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与你说，听你说（一）
白清净给两人找了住处，然后回自己的住处去了，这里和诗绪那具身体里的白阙不太一样，在宫里仔细看去，相像的好像只有夜晚那轮月。
一只玉石雕刻的凤立在宫阙顶，展翅怀抱着那轮应该在天上的月，他在鸢山见过一样的月，又唐晚晴的初境里见到过一头与其相似的凤，哪怕是在夜晚，这里也如白日般洒满光。
砖瓦在月下波光粼粼，若是从更高的地方往下看，整个白阙也像是一轮月，实在美丽。
风景光是看看就够了，他此刻的心境无法从中体会出什么。
主要还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白清净这个人，这阵的最深处为何会是白阙他暂时不去深思。
他说起黄石时白清净的语气很随意很随意，在帮他疗伤时泄露出的修为也比黄石要高，可是就连他也没办法处理那团黄泥，并且他也说明了为什么会没办法。
这样的没办法怪不得任何人，他没什么道理骗人，想着那块太岁肉还是黄石从如烟手里抢的，云素再也没有去重新找一块的念头。
黄石计划了他在后土的入世，不知是否算到了那半块太岁肉在碧游前的消化。比起这个，云素觉得他更有可能完全没想过太岁肉是否会消化。
想要活下来，除了杀死黄石，好像真的没有了别的办法。
很早之前他就有这个念头，白清净的无能为力没有让他过于颓丧。
只是在真正接受了这个过于无力的结果之后，这件事再如何不可能，他都需要去好好的想一想了。
要怎么才能杀死一个第四境？
“云素。”
白绫早早结束了日复一日的养息养意，比起之前时间里她在修行上的急切，今日她似乎克制了许多，但脸上露出的迷茫更多了一些。
她从那片冰天雪地里走来，看向窗边望着月光发呆的少年，轻声呼唤问道：“想清楚了吗？”
“没有。”
云素说着，想着若自己必死无疑，剩下的这些时日倒是要珍惜一些，还需要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今日似乎是个很合适说话的日子，他打断复杂的思绪，将目光从月上移到她同样白的脸上，发现她似乎有千万无语要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看到她浅浅的笑起来，莫名的摇了摇头，云素稍稍一想，语气夹杂些许挑衅的说道：“小黑。”
她果然说道：“小白。”
白清净随口说出的两个称呼明明简单无聊，此时又莫名的很有意思，很久之后她又看着那轮悬月开口说道：“你说这里，究竟是不是过去？”
云素猜测她是否被这里的真实弄得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立刻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否定她说道：“这里不是过去，是现在是阵中，是在九苍，是在阵中二十四节气的第一节，而且二十天以后还有一群人正在赶来。”
白绫糊里糊涂的说道：“白日里你才说三十日，现在又说是二十日，到底是多久？”
云素解释给她听，说道：“阵里的时间，就是那些人失去的一日两日，我说的三十日二十日都是这么算的。”
他面上漫不经心实际极其认真的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永远无法改变。所以你要是动了什么心思，想救些什么人，或是改变些什么…”
白绫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于无可奈何这几个字难免心头黯淡，说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云素停了停，突然一改口说道：“反正命就这么长，我倒是可以陪你试试。”
白绫深深的望向他，微微摇了摇头，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思道：“他说他知道我身上的病，大概也知道一些别的事，我很想知道是什么病，又该去做些什么选择才算正确。”
云素沉默一会儿，宽慰她说道：“以他的境界修为，这个世上能杀他的人少之又少，或者你见过一群蚂蚁啃死大象的？而且，我与你仅仅知初，就算想，也改变不了什么。”
白绫认真的说道：“你虽然知初，但是不仅想着怎么应对二十日后的那些远超你的仙人，还要想着对付一个朝夕境的人，而且我见过蚂蚁啃垮大树的情景。”
她看着记忆中房梁上的女人，双眼漫出些忧伤落在指尖，语气里夹杂了些许恳请，抚着面具说道：“哪怕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就只是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劝他晚些去死，多听听他讲些故事，好不好？”
云素无法拒绝她，也无心拒绝她，笑了笑说道：“你们都在说，我很笨很笨。既然我是个白痴，那么一个白痴做些痴心妄想的打算，这是很合理的事。”
他看着白绫，有些恼火的说道：“我一直在劝你不要做和我一样的白痴，但你好像不太听劝的样子。”
白绫学着他，极其理所应当的说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你是白痴，那么我也是很有可能的。”
