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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晓情明智,一生所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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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李义德躬身退步离去,嘉贵妃对着给她打帘子的玉婉一个眼神,玉婉会意,待嘉贵妃进入梢间,便悄声掩门退下。

嘉贵妃对着躺在床里,面朝里、背朝外的烨帝试探问了句话,“你......都听见了吧。”

迟迟不见烨帝答言,侧耳细听,呼吸声深沉而均匀。

伴着渐起的鼾声,嘉贵妃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放下半敞的轻纱帷帐,缓缓掀开薄被,紧挨着烨帝平躺下。

已然安稳枕在枕上,可她却依旧悬着心,惦记着在羲家的景明。

虽然凌君回来说他只是淋了雨,但她断定不会那般单纯。早晨他的神态举止那么反常,之前和凌芸莫名其妙地闹别扭,明知凌芸病重,竟忍心丢下她不管,伴驾来襄城,而今天,他原该去东都的。

一想到那个该死不死的人,嘉贵妃的心便紧紧地揪在一起。

回望那青葱时节里的淡然凝轩,唯有挥之不去的凄寂。

辛夷宫前的木兰花,似乎少得可怜,老是轻而易举地就数完了。

流光里,午夜梦回的宿恨,不知被多少泪水淹没,直到麻木不仁,连那听起来本该无比畅快地声声呜咽,都变得无关紧要。

渐渐了了,原来,有些,终会习惯的。

不知何故,许是苦思无果,嘉贵妃便在自己的回忆里,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再醒来时,满眼明黄。

嘉贵妃发现自己躺在烨帝的怀抱里,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

那有些刺痒的胡渣,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初嫁与他时,他总是喜欢这样抱着她入眠,一夜都会不动。

陌生的是,岁月不饶人,纵是他风华依旧,亦已过不惑之年,而与他同岁的自己,芳华不在,人已朱黄。但记忆里的他,却还是那个桀骜不羁的少年模样。

她在时,总是觉得他的怀抱很奢侈。她不在,自己却又很拒绝与他亲近,想要疏远逃离。他心里明白这不是莫名的,但他从来不明说,更不会为此恼怒。

对着后宫众人,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基本上是雨露均沾的,除了对奇宜錱封赏多些,给她体面风光,倒也不算偏私。

只是不知怎的,这两年,他对她突然淡了不少。

各宫侍寝本来是平分秋色,但他现在不常翻牌子,直接到自己和皇后的宫中就寝,再细想,实是自己最多,俨然成了新宠。

嘉贵妃愈发想不通,何以烨帝会愈发贪恋她的怀抱,亦或像眼下这样,本来各自睡去的,一觉醒来,她就躺在他的臂弯里了。

“醒了吗?”

是他在温柔细语里问自己。

“嗯。”嘉贵妃慢慢抬头,试图枕上枕头,“陛下早就醒了吗?”

烨帝顺势把软枕往下挪了挪,以便她枕着,“没有,刚醒,但比你早一点儿。”却还依旧那样抱着她。

烨帝眉头紧蹙,低眼凝视着嘉贵妃湿润的双眸,“是又梦到晓儿了吗?”

忽听烨帝这般问自己,嘉贵妃心头一颤,缄默不言。

感觉怀里的温暖柔和突然变得僵硬冷冽,一丝悔恨拨乱烨帝的心弦。

她不曾告诉过他是否会时常梦到,但他倒是总能梦到一个襁褓婴儿咿呀学语,咯咯发笑。

以前觉得是景昰,可他走时已满六岁,而今想来,该是排在他前面的那个孩子。

烨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是嘉贵妃所出。

景晓,是烨帝在他出世之前就起好的名字,想他如初升旭日,晓情明智。

可惜那孩子未能平安降生,更拖累嘉贵妃本就孱弱的身子,再不能有孕。

那段铭心刻骨的伤痛,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若非情意深重,又怎禁得起这红墙凄寂,岁月消磨。

那道已结痂的伤疤,不揭才好。

嘉贵妃别过眼,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翻身瞥向帐外,看外面已经大亮,“时辰不早了,该议事了。”说着便要起身。

烨帝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亲昵道:“今日你生辰,不需要议事。”

他每年都不曾忘过,哪怕七夕是她的生辰。

嘉贵妃情不自禁地笑了,语调略缠绵嗔怪,“陛下这是耍赖偷懒吗,莫不要拿臣妾寻开心,当借口,回头太微宫的人该要说教臣妾魅惑您了。”

烨帝一脸宠溺地将嘉贵妃揽入怀里,“难道你现在不是吗,你早就是让朕不思朝政的红颜祸水了。”

难见烨帝如此,嘉贵妃忍不住偷笑,“那还不赶紧起来,再晚就真误了。”说着推开烨帝,故意睨着他,抱怨道:“臣妾可不想被骂。”

“放心好了,朕真的准了他们假了,朕来襄城,就是想歇歇的。”

“你......”嘉贵妃颇为担心地看向烨帝,“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瑜儿,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知他指的是什么。

可惜,时过境迁这么久,还是无法阻挡内心被撩拨起敏感,荡漾片片涟漪,无尽扩散。

转念,嘉贵妃平躺对着帐顶,良久才道:“也许吧。”

“连你都这样认为吗?”

