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听你说，与你说（二）
这些东西确实很繁杂，也让她时不时挑起眉梢动起担忧怜悯。
高处的凤张开了嘴，一点点将月吞进腹中，又将太阳吐了出来，举着翅膀将它缓缓抬起，缓缓将阳光洒满大地。
月光渐渐消退，阳光缓缓遍布，在某处角落交错分割的时候，白绫才宁静着听完他说的全部，然后问他说道：“生病的时候，你和谁打的架？”
“和我自己。”
这是句很难理解的话语，自己如何和自己打架？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只能如此对她阐述。
云素看着那抹遥远的空白，说道：“最后是我赢了，所以我成了我。”
“我能确认还有个我的存在被我杀死，是因为父亲母亲说我只是病了一年，可我打赢他之后，脑海里多了很多零碎的意识，并非某刻的记忆，仅仅看到某些东西突然跑出的念头，匆匆一过。”
白绫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云素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明确的说道：“我很清楚我是谁，我是云素，赢的是我，我也是我。”
他继续说出自己对于别处的猜测说道：“这也就是我明明知初有初境却无法入初境的原因。”
“知初，知初。”
他无奈的说道：“我先初，才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初境并非我的初境，所以我无法步入。”
白绫缓缓起身，行走的时候脑海里理会着这些拗口的话语，随后与阳光一齐落座他身侧，有些不安的垂着头轻声说道：“其实，我骗了你。”
云素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不叫白绫。”
她皱了皱眉，说道：“不是这个，而且我就叫白绫。”
云素不信她的话，笃定的说道：“不可能，你的爹娘不可能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她点着头说道：“我没有名字，所以这是我自己取的。”
云素沉默了一下，明白了过来说道：“那我还知道，你不单单是为了进后土宫找上我。”
白绫睁了睁眼，怪罪说道：“你都猜到了，那你这一路还装作信我的样子。”
“我猜到一些。”他说道：“那天玉箫学宫前，你好笨好笨，我一说那些名字你就露馅了。”
“原来如此。”
白绫回忆着那间屋子里的日子，说道：“那些名字我见过，在那个女人留下的东西上。”
云素也乐意了解她的过往，微笑着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打算什么时候与我说，看起来，现在时候到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他，从头看了个遍，尤其是他眼里的黑夜，开口说道：“我梦到过你。”
她说得很小声但云素还听清楚了，认真的看着她，几息之后说道：“骗子。”
白绫没有作答，目光落在指尖流淌出生息，在桌上画着，很快画出一只鸢鸟的模样。
云素望着她画出的鸢山，他不是第一次听过别人说起梦，上一次也是在鸢山，不过梦到的是苏一一，说道：“你大概梦到的是一只鸟雀，也许还有些火光。”
出乎他意料的，白绫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单单望着他说道：“仅仅有你。”
云素觉得她很有可能和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梦到朱雀的女人一样，也梦到朱雀，再不济也是梦到鸢钟灵，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云素静静想着，实在想不清楚，开口说道：“梦到我什么了？”
白绫不知该怎么描述梦到他的场景，那与他此时的平静判若两人，说道：“恐惧，逃跑，狼狈，不安。”
她那时候就在她面前悬着，她不用去梦到她就能产生那样的心绪，也梦不到她。
云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他不想去想为什么，接着问她说道：“那你找我之前，在做什么？”
白绫沉默很久，看向头顶的房梁说道：“和她呆在一起。”
云素看着她的目光，隐隐懂得了白绫二字从何而来，说道：“你与我说，我想听。”
她又一次流露出宁静，这一次宁静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挣扎麻木，落在她心上成了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不自然颤抖的双唇，说道：“她留下很多东西，我学了很多很多年。”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那些东西不是我想学，也不允许我学不会，是我必须要学会，我能决定的只是学会它时间的长短。”
“学它的时候像是一个漫长的梦，除了墙壁，就只有她和她的生息，她生前应该有很高的修为，因为一点点的生息就能让我生命无忧的学上很久，又或者那不是她的生息，否则她不会以那样的方法死在那里。”
