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出事之后, 公司大部分事都是总助沈聿在处理,处理不了的交给梁董,实在不得已才会来找梁思谌。
后来云舒稍微好点, 梁思谌才把心思放到公司上,积压的项目很多, 沈聿不止一次偷偷对云舒暗示梁总每天休息时间很短。
那种工作强度, 每天还能情绪稳定地过来陪老婆吃饭散步聊天, 简直不是人。
梁思谌从来没跟云舒说过, 但云舒当然知道,就像他了解她,从小一起长大, 她又何尝不了解他。
他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的,哪怕她其实已经好差不多了。
大概就是这种变态般的精力和毅力, 最初那会儿才会让云舒一直不敢轻易答应他,因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想做的事, 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去达成。
害怕自己的默许会带来毁天灭地的伤害。
但恰恰也是这份偏执, 抚平了她总是不安的内心。
她知道, 选择他,路或许很难走, 但自己永远不会轻易被放弃。
她很需要这份确定。
只是这种性格, 偶尔也让云舒很头疼,他太固执了, 只要他认定的事, 别人很难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云舒出事后, 不管多忙, 他每天也会至少腾出来一到两个小时专门陪她, 有时候忙到饭都没空吃,挪到专门来陪她的时候再吃。
虽然她身体恢复得不错,但他不确定云舒是否真的心理上没事,他一贯的准则,不确定有事没事那就当有事来处理。
所以无论谁劝他都没用,他要确保自己随时在她身边。
虽然她表现得豁达和坦然,但她是一个准外科医生,导师眼中天生适合当医生的料子,聪明、细致,她性格所有的弱点,却在专业上有着极大的助力。
车祸导致她全身上下多达十几处伤,大脑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她醒过来就反复确认,她自己就是医生,却还是不厌其烦地追问,无非就是害怕,得到确切没事的答案后,她还是会去询问自己的老师和师兄。
她其实是个很认命的人,适应能力很强,事情无法改变就会去接受它,所以梁思谌以前那么逼她,除了让她认清自己的心外,也带着一点卑鄙的私心,觉得她只要对他有一丁点爱,接受他的概率会比拒绝他更高。
所以他始终觉得,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所有高尚和卑劣一并展现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一次那么想要赢得的一个人,他对她再谨慎再用心都不为过。
云舒起初还劝他,她恢复期自己都可以解决大部分的事,身边也有护工和阿姨,家里厨师会按时送营养餐过来,程雪晴时不时来陪她,悯悯姐和周阿姨梁叔叔偶尔也会过来,根本不需要他对自己那么苛刻。
但他不愿意,云舒也就没再强求,事实上她觉得他的心理状态可能比她更差,他全心全意照顾她,或许还能让他减轻一点负罪感。
只是每次他过来,云舒都会拉着他躺一会儿,好让他休息一下。
今天梁思谌又是一整天都在公司,不过刚过来医院陪了云舒不到二十分钟,临时出了点变故,他又不得不回去,临走前注意事项叮嘱十几条,云舒耳朵都要起茧子,最后灵机一动,“要不我跟你去公司吧。”
其实她都已经能出院了,前天医生说了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他眉头顿时拧成川字,非要她继续待在医院一阵才安心。
在这种事上,他从来不会参考云舒的意见,哪怕云舒都要把自己的执医证贴他脸上了,用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包票,医生只是出于谨慎才会多叮嘱几句,但其实她真的已经恢复了至少九点九成,原地都可以来个托马斯回旋了。
可惜最后也没说服他可能觉得从小到大,云舒都很能忍耐,她不愿意总是麻烦别人,于是就只能将就自己。
“梁思谌这种性格,能找到你当他老婆,简直是积了八辈子德。”那天梁思悯当着梁思谌的面感慨,“嫂子不是我说,他眼光是真的好,你眼光是真的差。”
梁思谌瞥了梁思悯一眼,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实在太闲了去祸害季旸去,同样的话送给他,娶了你真是他倒八辈子霉。”
兄妹两个眼见又要吵起来,最后还是周阿姨出面一人踹了一脚。
刚领证那会儿,其实周阿姨和梁叔叔也对云舒诚恳谈论过自己儿子的性格缺陷问题,云舒只是笑了笑:“阿姨,我都知道。”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又不是对他了解不足,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其实对于云舒来说,大部分时间她欣赏甚至喜欢他的强势和近乎自负般的自信和自我,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力的边界,他选择去做的事,很少做不成。
云舒缺乏那种自信和笃定,她一生都惧怕冲突,渴望安定,可生活并不会按照每个人的预想发展,无声的浪不断打过来,不断将自己淋湿,没有梁思谌强迫她,也会有无数人因为无数大小的事“胁迫”她,如果她没有能力解决这种冲突,她会不断被困在这种畸形的人际关系里。
