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夏快速收回要放到贺景识腰上的腿, 乖乖并好腿,希望这个拥抱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
“我现在收回手假装不认识你,还来得及吗?”涂夏弱声问。
贺景识已经养成了肌肉记忆, 早在她扑过来便扶住她的腰身, 防止摔倒。
这会儿正亲密地搂一起, 说不认识, 谁会信。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男人轻笑出声。
涂夏抬头看去,对方实在长得帅, 心底刚起的火一下子消了。
笑容温柔尔雅, 谁还能生气啊!
贺景识一直侧眸观察涂夏表情的变化, 出声提醒:“是我导师。”
调侃的话才到嘴边, 涂夏立马吞咽回去。
幸好他提醒了,要不然那句‘嗨, 帅哥’她是真敢说。
涂夏快速松手, 站到贺景识身边,冲着徐砚程来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医生您好!我们家景识承蒙您的照顾,感激不尽。”
贺景识手默默放回白大褂的兜里,站在一旁, 虽然并肩站着, 却像处在两种情绪状态里。
一个热烈, 一个淡然。
新学期刚来的小师弟小声问班学林:“学林哥, 这位就是识哥的女友?”
“不是。”班学林否认。
小师弟摸了摸后脑勺,心想怎么不是了,他俩都搂一起了,女生对徐主任开口便说我们家景识, 难道还不够明显?
班学林:“是他老婆。”
小师弟身子晃动, 差点平地摔。
“啊?”小师弟已在空调风中凌乱。
已经是老婆了吗?
上周刚到医院, 在护士站听到八卦说贺师兄的对象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还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常说高冷和话痨是绝配,但这只是刻板印象。像贺师兄这类人,择偶意向肯定会和他有些相似之处,毕竟共同话题会多一些。
猜测可能觉得新鲜,所以才和性子互补的活泼女孩在一起。
现在说他们已经结婚了,有被狠狠吓到。
班学林特别享受新来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露出这副表情,怪可爱的,忍不住心里暗爽。
“什么时候啊?”小师弟好奇问。
班学林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今年年初吧,我们博士结婚,不是很正常嘛?”
小师弟想说当然正常啦,但女方也才是要大学毕业的年纪啊。
“这种小事,别一惊一乍的。”班学林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师弟哽住,不知道如何辩解。
班学林转身,在别人看不到他脸上表情时,贼兮兮地笑了笑。
就要狠狠地颠覆你们的好师兄在你们心中的形象。
“我们还要查房,查完了一起去吃顿饭吧。”缓和氛围大使班学林站出来主动说。
徐砚程点头:“嗯,先查房。”
班学林带着导师和师弟师妹先走一步。
贺景识揽过涂夏的肩膀,说:“去科室走廊的凳子上坐等,外面冷。”
“哦……好。”涂夏跟紧他。
进到心外科,涂夏安静许多,只敢用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大家都有事要忙,暂时无人注意到她。
她对查房感到好奇,悄悄地溜到病房门口,侧耳偷听。
徐砚程点人回答问题,先是问了新来的,然后再问班学林和贺景识。
病患是个热情的老太太,笑着对给她检查的贺景识说:“小伙子,听徐医生说你们学习任务重,几乎每天都泡在书里,阿婆看你肯定还没恋爱,我家孙女刚大学毕业,是你们隔壁师范大学的,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处不成情侣,处好友啊。”
涂夏往前凑近几步,想知道贺景识会怎么说。
