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人世间
在唐晚晴出现之前，云素很少离开鸢山，更很少来到县里，此时入世也是用的唐晚晴书童的身份，是在唐晚晴那莫大的光辉之下，至于鸢山里的恩怨，现在鸢钟灵希望他活着，更不可能是它，像冲他来的这样的猜测很轻易就能排除。
云素又听到一些声音，回头看向身后，在那堵被唐晚晴切成几乎没有碎块的墙后，绽放的剑花即将凋零，它的大部分光辉已然释放，余下廖廖几片仍在起伏回旋。
剑花的凌厉绚烂没有让他们知难而退，反而将他们先前的信心磨成了更让人觉得危险的谨慎冷静，他们带着惊骇后的理智，一个个绕过剑花，去上了别的墙，还上了房顶，接着迅速去了两侧，慢慢将两人围拢在中。
剑花凋零了，冬府也突然静了下来，恢复了深夜该有的样子，直到他们接到某种指令，声浪突来，是一齐从两侧冲来的，听起来是一只只脚以很快的速度蹬在了屋顶墙壁上。
整个冬府，除了哒哒哒的声音就只在黑夜里留下几个鬼影。
思考倾听的时候，云素也在观察冬府四处，现在他得到了一些还算合理的结论，就对唐晚晴全盘托出说道：“你我都已经与他们接触过，都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生息，虽然还没有知初，却都已经上路并且已经到了知初门槛。”
“乌离没有那么多修行引路灯的，这些人修行到此，在乌离已经是很珍贵很珍贵的资源，这几家里，大概没有谁家会忍心丢掉这么多的心血。”
见她没有任何应答，云素觉得她的优雅用在这种时候就是走的有些慢了，又不好打破她的清净，便自己走快一些，说道：“你已经出手，而他们请来的通明至今不出手，若他是要看看你有多少力量，在那剑花之后也该出手了。”
唐晚晴一边听着他说着，一边感知着冬府里生息，境界越高对生息的理解便越深，她就这么慢慢走着，感知府里其它地方的生息。
她点点头给出回应，说道：“他们不会请来一个通明。”
“他们也不会是来送死的，我也不觉得指使他们的人会如此之蠢，觉得以他们的境界能威胁到你这个圣人弟子。”云素望向远方，双目慢慢变得更加幽暗，平静的说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也知道你受伤了。”
听到这话，唐晚晴突然认真起来，接着停下脚步，歪着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几息之后将身子也歪了过去，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朝身后扔去。
云素也停下脚步，他知道她眼里的疑惑从何而来，也知道她扔出的石子又会带出多少惨叫。他率先结束与她眼神的对峙，继续行走说道：“实际上，知道你受伤的，除了你我，还有一座山。”
“那山里还有许多事物，他们很多都被火留在了那里，但你带出来的可不止是我。”他说着还是走在前头，她这次走快了跟上去。
云素用力推开冬府大门，快步来到冬府正中，这一路上不管是用听还是用看，他都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生人的踪迹，甚至连一个凡人一个下人都没有。
他又朝午间进府时听到的咳嗽声那里赶去，一边说道：“平三没有见证到你与它之间的交手，他不知道生息不知道何为仙人，更不知道你受伤。除了我，除了它，除了你，还有一件事物知道。”
云素面无波澜的说道：“那是棺材，是一口埋了很久的棺材，棺材里怎么会没有人呢？”
他很不愿意这么去想，因为这样一来他又要推翻很多事情重新再想，但如今他不得不去这么想。云素很快就来到冬生雪父亲的房间，这里依旧是空无一人。
云素看了眼唐晚晴，又看向空荡荡的冬府，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能知道他们来，可知他们何时离开？”
唐晚晴简短快速的说道：“他们身上没有生息。”
她对于不清楚几个字能做出的最大回答大概就到这里了，他倒也不在乎这一点，既然推断到了那口棺材本身，又到了这冬府，他便接着往下理。
比起那离这很远的白树林，眼下冬府的事情当然更重要一些。
这冬府空空如也，府外什么情景也不为人知，听着四周时不时响起的脚步，云素暂时没了去处，就在这屋子里踱步等着他们到来，理着说着。
她也不再四处找寻冬生雪了，微微闻了闻屋里残留的药香，然后就取下了背后的梧桐剑，双手和剑一起放在膝盖上，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
他说：“若那棺材里的人有意识，也许她真的还活着，并且与这冬府有了联系，那么你之前所顾虑的，那柳絮一族的人如何悄无声息来到这乌离便有了答案。”
