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惊鸿意
鸢山的冬夜里。
一只小鸟静静的站在柳林某棵柳树的树梢上,望着林中林外的一切,细细感知着林中田野里那轮水中月传来的一切波动。
它一整夜都站在这里,当那口棺椁打开了一道缝隙,那些波动跑出林子时落到它心田时,它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浓郁的人才有的情绪。
它本来始终淡然好似一切尽在掌握,此刻却通通成了恐惧忌惮。
它看了看天空,鸢山就开始下雪。
雪花飘在它的羽毛上。
它眼里的恐惧忌惮缓缓变成了担忧,随后它穿过厚厚山峰的目光落到山脚的某个小院,落到小院里的桑树下。
它记得,过去十几年,有个少年一直在那棵树下练剑。
然后,它的担忧变成了自信悠然。
世上只有一个生灵最清楚少年内心的恐惧压抑,这个生灵不是苏一一,更不是云氏夫妇,而是它。
它一直清楚他恐惧什么。
它一直知道他为什么出剑。
它一直明白他要刺的是什么。
这剑抬了十多年,总是要落的。
这雪下了不止十多年,但也总是要化的。
墓室里林老先生的话音刚刚落下,墓室忽然传来一种只有仙人才能察觉的震动,那是源自生息的动荡。
源头是在那唯一没有人头堆积的地方,齐细水已经出现在了那里,苏一一并没有拦住他,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去拦。
此时齐细水正站在台上,紧紧的抱着那口巨大的棺椁,双手手指则是触碰着棺椁两侧的某处。
他的手指深入其中用力一拉,林老先生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他无声无息的欢喜刚落在脸上,还是无声无息,那口棺椁在齐细水手下出现了一道缝隙。
再然后,整个墓室的生息开始极速流逝,如云般被风卷入那条缝隙,在那有若深渊的棺椁中似乎有个无形的大口,疯狂吸取着这座坟墓里的每一丝生息。
云素感到不妙,如果只是这样他还不至于担心。哪怕所有人都变成肉体凡胎,他也有信心打败眼前这个病怏怏的家伙,可眼下不止是生息的消逝,在它消逝时,一股沉重昏暗压抑的气息取而代之。
他在齐细水刚来时也感受到这般的沉重昏暗压抑,在鸢山时也时时刻刻感受到,唯独此刻最是浓烈。
中年人欢喜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得意,这样的意味就以他为中心散出,像是那些飘落的洁白雪花,以他为天,以整个墓室为地,一点点的落满。
一寸寸的埋葬。
当它侵袭到事物时,又会变成一条缓慢爬行的难缠的毒蛇,一寸寸攀附上小剑,一寸寸攀附上云素。
它是那般的洁白纯净,却是那般压抑昏暗,拿夜色或是县里的牢狱与它做比,就要舒心自在得多。
这就是他这些年从鸢山理会的东西。
笼中雀,井中月。
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云素心头堵塞无比,他用力一脚踹向中年人胸膛,同时借力往后退去。
“哪怕我没有知初,可这只有知初才能明悟的韵我已经悟得。而你呢?你才修行了多久?我又修行了多久?”
“你怎会赢我?又凭什么赢我?”中年人任由他退后,他则是缓缓起身移步不远处的入口处,拦住这唯一的出路说道:“没有了生息,没有了境界,你怎么胜我?”
那些书卷中学来的礼仪再也压制不住他心里的嫉妒怨恨,沉着脸说道:“你只是运气好,当然只是运气好,运气好在鸢女选了你,让你得到了那卷书!”
云素不懂仙人,同样不懂仙人的术。但他见到这位林老先生这么做,也让他心有所感。
他找到苏一一,看见她正在棺椁边蹲着,还是懒散的看着齐细水,嘀咕着说:“我真没用。”
“我知道你没用,连个老人都看不住。”云素随口说道。他没有看她的神情去猜测什么,而是看向齐细水,看到他将那口棺椁打开之后,已经一脸慌张的跑到了中年人身边。
他并不清楚棺椁里有什么,只知道其对仙人具有很强的震慑意味,他闻到那股酒香更浓郁了些,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东西。
而云素这会儿的无视在林老先生眼里就成了一种蔑视羞辱,他怒不可遏地说:“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仅靠着运气知初的废物,是怎么能蔑视我的!”