她一直仰望他,觉得他很厉害,其实本质上是因为,那是她一直想要成为却成为不了的人。
她早就从迷茫和惶恐的状态中走出来了,偶尔也会庆幸是梁思谌给她上这一课,因为无论如何,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后来周邵红和梁正平也想明白了,儿女自有他们的路要走,人生如果永远只选择正确和合适的道路,那也太无趣了。
毕竟云舒出事的时候,梁思谌的样子,让周邵红恍惚觉得,如果云舒出事,她可能也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一生中遇到的人那么多,但遇到真爱的概率却并不高,能在合适的年纪遇到一生所爱,大概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未来可能有更多的挫折和磨难,作为父母,永远应该做孩子们最坚实的后盾,就不必为他们增添阻力了。
周邵红本身就是个特别看得开的人,明确这一点后,很快就消化接受了,还忍不住去逗云舒:“叫妈妈。”
云舒内心里一直把周阿姨当妈妈看的,但真的要改口,她张了好几下嘴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周邵红以为她不习惯,笑了笑:“逗你的,叫什么都行,不用着急改口。”她摸了摸她脑袋,“但不是因为我是梁思谌的妈妈所以要你叫妈妈,是我本来就想做你妈妈,但一直觉得对你、对你妈妈来说不公平,以后我就是你妈妈,梁思谌嘛,只能做我女婿。”
“妈妈。”云舒突然抱住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这辈子所有的幸运,都是因为周阿姨一时的心软和这么多年无私的照料。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如果要讨论公平,父母猝然离世,亲戚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她,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彷徨无措,命运待她似乎也不公平。
她并没有忘记亲生母亲,但如果母亲知道,大概也会高兴她多了一个爱她的“母亲”。
“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妈妈,但我怕……怕让你为难。做女儿会得到庇护,做妈妈却意味着责任。但你对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周邵红有些哽咽:“我很愿意负这个责任。我现在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了。”
梁思谌倚靠床边,打破这俩人的温馨:“幸好你没早点告诉,不然我真成变态了。”
以周邵红女士的行动力,她想要做的事也很少有做不成的时候,如果她想要收养云舒,那么不管多难,她一定能办得到。
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云舒收回思绪,请求:“叔叔阿姨以前也没少带我去公司,我保证不打扰你,然后照顾好自己。我真的没事了,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很好。”
她都要闷坏了,她这么喜静不喜动的人,第一次迫切希望到外面去走走,哪怕是跟他去公司当个随身挂件,让她能透口气也行。
但如果他不在,谁也不敢偷偷带她出去玩,顶多陪她去楼下公园转转。
云舒难得主动黏他,梁思谌思忖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云舒高高兴兴换了衣服,因为时间不够,只涂了口红提了点气色,踩着三厘米的小高跟,拎着自己的小包包,前所未有的兴致勃勃、情绪高昂。
司机开车,梁思谌在后座塞着蓝牙耳机听汇报,云舒没兴奋几分钟,就开始无聊了,因为太兴奋,手机忘带了,梁思谌又不理她,她无聊得很。
到最后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梁思谌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抬手轻抚她的头发,她浑身上下都很软,头发也软,摸起来像绸缎,他轻捋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去,露出来的侧颈白皙修长。
每次一想到自己差点失去她,他都会心脏刺痛,然后恨不得把她时刻抓在掌心。
他那一瞬间呼吸急促和身体紧绷云舒察觉到了,抬手,攥住他手指,哼唧一句:“痒。”
声音含糊,呼吸平稳,没醒。
梁思谌失笑,耳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脖颈,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汇报已经结束,他第一次在工作中走神。
沈聿发过来一份会议纪要,他粗略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恼火,一点小事怎么都搞不明白,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
他扯了下领带透气,云舒醒过来,侧头看他一眼,瞧他摘了耳机,也抬手拽住他领带:“我手机忘拿了。”
这年头,手机作为外置器官,丢了它确实是个大事,梁思谌问她:“我找人给你送回来?”