云素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世上，大概没人和你一样把自己是白痴这件事说得这么骄傲。”
白绫指着他说道：“这不就有一个。”
云素笑着，摇着头笑着。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多大了？”
云素记得自己在池塘前与玉婉说过了，她也听到了，明白她又是在逗自己，配合她说道：“不告诉你。”
她在仔细的算着年月，算准之后骄傲的扬了扬头，说道：“十七，我不介意你叫我姐姐。”
“我十九了，你可以叫我兄长。”他佯装不服气的说道。
白绫吃吃的笑着，说道：“我明明听到你说十六了，真让人很意外很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长得青涩，但在这心里呀，其实是个老头子呢。”
他知道她在说自己的性子，扭头看向别处说道：“胡言乱语。”
白绫接着调侃他的说道：“整日愁眉苦脸，沉默不语，又喜欢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哪里有个少年该有的朝气模样？不就是个老头子。”
云素远远看着她的眉眼，砖瓦倒映出的月光更加晶莹剔透，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看起来朦胧中透着浅浅不遮五官的白光，说不出的好看。
没有多少人说过他的这个问题，他也觉得这除了不能让他使出天公浩然之外不算什么问题，抓住她眉眼里不经意间闪过的茫然，说道：“你也有许多心事，这个世界上应该很多人都有心事，这很正常。”
她理所当然说道：“我是有原因的。”
他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云素缓缓走近她，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说道：“看来你也和白先生一样，想对我说些什么了。”
女人不知何时悬在了月光中，白绫眼角弯起的月牙渐渐消退，整个人宁静下来，没有怪他打乱本来美好的心情，满脸无关紧要的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
“有个人死了。”
云素没有打扰她的思索，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了，可脸上那点故作出的无关紧要哪里能掩盖住眼底浓郁的落寞茫然？
白绫毫不遮掩内心的怨气，轻声说道：“她应该是自己杀死自己的，死了就死了，可她偏偏要死在我的眼前，还死得很丑陋，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不懂，我也不明白。”
她说道：“她应该在我身上做了什么事，也在其它地方做了很多事，我不想无由来做一些奇怪的梦，无由来的必须接受一切，想知道我是为什么，她又是为什么。”
云素静静的听着她讲，等她说完之后又将夹杂某种浓郁情绪的目光投向自己时才开了开口，随后又缓缓闭上。
分明是很多事，好像又仅仅是一件比较漫长的事，至今没有休止。
如若需要诉说，她的确是最好的人选，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一切也可能会停留在后土宫出来以后，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也想要和这个世界的人多说些话，可是该从哪里说起呢？
这里不需要烛火就能看清一切，齐垂江不会偶尔从火里跑出来骂他推他，那片空白他也再未归去过，父亲也没有第二次将他按在雪地里。
或许该和她讲讲那个胆小的神？也许她更想听那座鸢山一样的思想囚笼，又或者该和她说说诗绪的好酒和唐晚晴的骄傲？还是说说黄石的作为？
他想了很久很久，总算说道：“我在鸢山读了十四年的书，练了十四年的剑，恐惧了十四年。”
“我没有想知道的为什么。”云素说道：“也许以后会有。”
听到他说恐惧的时候白绫神情明显变化了许多，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却只说这么一点，好不公平。”
云素问道：“你想听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白绫没有任何思考的说道：“一切。”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云素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好。”
他从那片空白开始讲，讲得很小声，只有她能听到，每件事都和她讲得清楚，无论是那座坟墓，还是苏一一，亦或是诗绪黄石，只是有些约定好不能说的事没有告诉她，她倒也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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