他的话像是有某种魔力,在那种魔力的引导下,墓室里所有的压抑束缚有了唯一的目标。
这成百上千压抑组成的雪花齐齐摇晃着飘向云素,而它们洁白模样形成的光影早已先一步到来落在云素眼中,将他沉沉压入雪下,锁在鸢山中!
感受着这些说不清的无力,这些道不明的压抑窒息,云素再一次握住了剑,他持着剑缓步向前。
他沉默的看着他脸上的愤怒,感知着这些压抑。
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平静的说道:“谢谢你教我。”
他握着剑接着走,步伐优雅缓慢,接着说道:“你以为我握剑是为了什么?”
“你说岁月,你说机缘,你说境界。”
少年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说道:“你说了许多许多,可你可知我究竟煎熬了多久才得来的你这所谓知初?才得来的这所谓的幸运?你又可知…你这些奢望嫉妒的,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想起那段漫长的空白与黑暗,这墓室里的压抑似乎也感觉不到了,那之后就是整个鸢山。
它的雪,压住的何止是苏一一?压住的何止是朱雀?压住的何止是这座坟墓?
它深深将自己的脑袋藏在羽翼里,将整个鸢山的人都压在鸢山。
无论思想,无论力量。
云素平静的出声,平静的向前,挥出那极致愤怒极致锐利的一剑。
他心中有气,有愤怒,有不平。
更有决然。
一种压抑到极致爆发出的偏执决然。
他要刺穿这经年累月的无力无知愚昧,挑翻这沉甸甸的阴霾黑夜,要从这厚厚的雪中探出头,从这深深的井中爬出去。
哪怕短暂,哪怕这代价极大。
哪怕最终仅仅惊鸿一现。
他落下了这一剑,也是方才刺向齐细平两人一剑的剩下一半。
少年朝着林老先生挥出短剑,朝着整个鸢山挥出剑,朝着心头的那方夜色挥出剑。
剑落到夜色。
他看到夜色遥远却又真实。
而那些雪花依旧沉重密密麻麻,它们一片又一片静悄悄的攀附上小剑,又一条条静悄悄的坠落。
本来沉重,现在却执着却又无力。
当云素走到他身前时,墓室里已经没有了一片雪花。
一剑惊鸿。
剑尖指着他,云素冷漠的看着他,说道:“你说这是知初才有,可我已经知初了。”
林老先生心底满是凄凉,面上却依然不屑的笑起来,嘲讽说道:“你以为你赢了?”
“我没有输。”
他在某些地方依然充满自信,说道:“哪怕今日我死在了这里,我的人生也算不上输。而你…这件事从开始的时候你就一定会输,而我们不可能输,想想看,你可是祸害呀!整个鸢山的族群又不止只有我们两人,我们死了还会有别人。”
“终有一日。”
林老先生眼里满是希望的说道:“终有一日!会有人除去你这个祸害。哪怕他们现在仅仅是凡人,他们也会朝你扔着石头,一块一块的累积起来,把你砸死。”
听着他的话,望着那个幽暗的出口,想着那些族人,还有他眼里和齐垂江一样的明亮火光。
这是他第二次用这样的方式想去获得胜利。云素沉默,随后说道:“这的确很麻烦。”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你到底是输的有多凄惨?才会一次次的从这样的地方、从其中去找到一丝只属于你的、能让你从我身上获得一丝优越的地方。”
“而且只是你们所认为的优越。”云素望着他,微扬起唇角说道:“你真可怜。”
对这些事情,云素心里常常有着难过,不过他仍旧满眼平淡看着林老先生,说道:“难道我会在乎?难道一个仙人会恐惧凡人?难道一个祸害不会把你所谓的火种都掐灭?难道我不会杀人?难道你们死了我会不高兴?难道我会在乎你们?”
“你不仅可怜。”
他摇摇头特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而且愚蠢。”
此刻这座坟墓里,林老先生眼底一片黯淡,齐细水则是努力的挺着脊梁悄悄望着那道出口,而齐细平两人,早已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着鸢乞九,内心在疯狂的祈祷,祈祷着鸢女能降下神雷劈死这个祸害。此刻连族长林老先生都奈何不了他,那么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此处。
而坟墓里,也只有鸢乞九还有力气能够对云素造成威胁。他正要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她,在齐细水焦急的注视中她反而率先开口了。
她看了落败的林老先生一眼,咳嗽几声,苍老的面容抖动着说道:“把他们留在这里吧,留下性命,把乞椿放了,他们不在,鸢山我说了算。我带你上冬祭,让你去见鸢女,去找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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