云舒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有点无聊。”
梁思谌心领神会,将她托抱到怀里,接吻。
他接吻一向霸道强势,大有一种攻城略地的侵略性,但现在却温柔得过分。
以至于云舒有点迷惑又有点迟疑,总是疑心他在憋着什么坏,可她越琢磨越显得不专心,梁思谌便用尽技巧去吻她。
车子停了的时候,挡板升起,云舒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还觉得晕乎乎的,侧头看了一眼他,觉得他大概是被夺舍了。
梁思谌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玩,但他现在没空跟老婆调情,进会议室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阴沉的可怕,因为想到他们搞出一堆烂摊子要他收拾,害他难得陪云舒的时光都被侵占,就觉得看这些人更不爽了。
梁思谌其实是个不错的领导,非常有实干精神,从不压榨员工,崇尚高效办公,所以不搞形式主义,开会也简洁有效率,这些人对他既敬佩又畏惧,敬佩是因为他非常有能力,畏惧也是因为他太有能力,所以跟他共事需要提起十二分心,不然很容易显得自己浑水摸鱼。
这会儿看他一脸阴沉,都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原定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梁思谌临走前把云舒留在了办公室,顺便把自己的平板电脑和手机都留给了她。
云舒那会儿还问了句:“你手机我可以随便翻?”
“可以。”
“这么坦荡,你就一点秘密都没有吗?”云舒狐疑,“或许你其实有很多部手机。”
梁思谌掐了掐她的脸:“是的,很坦荡,我人都被你看光了,手机有什么不能看的。”
云舒:“……”
这个逻辑乍一听好像挺像那么回事,仔细一琢磨,分明在耍流氓。
所以云舒本来没想乱翻,但还是翻了一遍。结果下一秒手机弹出来消息:老公,我想你了。
云舒:“?”
那一瞬间,云舒脑海里天崩地裂五味杂陈七上八下十分愤怒,那片刻积压的怒气简直比火焰山还要凶猛,她甚至连梁思谌埋哪儿都想好了。或许是她太笃定梁思谌不会伤害他,所以那一丁点的可能会出现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理智去思考这是误会的可能。
毕竟“老公”两个字应该没有其他含义。
下一秒,云舒点开对话框,却发现对面的名字写着:云舒。
她鼓捣了半天,才彻底搞清楚,这是一个虚拟人工智能软件的内测版,大概是梁思悯之前弄的一个项目,有点像手机精灵,它是有形体,可以自由穿梭所有的软件,记录这个手机使用的所有痕迹,监控所有的手机活动,甚至会在你无聊看闹钟的时候敲敲你的壁纸,问你:在忙什么?