徐砚程先开口,他温和笑说:“阿婆,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能和病人家属处对象。”
阿婆唉哟了一声:“徐主任,我也是遵法懂法的好公民,当然不会让你们为难啦,我这儿不是快好了么,等我出院了,他们再接触,这完全符合规定吧。”
隔壁床的阿婆笑说:“珮银,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那这样说,我家孙女也可以,她已经工作一年了,是药企的,还和我们贺医生班医生一个行业呢,有话题聊,更容易成。”
“先来后到啊,你你你别打岔。”珮银阿婆遇到对手了,差点成结巴。
班学林笑哈哈说:“阿婆你们倒也是精明啊,我和贺医生都被你们包圆了。”
珮银阿婆误以为班学林有意向,立马说:“要不要接触一下,我家孙女特别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班学林见过珮银阿婆的孙女,确实是个好孩子,最严重的那几天,全是她给守的床,陪的夜。
“阿婆,你当着徐主任的面问我,我敢说话吗?”班学林嗔一声,“阿婆下次我查房,你悄悄和我说哈。”
旁边的阿婆笑得不行,转而问:“那下次我可真的要悄悄给贺医生塞联系方式了。”
贺景识听完诊,将听诊器取下,挂在脖子上,记录下数据,说:“谢谢阿婆,我就不需要了,机会都给班医生吧。”
班学林接话:“是是是,都给我吧,他结婚了,用不到。”
两个阿婆脸上的笑容僵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徐砚程揶揄道:“你来之后,我都不算是英年早婚了,你的记录估计没有人能打破。”
贺景识沉默地认领全医院最早结婚的医生称号。
“阿婆你们可别再给他介绍了,贺太太就在外面等着贺医生下班。”班学林说,“可别弄得今晚我们贺医生有家不能回啊。”
阿婆们连忙说好,不敢再提介绍对象和相亲的事。
涂夏忍不住想笑,要不然不方便,真想看看贺景识是什么表情。
护士台有几道目光投射过来,涂夏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咳了咳,坐回原位,努力装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不能让人觉得贺太太是个轻浮的人。
徐砚程一行人从病房出来,走向下一个病房,贺景识一出门就敏感地看向涂夏所在的方向。
她立马丢弃要做个成熟大人的想法,冲着贺景识蹦蹦跳跳,还用手比心。
小师弟眼神来回飘,已经不会对师嫂是个活泼性子感到奇怪了,令他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贺景识竟然不排斥,也不会觉得在外面丢脸,甚至还会宠溺地笑着看向妻子。
涂夏很快调整好心态,无所谓大家怎么想她了,继续摇头晃脑地做自己的事。
等结束巡房和换班后,徐砚程带着他们去附近商城吃饭,他买单。
能大吃特吃主任一顿,一帮小的别提多开心。
贺景识先换好衣服来接涂夏,牵着她出去,路过同事都会介绍这是他太太。
大家意外他的主动,和涂夏打起招呼有些惶恐。
好在涂夏是个健谈的性子,很快帮大家丢掉心里包袱,愉快地扯几句家常,还有不少人生出贺景识一定是个好相处性子的想法。
晚上回到家,贺景识将从班学林嘴里听到的评价告诉涂夏。
涂夏靠着床,摸着下巴,陷入思索,发出一句亘古不变的真理:“男人要想事业好,还是得找一个好女人,你看你,因为我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好相处的。”
贺景识不反驳,也认为有几分道理。
现在涂夏正忙着和贺景识同事吃饭聊天,套到了不少八卦听,乐得不行。
吃饱喝足,涂夏再和大家热情告别,牵着贺景识快乐回爸妈家。
在小区门口遇到不速之客。
——贺家父母。
涂夏肩膀顶住贺景识的胳膊,站在他的面前,做出保护的姿势。
“我们直接进门。”涂夏有点生气,想到那天贺景识站在站台等她的场景。
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在乎的家人,却一次次被他们刺疼。
难道他们没有心吗?
