜一宿没睡，要不先去歇一会儿吧！”赵思思劝道。
裴纾轻垂眼睫，故意做出一副为难却又痛心的神情：
“老夫人的身子不等人，等忙完了这些日子，以后有的是时间睡！”
“那夫人当心身子，含香姑娘也要留意些。”
含香冲着赵思思欠了欠身子：“是！”
从周家出来后，裴纾就直接回了姜家，路上顺便补了一觉。
顾云瑛自从孙子周岁礼后就没再见过裴纾，今天见她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甚是担心。
后来一听原来是王老夫人快不行了，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估计是府里烦心事儿多，这丫头不想操心，所以过来躲上一时半刻。
用过午饭，裴纾的精神也慢慢恢复了，虽然不想回去，但也不敢多待，紧忙着就又赶回去了。
回到周家，她还是一头就扎进了慈安堂，甚至都没回去换身衣服。
王老夫人自她走后就醒了过来，此刻见她回来了便又要装睡。
反正自己也已经活不了两天了，又何苦非得陪她演那婆媳和睦的戏码。
冯妈妈并未将她快要不行的消息说出来，而在她的心里也一直以为老夫人不知道。
这会儿见她如此举动，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劝劝。
察觉到她的意思，裴纾赶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夜里老夫人睁开眼睛，看到正倚在床架上休息的裴纾，又看了眼她头上的发簪，突然就想起了她刚进府的时候佟锦绣的死状。
顿时，她便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