那个小人儿完全就是云舒的形象。
大概是侵犯隐私太过于完全,这个项目当然也是个夭折项目。
云舒翻了翻任务日志和对话内容,他训练这个人工智能已经有……八年了。
云舒:“……”
梁思谌回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云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怎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要来审我?”梁思谌笑着走过去,内心坦荡,所以丝毫不惧,俯身吻她的脸,坐在她身边的时候顺便抱起她搁在自己腿上。
云舒拿起手机,指了指那个藏在隐秘角落里的云朵小图标:“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变态。”
他并不经常训练它,所以内容并不算特别多,云舒已经从上到下看完了。
梁思谌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东西了,闻言顿时笑了:“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装一个我给你玩。”
云舒想到那些对话,都觉得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崩塌,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不要,没你脸皮厚。”
“不过我建议你直接来玩我。”梁思谌捏她的下巴,“有些话我不能对你说,但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你觉得过分的话,做哥哥的,包容心毕竟强一点。”
云舒气得眼冒金星,又不知道如何反驳他,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突然憋出一句:“那你把衣服脱了。”
云舒挑他的下巴,学着他强迫她面对时惯用的手段,以为能看到他破功。
结果下一秒梁思谌盯着她,开始扯领带、解衬衣扣子,他真的把衬衣脱掉的时候,云舒慌忙给他穿:“你你你别闹,你门都没锁。”
“没事,来,怕什么。”梁思谌噙着笑,“坐上来。”
没他准许,不会有人进他办公室的。但他没告诉她,恶趣味地一直逗她。
云舒被他困在怀里接吻,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光着上半身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变态,云舒几次想给他穿上衣服都被他拂开。
“我看你就想败坏我的名声,好让我以后再也没脸来你公司。”云舒第n次试图从他腿上下去,但又被他拖回去,她抬手拍他的手、肩膀、胸,但他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她看。
“你好好穿着衣服呢,衣衫不整的是我,你倒是替我害上臊了,怎么,看这么多年还没看习惯,我们好歹恋爱也谈了四年多。”梁思谌捏她的下巴,“看着我,眼神往哪儿偏呢。”
“你不要脸。”
“恶魔你说过很多遍了,但我要脸干什么?你是我老婆,难不成我跟你上床还要打个申请,老婆我可以脱衣服了吗?这样。”
云舒:“……”
她捂住他的嘴。
但也不耽误他发表无耻言论:“做吗?这儿。”
云舒死死捂住他的嘴:“不。”
“确定?”他挑眉,“但我想。”
云舒双手捂他的嘴,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企图制止他的胡言乱语:“你不想。打住,闭嘴,不可以,不行,绝对不可能。”
梁思谌深呼吸,就那么仰面闭上眼瘫靠在沙发上:“那让我休息一下,五分钟后再喊我。”
他闭上眼,似乎就要睡着了似的,那点疲倦似乎这会儿才蔓延开,云舒又有点心疼他,轻手轻脚想要下去,却被他再次揽住腰:“别动,陪我五分钟。”
云舒轻轻叹口气,趴在他胸口不动了,耳边是他胸腔沉缓的心跳,她也有点困了,但心跳声越来越清晰,他的胸肌很烫,也不知道是体温本来就偏高,还是发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还是没有醒的趋势,但身体却越来越热,云舒忍不住抬手去摸他额头,却看到他分明睁着眼,无声垂目看她,眼角眉梢都挂着细碎的笑意。
云舒摸他额头的手顿时变成巴掌拍在他脸上:“你好烦人。”
“但你很可爱,老婆。”他语气略欠。
云舒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但还是忍不住耳朵有点发烫,大概是因为意识到,他们真的结婚了。
他抬手,摩挲她的脸:“怎么这么热,发烧了?”
“是你在烧。”
“嗯,我快烧着了。”他坦然,拉着她的手去摸他的胸肌,“你倒是看两眼,我健身就是为了勾引你,结果你每次恨不得闭上眼,怎么,我长得这么不堪入目?”
云舒:“……”
她是真的不是他对手,行为上不够烧包,连语言也缺乏,到最后她也只是回敬了一句:“因为你长得就很不正经,跟小视频封面似的,是个正常人都不好意思看。”
梁思谌偏过头笑起来:“我在床上正儿八经的,我有病?还是你喜欢那种,又纯又烧的?我也不是不能学学。”
云舒觉得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她会想跳楼,直接捏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已经很行了,不用再精进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强行转移话题。
梁思谌懒散“嗯”一声:“那你先亲我一下。”
云舒俯身亲了下他的脸。
他偏过头,意思是,还有这边。
云舒无声叹口气,在他右边脸亲一下,额头亲一下,鼻子亲一下,最后乱七八糟亲了十几下,然后才狠狠吐出一口气:“好了吧?”
梁思谌这才勉为其难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