要一次又一次出现,不停地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小夏。”涂妙臻突然出现,“你来一下,妈有事和你说。”
涂夏看了眼贺景识,又看一眼贺家父母,不愿意挪动。
涂妙臻快步走到涂夏面前:“走吧,陪妈散会儿步。”
“我……”
“妈和你说,来。”涂妙臻搂住涂夏的肩膀,直接将她带走。
走进小区,回头再也看不到贺景识的身影,涂夏不甘心回了头,面露不喜:“妈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偏心你的好闺蜜。”
“你把你妈想这么坏?”涂妙臻问。
涂夏挣脱掉母亲的手,不开心说:“你就是帮着你的好姐妹,肯定又要劝我大方些,不要做出让双方为难的事。”
“看来我们家囡,还真的把她妈妈想成是个坏人。”涂妙臻笑说,“小夏,我确实经常要求你去见亲戚,和他们保持好关系,是因为妈觉得就你一个女儿,我若是真的不在了,你出事可以找亲戚帮忙,起码有人能帮衬你。”
“他们靠谱吗?现在都故意为难我,难道以后就会对我好?”涂夏反驳,转开头,摆出不愿意交流的姿势。
她能理解母亲某些方面对她严格,例如想让她积攒实习经验和出国镀金,都是为了她毕业后能有不输给同龄人的经历,要不然她这般刚烈固执的性子,完全放养是一定学坏的。
涂妙臻大大方方承认:“你说得没错,我没有强迫你一定要去做,但也常给你施压,让你不开心。后来你江爸也劝我,只要我俩留给你的资产够多够好,就算没有亲人和朋友,你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我就想劝你去维持亲戚之间关系,不如和你江爸努力攒资本,给你继续随心所欲的底气。”
“你说一套做一套。”涂夏坚持认为涂妙臻站到和聂秀英一边。
“你们结婚的事他们知道了,直接找上门,你俩刚好不在,我就和她聊了会儿,也想劝她和小识重修一下母子关系,结果我俩观念不和,吵了起来。”
涂妙臻真想大喊一声冤枉。
在家和聂秀英吵得脑子快缺氧了,没想到还被女儿打上坏人的标签。
涂夏回头看母亲,撇撇嘴,又黏糊糊地上去搂她胳膊:“我以为你不会和秀姨急眼。”
因为从小聂秀英就把她当成女儿照顾,让离异的涂妙臻有更多时间兼顾事业,才能赚钱养家,所以一直心存感激,几乎无条件支持聂秀英,从没看到她们闺蜜争吵。
“我们是朋友,不是塑料朋友。”涂妙臻说,“和她会发生争吵也希望她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涂妙臻怎么会一直和聂秀英和和睦睦的,真付出感情的友情,摩擦肯定会有。
很早前她就感受到聂秀英对小儿子的偏爱,但她解释是因为小儿子差点难产,身体又一直不好,才多给了一些关注,不可能不爱大儿子。
确实也有爱,不过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罢了。
她们总不能在孩子面前闹,倒不是怕丢面子,是担心孩子们多想。
“但……为什么啊?妈,我不理解为什么秀姨会这么对贺景识,他也是她的孩子啊。”涂夏染上几分落寞。
贺景识心里是在乎的。
每每看到她和父母的互动,他坐在旁边会淡淡地笑着,情绪不浓烈,似乎在看什么遥不可及、无法拥有的美好瞬间。
她知道他肯定会感到心酸,她才会总说贺景识你一定要分享我的幸福,你没有的,我都可以给你,十倍、百倍的都给你,你也会幸福的。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一点呢。”涂妙臻轻轻拍女儿的肩头,“你秀姨生活在一个教育严苛的家庭,在他们家就是要做精英的,而且要继承祖辈的荣耀。当她结婚生孩子之后,也会以这样的要求去教育孩子,小识完美符合她的预期,小望则脱离了轨道,她必须花费心思去教育她,而人又很难做到二胎不偏心,久而久之,就算别人认为她偏心,她也一定要找理由合理化。”
“妈,你为什么和这样的人成了朋友?”涂夏问。
涂妙臻:“小夏,人性是复杂的。有个人或许不是好朋友,但他是个好爸爸,同样的,有些人或许不是好爸爸,但他是个好朋友。有个对你非常好的人,因为做了某件事成了几个人眼里的坏蛋,你就不认他的好了?”
“知道了。”涂夏重重地叹气,“他们还要聊多久啊?”