听得出烨帝话里的失意,可于嘉贵妃而言,这终是此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挥之不去的梦魇。

“若是寻常人家,就不要紧吧,可终究不是。”她如是说,却不知到底是劝他,也是在劝自己。

“你也恨她对吧。”不想他会这么固执,明知故问。

“我若说不,你信吗?”

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事已至此,他欠她的,怕是今生难偿。

只见烨帝翻起身,将两臂分别支撑在嘉贵妃两侧,凝神蹙眉,紧盯着嘉贵妃,不忍道:“是我有错在先,你该恨我才是。”

看居高临下的烨帝一脸严肃,嘉贵妃毫不避讳与他那凌厉的双眼对视,由衷言道:“我倒是想,可我就是,恨不起来。”

恍惚间,二十三年前,痛失景晓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烨帝不禁心悸,紧闭上眼,幽幽道:“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儿。”

嘉贵妃深信这是烨帝内心真实的柔软,她情不自禁地展开双臂环抱住他,耳语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记得就好,其他的,就让它过去吧。”

妻妾之中,唯有她一人一如既往地无所顾忌地直言不讳,从不把他当作皇帝,只认他是她一生所依的丈夫。

他愿与她交心而谈,同时,他知道,是他太过自私,妄想着,被他伤得最深的人,填补他内心的虚无与不安。

顺势伏在嘉贵妃的肩头,烨帝感受得到她隐隐颤颤地无声呜咽,但他不想借着她的哀莫再欺她骗她,“那若我想让她回来,你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怨我,甚至更甚?”

“不会,”嘉贵妃果决地回答,“我们都回不去了,有些事,于我而言,早就无所谓了,所以,我不在乎。”

烨帝半抬起身,对着咫尺之下的嘉贵妃笑道:“说你不怨我,倒是假的了。”

“能得你这般坦诚相对,我便已足以。”

嘉贵妃忍不住抬手抚摸烨帝日渐沧桑的脸庞,“但你与我,早已韶华不在,我们不能自私地为自己活,我们还有儿女,你更有天下。”

“你和她们都是一个心思吗?”

“那你先不是皇帝吧。”

“所以,注定,朕会输。”

“不,值得跟你比的,只有九州天下,而你,早赢了这天下。”

鑫贵妃一手扶着玉姝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只看一人佝偻着背,耷拉着头,跪在房前。

“哎哟,这是谁呀,怎么一大清早的就惹咱们主子娘娘生气呀?玉媛上前瞧瞧,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

堂内的玉妍隔着纱网帘子,听到鑫贵妃的惊讶声,急忙出去相迎。

玉媛上去看了一眼,对鑫贵妃道:“回娘娘,是睿王身边的吴主事。”

玉妍恭谨地向鑫贵妃问安,“奴婢请鑫贵妃娘娘金安。”

那双尖刁的丹凤眼见玉妍出来,即刻收了玩笑,“李淑仪,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有一事要向您讨教呢?”

玉妍虽不知鑫贵妃所谓何事,但依旧自如对应,“奴婢不敢,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先头我让你们尚设局给本宫置办的古琴曲谱装裱成册,原是要将它赠与如昭媛当作遇喜的贺礼,可眼瞅着她都要临盆了,你竟还没给本宫送去,不知你是何意啊?”

玉妍先看了一眼玉姝,紧接着对鑫贵妃娓娓道:“启禀娘娘,琴谱送至司设司时,您宫里的奇御侍叮嘱要照原样修复后再装裱,可琴谱的套封是缂丝的,为了修复,便请了尚工局司彩司的吴尚仪过去斟酌,后来便交由她司修复,至于为何迟迟没有完成,烦请您问问去尚工局的嘉尚侍吧。”

“原来是送去尚工局了啊,也罢,那本宫这就进去打听打听这琴谱的下落。”说罢,鑫贵妃便领了玉姝、玉媛大步上了台阶。

只看玉娇和玉婵在西间的圆桌前给皇后和惠贵嫔布菜,鑫贵妃脸上写满了失望。

见鑫贵妃风风火火地进来,玉娇和玉婵不敢含糊,忙放下筷子躬身行礼,惠贵嫔也即刻起身,看鑫贵妃强颜欢笑地对皇后行礼,便也赶紧向她请安,“臣妾请鑫贵妃金安。”

“怎么是你?”

