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天上掉下个白先生（三）
白清净笑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身上有熊熊大火，还有胆子与我同行，我自然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受灾受难。”
他拿出两个面具，面具没有五官一黑一白，拿给二人说道：“不过二位境界还是太低，还是别轻易被人认出的好，这是小五小四唱戏时用的，比这位小公子的变化之术好用。”
云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用着钟灵意，他撤去钟灵露出真容，双手接过面具说道：“谢过白先生。”
白清净看着他的双目，不由的称赞说道：“好一双眼睛。”
云素拿着黑色面具正要带上，却被白绫一把抢过带上，她有些骄傲得意的将白面具扔在他怀里，说道：“我已经很白了。”
云素笑了笑，带上白面具。
宫里的路羊自己都记得，白清净掀开帘子开心的呼唤怪羊，喊道：“羊儿，咱们进宫！”
他的喊叫刚熄，羊又叫了起来，接着车外传来一声声人的喊叫。
“瞧！是白先生的车架！”
“白先生！”
“白先生，白先生。”
“…”
白清净掀开帘子，将手伸出去笑着回着一个个招呼，他们追逐着车厢一声声欢迎跑进车来。好巧不巧此时又有车架从别的藤条驶过来，那些热情的人一个个忽然变得神情严峻尊崇，朝着车架由心的跪下。
车架上的人探出头来，看到一个反应慢些的少年仍旧站着满眼好奇的望着白清净，还不等他说话，气愤的人就从拿起石头从地上爬起，抱起手里的石头猛地将少年打趴下！
“不敬仙师！”
又一个人羞愧的朝车架爬过来，满脸无地自容的说道：“是我管教不力！”
云素蹙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从入宫前到入宫后，又从仙人来之前到仙人来之后，其中转变太过迅速、太过荒诞，从他们的神情上看，他们对于白清净的喜爱，还要远远低于对车架的崇敬。
他眉头越蹙越紧，车里的仙人撩开帘子走出来，先恭敬的朝白清净行礼说道：“白主。”
仙人知道白清净不会回应他，行礼过后随后转过身去，清风回旋间掌心出现一把刀，他弯下腰长袖抚地，温和的将刀放在羞愧的男人跟前，眼里装着惋惜的说道：“子不教，父之过。”
男人回头留恋的看了儿子一眼，又感恩流涕的看向仙人，低下头时又成了溢于言表的羞愧，他沉重的捧起不沉重的刀，仔仔细细的将脖颈贴在刀刃上，好像是生怕弄脏了别处。
云素看到地上的男人就要将头低下，看到白绫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而她袖边的指尖已经凝出水滴，在水滴升起之前，他紧蹙的眉头忽然松弛，对着车外张开了手也张开了手里弓，幽冷的目光落在刀上时箭离弦而出。
叮的一声，箭打落了刀。
白绫收了指尖水滴，白清净偏头看向了他，男人抬起了头，地上的儿子停止了哭诉抽搐，仙人转过了身，所有人站了起来。
在仙人平静的注视下，人们朝着羊车围拢了过来，男人也拿着刀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愤怒的扒开人群，透过珠帘望向白面具下的云素，伸出手指着他说道：“白先生，请打开车厢，把他放下来！”
男人的反应没有让云素心里有任何波动，似乎他早已预料，眉眼冷漠的看着他，抬起手第二次拉开了弓，目光掠过银亮的锋利箭尖，穿过白绫的发梢和窗边的珠帘，落在他的脖颈上。
白清净很满意他的第一个举动，然而他对云素这第二个举动更加关注，他非常仔细的看着少年的脸，最后从少年冷漠麻木的目光中，他终于确认他会毫不犹豫的射出这一箭。
确定了这点，他皱着眉自己先弯腰走下车来，拢了拢宽大的白袍，人群也一个个恭敬的往后退去。
云素放下手中弓没有散去，白清净看看人们又看看仙人，他本就对其厌恶的，此时又突然出来扫了他大好兴致，他实在恼火极了。
仙人说道：“既是白主车上人，那便不治这不敬仙师之罪了。”
他弯腰捡起被云素打落的刀，慢慢走到男人面前，将刀擦拭干净，重新放在他手里。
男人跪在他衣袍的阴影里，更加羞愧的望着他，仙人摇了摇头脸上出现的是安慰的表情，对他说道：“为时不晚。”
男人无比感激的接过刀，愤怒的望向云素，生息从他手中流出，正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仙人拦住了他，严肃的说道：“不知者无罪。”
男人这才化去生息愤怒，抬起刀就要从脖颈割下，白绫没有再凝聚生息，云素也没有再抬起弓，他的刀还是没能如他所愿从脖颈割下。
崭新的刀刃在白清净的目光下慢慢腐朽，男人对他没有生出怒火，有的只是疑惑，白清净慢慢走到仙人跟前，看着仙人的脸说道：“景霄。”
琅霄再次朝他行礼，说道：“白主。”
白清净看了一眼人们，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你的礼，不是这么行的。”
在云素白绫都惊讶的目光中，景霄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朝白清净跪下，恭敬的拜服说道：“白主。”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耐或是不愿，甚至人们看他的目光也都始终理所当然，只有白清净脸上，稍微有些期盼落空的波动。