“只有在夜晚做另外的梦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真实的世界，尽管那只是个梦，也是幻象，却有很多东西，不仅仅是他的恐慌不安挣扎，他还会经常带很多东西进来。”
“有时候是一只猫，还会带一些鸟，一些月光，或者一柄很短的剑，又可能是一棵树一点落叶…他会自己说话，会说些自己的事，也会抱怨一些事，他看不到我，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常常对着他自顾自的说话…”
“某一天。”她宁静的说道：“我总算学完了。”
“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房间，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太阳和月亮，还有许多的东西，但没有离开那里，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恐慌着离开之后梦不到他，我开始在那里做些别的事，偶尔也去很远的地方看看，看看真正的世界，不变的是我依旧每天回来，梦着他。”
“直到有一天，我梦不到他了。”
白绫的目光溢满了迷茫虚幻，她的现实不现实，梦却成了她的现实，云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着她继续说道：“我彻底离开了那里，想先想着他说的那些话去找他，然后再去找她。”
云素内心不可能不波动，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问她说道：“是什么时候？”
白绫想了想，说道：“是快冬天的时候。”
那应该是鸢钟灵送书来的时候，他实在想不清楚自己与她会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云素脸上宁静退却，愧疚与复杂一同从眼中清水流出，一滴不剩的落在他身上，说道：“也许我早些来寻你，也就没有黄石的事了。”
“没有的事。”云素脱口而出，急忙安慰她说道：“而且你也打不过他，况且黄石前面还有别的事，一件件的，都是命数，避不开的。”
听着他的话，白绫慢慢缓和着情绪，说道：“白先生说他认识一个喜欢听天由命的人，你好像也是，但我不希望你是。”
“我之前只觉得你对能否修行无所谓，后来发现你似乎对能否活着也有些无所谓，有人要杀你，你可能没有眷恋，至少也该有愤怒。”
云素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今日想说了，恐怕是自己看起来没有对黄石的事太上心导致了某种误会，从结果来看，这还算是个不错的误会，说道：“我还是有些眷恋的。”
白绫趴在双臂上，甜甜的笑着看着他，说道：“我记得你说你还有个妹妹。”
想起苏一一，云素不免有些想念，惆怅看向胸口翎羽的说道：“小时候地里捡的，一个很疯的丫头。”
她说道：“就是那只朱雀。”
她紧接着装作很是害怕的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怕你杀了我。”
云素被她逗得羞红了脸，轻斥说道：“你真无趣。”
白绫笑得很开心，说道：“她如今在哪里？”
“我不清楚。”
云素望着窗外远方，他只能望见高高的白玉宫墙在月下显得越发透彻，说道：“我说了我，那你家中呢？”
她看着他，本该出现的落寞忽的一扫而空，说道：“想想我呀，真是可怜，家里什么也没有，遇到个人，还是个木头。”
云素暗骂自己愚蠢，一时间千言万语再难说出。她倒一脸的满不在乎，反而笑得更甜了，他突然说道：“我还有问题。”
“你说。”她说。
云素记起她的日日苦读，把自己读得几乎肝肠寸断的样子，说道：“那日塔中，你和我说你的为什么。”
白绫想了有一会儿，找到了合适的措辞说道：“她留给我的东西还有她的死亡，常常给我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
她看向白清净的住处，扬着眉梢说道：“那位白先生也说了，有些事在等着我选，如果我境界足够高，那么无论我怎么做，应该都算不上选错。”
云素衷心的说道：“我不如你。”
白绫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
云素好好的重新看她，说道：“你变了许多。”
白绫轻哼一声，说道：“从你身上学到许多，我很喜欢我这种变化。要是别人不喜欢，我也是不会改的。”
云素有些可惜的说道：“那你要失望了，有人很喜欢你这种变化。”
“我还想学很久。”
“所有。”那句有眷恋他说得依然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说动他了，很认真很担忧的说道：“像是找一个四境麻烦这种事情，你真的要好好想，好好想。”
云素不是个话多的人，她也不是。可偏偏他就这么不知不觉的与这位姑娘聊了一夜，他本来还想着留些话以后几个月再去慢慢说的，却发现这话一说起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的样子。
那只凤把太阳举到了头顶，许多事也随着夜色的褪去一一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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