走到前面路口,涂妙臻推开她的手:“好了,去门口接小识吧,我和江爸在家等你们。”
涂夏转身往回跑,涂妙臻叫住她。
“我知道的,不会乱凶秀姨,就是带贺景识回家!”涂夏知道涂妙臻要说什么。
她小跑到门口,大口呼吸,站在不远处看着对立而站的母子俩。
贺景识也注意到她,招手让她过去。
犹豫几秒,涂夏坚定地站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迎上聂秀英的目光。
聂秀英看到他们紧握的双手,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出国的事我自有打算,也不需要你们操心。”贺景识停顿一下,“没有你们的帮助或许我会走得很慢,但我会坚持。”
“你说去舅舅私立医院工作的事,我也没有想法,目前的平台能给我研究的领域提供很大的帮助。”
贺永望说他为了涂夏和家里决裂,这不过是把涂夏拿来做遮羞布了,聂秀英要的是他对家族的绝对顺从,一旦他有一步迈得不合意,就会惩罚他。像现在这样。
但他只想做个医生,医生职责之外的事,他不敢兴趣。
贺景识:“还希望您不要为难涂夏他们一家,结婚是我提的。”
“你就把我想得这么坏?”聂秀英嗤笑,“我从小待小夏多好,你不是不知道吧?”
虽然知道他们在一起,还领证了,她用了几天才接受现实,但她不会对涂夏做什么,她也是真的当女儿疼。
贺景识看着母亲,问:“为什么您对我,就不像对贺永望一样?”
“你不要再问这个问题。”聂秀英很生气呵斥回去。
“走吧。”贺景识不想再待下去,带着涂夏离开。
走出去几米,涂夏回头看了眼聂秀英,她撑着腰,胸膛频繁起伏缓解焦躁的情绪。
涂夏放开贺景识的手,小跑回到聂秀英面前。
涂夏看着聂秀英,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话说了。
说之前,不忘对母亲说一句对不起,一句话不说,那她就不是涂夏了。
“秀姨,我也会和我妈吵架,讨厌她对我提某些苛刻的要求。有些事她就是做错了,但我不是想她为此付出代价,只要她和我说自己错了,以后会改,我又会特别地喜欢她。”
“比起用尽手段合理化自己的错误,其实道歉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小夏你……”聂秀英震惊涂夏会对她说这些话。
涂夏心里一面感到抱歉,一面说:“你不该偏心贺永望,他们兄弟的感情其实可以更好的,却因为争抢妈妈的宠爱,某一方变得偏激了。”
聂秀英喃喃道:“是我导致的……?”
“你的做法对贺永望产生了很严重的影响,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他想有一个哥哥,又害怕哥哥太优秀,自己得不到其他人的关注,他自己也很拧巴。就像他不喜欢我,而我喜欢上贺景识,贺永望就要‘喜欢’我。”涂夏说,“秀姨,我妈总说自己四十多岁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改不掉。我就和她说,可是未来她还要和我相处六十年,难道不该改吗?”
“时间不早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涂夏微微鞠躬,转身跑向在等她的贺景识。
贺景识和涂夏走回家,脑子里想着她和聂秀英说的话,忍不住问:“你希望我和家人和好?”
涂夏摇头:“我不是想你们好,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很难把破碎的感情修复好。”
“那你为什么对我妈说了这么多?”贺景识问。
涂夏:“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成为你的心结,我们将它解开,给你一个答案,尽管未来无法和父母构建最亲密的关系,那他们对你和颜悦色、尊重你、在意你。我想你想起他们时,不会只是心酸和难受。”
贺景识一把将涂夏揽入怀里,贴在她耳边,感叹说:“涂夏,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涂夏:“还记得我悄悄请你装我哥去学校见老师的事吗?”
高一那年,涂夏逃课被叫了家长,她不敢和家里说,求了他帮忙。
“嗯,记得。”那是贺景识第一次收到老师的批评。
“我其实都快急哭了,是你告诉我,一定要静下心去解决问题,尽管结果不好,但不能放任它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涂夏说,“每次我碰事从没怕过,因为我知道你会陪着我解决。一样的,你遇到了问题,我也会作为你最亲密的人,陪着你面对,去解决。”
贺景识已经无所谓了,其实今晚他就得到了答案。
他有涂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