在看清楚这一点之后，云素整个脑海忽然间炸开。
这是一种愿意，比白清净所说强迫更加麻烦的愿意。
他面上仍旧淡漠平静的看着窗外，白清净看了景霄那恭敬的脸好一会儿，拿过男人手里腐朽的刀，刀在他手中重新变得崭新锋利。
白清净将刀递给景霄，继续说道：“不敬仙师这个罪名，从你入宫至今，已经戴了很久。”
景霄抬起上半身接过刀，双目悄然转来转去，白清净笑笑，又说道：“你总不会是不知者。”
他仍旧没有将刀挥下，白清净再度笑了笑，不再理他，又看了周围人们一眼，回到车上。
当白清净看到云素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忽得皱起，又忽的放下，那样子不像厌恶麻烦，更像是思考。
云素散去弓，没有看到他的变化，等羊拖着车架深入宫中，他出声说道：“比起这些跪在地上的人，先生好像更瞧不起接受跪的人。”
白清净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跪下，是在表示内心最高的崇敬，而接受跪的人，值得他们如此崇敬庄重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过人的能力，所以没什么瞧不起的。”
“我瞧不起的，是那些需要让别人跪下才能获得骄傲得意的人。”
他不屑的说道：“要是同境也就罢了，偏偏一个还算有些修为的仙人，去找些寻常人耀武扬威。这就好像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人，跑到孩子群里去让他们跪下，这件事真的很丢人。”
“他要是把那刀朝着自己挥下，内心里当真是那么觉得的，倒也值得我认真待他一些，但他并不是。”
云素总觉得这样的骄傲在哪里见过，望着远去的车架，问道：“刚刚的，是何人？”
白清净越想越觉着晦气，摆摆手说道：“黄天九个儿子中的一个，景霄。”
“若真以先生所说。”云素平静的说道：“我们走后，他可能很愤怒很羞耻，也许会更变本加厉。”
听着他平静但是又好像蕴含怜悯的话，白清净不确定他仅仅是好奇还是有一些怜悯，眉头又一次皱起，他一边打量着他面具下的脸，一边说道：“在他们的想法里，我比景霄要强许多，既然我阻止了他把刀刺向自己，就代表赦免了他。”
他说道：“我没有停在那里，已经给够了景霄台阶，他再想得意再在众目睽睽下羞耻愤怒，终究是内心的事，在人前，他还会是一副坚守他的理念。”
车驾进了白阙宫深处深处，立即就有身披银色盔甲的仙将前来迎接。
在仙将的引路下，羊车一路上畅通无阻，欢呼声迎接声不绝于耳，最后在白阙偏殿停下。
云素撩起帘子望着深处同样对白清净无比热情的人，好奇的说道：“先生明明是来送死的，明明有很多人想杀先生，先生却好像来了自己家一般。”
“这本来就是我家。”白清净生气的说道：“黄天死后是我把这里分给了他们，而且我看起来像是什么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魔头吗？”
车停在一座宫殿前，他抱着莲花推门下车，拍了拍身上灰尘说道：“终究只是些想法不同的人，又不是什么杀子之仇夺妻之恨，不到必要的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愤怒？又哪里有那么多的怨气？”
神将牵着羊，迎着白清净下车，看着从车上跟着下来的两位生人，问道：“这二位是？”
“新收的两个学子。”
白清净随意的点点云素白绫，说道：“这个小黑，这个小白。”
云素朝他作揖说道：“将军。”
神将示意无需多礼，说道：“三位随我来。”
神将说道：“宫里变了很多，先生这么多年没来，恐怕生疏了些，这次一定要多逛逛。”
白清净挑挑眉，似乎是想到一些很恼人的事，说道：“不久前才来过。”
“哦？”
神将疑惑的说道：“先生几时来过，我竟不知。”
白清净无奈的说道：“就在不久前，还是你迎我入的宫，和这次一样。不过你应该不记得。”
神将讪讪的笑笑，引着三人走过高高的白玉宫墙，说道：“海沙脑子糊涂，确实是不记得了。”
白清净指指远处的殿宇说道：“藏书楼。”
他回头指着来时路上的大殿说道：“观星台。”
“那里，议事殿。”
“那里，紫霄那小子的地方。”
“那里…”
这些话本该用一种比较尊重的语气从海沙仙将口中说出，现在却被白清净随意至极的一个个说出。他走过一个个大殿，一个个讲给海沙仙将听。
最后他口干舌燥懒得说了，打发海沙说道：“宫里的路我都熟，你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去吧。”
海沙糊里糊涂的正打算告退，白清净又把他拉了回来，说道：“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给我？”
海沙被他弄得晕头转向，白清净无奈的指指远处大殿，瞧着那些有进有出的侍女们提醒他说道：“那里，明日宴会的帖子，紫霄给你了，还说让你拿给我。”
他恍然大悟猛拍银甲，急忙将帖子从怀中拿出说道：“先生真是天人，什么都知道，幸亏先生提醒。”
白清净指指云素，竖起了三根手指，说道：“你瞧见了，这回是三个人，要三份。”
海沙告辞说道：“稍后送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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