唐晚晴说道：“是猜疑，不是顾虑。”
听到她的话，云素感觉到胸口突然堵了一堵，脚步顿了顿接着说道：“若冬生雪说的是真的，那么冬家在这乌离就是仅次于杨家的势力，想要做些手脚并非很难。”
“除此之外，他们选择的时间也很重要，为什么选择今晚？”
那些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繁杂，云素平静的说道：“今晚是个很特殊的日子，是你刚在乌离现身，也是杨家要回来的最后一晚。”
“白日里，她的神情姿态都做得几乎完美，若她不动，没有人会对她起疑，却偏偏不肯过了今晚。”他也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有些事让她不得不选择今晚。”
他和唐晚晴说了很多推断，但还有一些是只留在自个心底的，比如在冬府动之前，在那口棺材离开鸢山之前，柳絮一族的人就已经从咏离江尽头开始动身，是谁将消息传到了那里？
鸢钟灵太过胆小，它怕那口棺更怕如此多的仙人，它不会去做这种事，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以挑选的对象，除了它，唯有他与苏一一，而苏一一在他刺破鸢山的天空之前，始终呆在坟墓里，再除去她，答案就很明显了。
他仔细回想自己在那座坟里做过什么，又在那场宴会上见过谁与谁。
事情虽然很多，但那场宴会也没过去多久，他还记得很清晰。
先是那片长满柳絮的田野，然后跳进美酒的溪流里。
月下门前，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是一个少女。
第一次见她时，她迷迷糊糊的醉倒在门前。
她说了许多话还拉着他进门里去，然后在身侧，端起了酒杯，递到他唇边。
“公子不饮？”
她笑盈盈的。
那酒就洒在了他身上。
“诗绪。”
他好像又闻到了白树林的酒香，原来那不是幻觉，他也想起了那个持剑的少年。
“诗尝经。”
诗。
云素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他面无表情的低下头认真嗅着身上的气味，没有闻到酒香，除了血气，就只有唐晚晴身上的桃花香与屋里弥漫的浓浓药香。
对于冬生雪为何选择今夜，唐晚晴觉得，在知道杨以音今夜之后就会带人归来，那么这就是个不用想也能知道的答案，她奇怪云素此时的深沉从何而来。
这也许对他有些难了，又或许他心里还有别的郁结，唐晚晴张开双唇，温柔的给他答案说道：“今夜之后，杨家就会回来，届时，她想杀我的希望会更渺茫。”
云素蹙着眉说道：“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杀你？你与冬杨两家没有任何关联，杀了你不会对杨家的势力有任何影响，反而会让冬家承受清净的怒火。”
唐晚晴觉得自己哪怕和他说了这么多，他好像还是不能理解人世间与人间的矛盾到了何种地步，觉得他真的蠢极了，再度提醒他说道：“你好像忘记了，那是人世间的棺。”
云素突然沉默下来，他确实忘记了，那是人世间的棺。
如此一来，一切都通了。
它是人世间，她是人世间，他们都是人世间。
他看向唐晚晴的脸，他本以为这张脸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会骄傲美丽又温柔，现在才发现，这可能不止是角度，还可能是时间空间。
但云素不能如她一般自信，很认真的说道：“你似乎始终骄傲自信，始终不觉得他们能杀死你，哪怕是在他们很有可能知道你受伤的情况下，哪怕在他们有这种胆魄决心的情况下。”
“你也好像始终平静，我还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不知道，你真的好笨。”她认真的说。
唐晚晴一脸无可救药的叹着气，说道：“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很厉害。一只凤凰掉进了鸡窝里，哪怕没了光彩没了羽翼没了力气，一动不动的任由它们去啄去咬去撕，它们依然咬不动撕不动，仍然会对它无可奈何。”
她把自己比做凤凰，把外头的人比作鸡，无论是地位还是修行境界，都算得上一个合适的比喻。
云素也从这些话里听出一些事情。她与他一起找冬生雪，一起停留，他是想以她破局，而她只是想抓她问罪，他是无奈的没了方向，而她只是懒了或觉着没必要了，只是在这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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