看鑫贵妃冷冷地问惠贵嫔,皇后忙圆道:“她今日来的早些,问她没有吃早膳,本宫便叫她一起用了,”说着示意玉娇给鑫贵妃搬过去一个凳子,“妹妹也没吃呢吧,快一起坐下吧。”

看玉婵置了一副新的碗筷,鑫贵妃矫情道:“平日不都是嘉贵妃伺候姐姐吗?怎么今日不见她,我还有事找她家玉婉呢。”

“今天是她的千秋,陛下历来都有旨意的,每逢各宫寿辰,皆免晨昏定省的,妹妹怕是一时忘了吧。”

“可不是嘛,臣妾数着日子,天天盼着如昭媛诞下皇子,倒是混忘了嘉姐姐的生辰,算算,嘉姐姐今年刚好四十半了。”

皇后点了点头,“妹妹倒是关心如昭媛这一胎得紧,是请钦天监测算了吗,怎么知道是皇子?”

“倒是没算,臣妾只是见她自打有孕就很是喜欢吃酸的,恰似臣妾怀昱儿时候的反应,想来酸儿辣女,不会错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地说道:“三年前如昭媛的头胎就没保住,听当时侍奉的太医说,是位皇子呢,真是可惜得很,瞧这十几年间,宫里也没添过孩子,眼下她好不容易又坐了胎,如此怎能不让人上心呢。”

“陛下也很是惦念的,说是要是个哥儿,便升她为从四品妃呢。”

紫微宫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妃位以下者,不可自养亲子。所以,那时尚未为妃的宁妃无权抚养景晔,进而烨帝便顺其自然把景晔交给了宸妃,而景晟则是在皇后跟前养的。

余下四位皇子,景明自不用提,因景昰为长子,和熙皇太后明令懿旨将其交由皇后抚养,嫡子景旸是由和淑皇太后亲自抚养的,唯独景昱是在生母身边长大的。

因有和淑皇太后辅佐养子登基为帝,惠及其女瑞宪长公主及其母家,于是便传出养母大于生母之说法,是以可想鑫贵妃看重如昭媛这胎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那未出世的孩子罢了。

惠贵嫔收起心思,只听皇后不露声色继续道:“若果真是位皇子,如昭媛又晋了位分,便可以把孩子养在自己跟前了,就像当初妹妹那样,辛苦是辛苦,到底还是孩子养在自己身边的好。”

“那就要看她肚子争不争气,有没有这个命自己养孩子了。”

看鑫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皇后不再理会,转念对惠贵嫔道:“你也别站着了,坐下继续吃饭。”

三人在闷闷的气氛里用完膳,未待离席,宁妃领着玉娴过来请安了。相互行礼问安后,鑫贵妃和惠贵嫔便各自请辞退下。

从皇后院出来,惠贵嫔向鑫贵妃行礼告退,“娘娘慢走。”

“景晟出类拔萃,深得圣心,你如今也是母凭子贵,都敢来侍候主子娘娘用膳了。”

“娘娘说笑了,比起您和豫郡王,臣妾和五殿下可是望尘莫及。”

“妹妹真是谦虚,咱们宫里这些个皇子,唯独景晟上过战场,他号令三军的本事,才是无人能及。”

“景晟出了皇城门,便如一兵卒,何敢号令三军,娘娘的赞美,实在愧不敢当。”

不想鑫贵妃盯着惠贵嫔的玉耳坠,似笑非笑道:“妹妹今天这耳坠子倒是别致啊!看这质地倒像是老玉的。”

惠贵嫔莞尔,“娘娘好眼力。”

“可本宫不曾记得陛下和主子娘娘赏赐过你老物件啊。”

“原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赏的,是和淑太后赏给清越县主的。”

“既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胡乱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实在是臣妾疏忽,之前清越县主将之赠予臣妾,但臣妾眼拙,事后才知耳坠是和淑太后的旧物,今天本想去趟瑞宪长公主府将此物归还,然出来匆忙,竟忘了戴自己的耳坠,可是面见皇后娘娘怕不得体,便僭越戴上了。”

“你真当自己上得了台面,皇太后的东西你也配?你呀,就偷着乐吧,亏得娘娘和善,不曾怪罪,否则要了你小命也不为过!”

惠贵嫔连连称罪,“是是是,娘娘教训得是,臣妾知罪,这便摘下。”

“行了,本宫没功夫跟你闲聊,你跪安吧!”鑫贵妃说着便拂袖而去。

惠贵嫔紧忙行礼,“恭送娘娘。”

“主子,快起来吧。”见鑫贵妃走远,玉婵急忙上前扶起惠贵嫔,“奴婢就说您不该直接戴着这劳什子出来,皇后娘娘心慈,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可您何必上赶着讨鑫贵妃的没脸,故意叫她数落呢?”

惠贵嫔哂笑,“偏要借她的嘴,叫人人知道我从冰莘那里得了一对和淑太后的耳坠才好,要让这宫里头的人都以为瑞宪长公主认定了晟儿。这样也才能让长公主明白,可不是咱们上赶着攀她家,这东西可是冰莘特意带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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