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夜晚。
一个很近的距离。
少年喉结滚动, 抬起手,却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雪菜。”
声音相较于平时更低一些,少女抬起头, 看见他朝她露出一个笑颜。
无关于欲望, 心中满是怜惜。
他慢慢抚摸她的额头, 说:“闭上眼睛。”
要被吃掉了吗?
心里抱着这样的期待, 雪菜乖乖闭上眼睛, 仰着脸等待着他的啃咬——她想要狗卷棘像是忧太那样舔舔她, 又或者像是惠那样咬她的嘴巴, 惩罚她,让她脑袋里没有办法在想难过的事情。
可是棘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他一直在这里。
被换上了浴衣。
仆人姐姐还给她快速地盘了一个头发, 雪菜有些不太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发包,下意识看向狗卷棘。
少年歪了歪脑袋,又笑起来。
[很好看。]
他在她手上写:[雪菜, 天底下、第一可爱。]
真的吗?
雪菜知道这些都是夸人的词语,可是如果棘真的这样以为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和她接吻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有些失落, 但是当手掌被他牵起来, 慢慢地往前走, 感受到那一份珍惜和慎重以后, 雪菜又觉得有些开心。
为什么呢?
她有些搞不懂, 只是悄悄攥紧他的手指, 让两个人的手掌贴得近一点, 再近一点。
温泉热乎乎的。
刚刚穿上的浴衣又要被脱掉, 然后裹着毛巾钻进水里, 这是狗卷棘房间里的私汤,池子大大的,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这是雪菜第一次泡温泉,她觉得有些局促,忍不住抬头看他。
少年也换上了浴衣,这是雪菜第一次见到他穿和服,短短的刺猬头和暗青色的和服按理来说应该有些冲突,可是不管怎么样,雪菜就是觉得他很好看,非常、非常好看。
“你、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感觉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雪菜把自己往水里面藏了藏,整张脸都泛起害羞的粉色。
“昆布。”
少年往外面看了一眼,立即有仆人端着托盘进来,他们把各种食物摆在汤泉旁边,又立即退了出去。
满天的细雪。
身体泡在温暖的泉水里,穿着浴衣的棘朝她笑,给她吃甜甜的点心。
太幸福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做过这么多坏事以后,还可以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实在是太幸福了。
眼泪又一颗一颗冒出来,雪菜觉得自己实在是坏透了,明明棘一直一直给她笑容,可是她却一直一直回报给他泪水,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坏的家伙呢?坏蛋雪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干脆就不要……
“金枪鱼。”
甜甜的小蛋糕又被递过来,他轻轻擦擦她的眼泪,朝她笑,把蛋糕递到她的嘴边。
“……”
吃掉了。
当味蕾被甜甜的东西填满,身体里的寒意也被驱散,心里面的乌云好像也跟着散开了。
可是泡了十分钟就被拉起来。
雪菜觉得还没有泡够,她想一直待在里面,一直一直和棘这样待在一起,不想去到外面的世界,那个寒冷的世界。
[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少年这样解释着,摸摸她的脑袋,扣住她的手掌,带着她往外走。
“……”
雪菜抿紧唇,回头看了那个池子一眼,仆人们已经在收拾盘子,就好像要抹去她和棘相处的痕迹。
她看看那些被清走的托盘,又看看狗卷棘身上的浴衣,打定主意要把他现在穿着的这件衣服偷过来,藏起来,当做今天不是美梦的证据,永永远远藏在身边。
太坏了。
雪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明明棘对她这么好,她到现在却还想着偷走他的东西,实实在在是一个坏透了的混蛋。
这让她感觉有些自卑,低下头,发现狗卷棘一直在牵着她往外走。
一路无言,穿过廊桥,又踩过石板路上的细雪,他们来到庭院中间。
穿着浴衣的少年,把宽大的袖口轻轻挽了挽,然后拿起一根枯枝,在雪上写字。
[雪菜。]
他写:[雪菜。]
雪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他,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
接着,手里面也被他塞了一根树枝,雪菜抿紧唇,看了看旁边深深的字,也跟着在地上写。
[棘。]
她写得歪歪扭扭:[狗卷、棘。]
[我在这里哦!]
就算是没有声音的文字,就算是写在雪地里,好像也带着一种温暖的热度。
[掉眼泪也没关系,迷茫也没有关系,把心里的话全部都写下来吧。]
[等到明天早上,我们的字会被深雪覆盖,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是吗?
是这样吗……
[可是。]
犹豫了一会,她写:[和棘的一切,全部、全部都想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少年握着树枝的手一顿,看向她,四目相对,白雪落在肩头,那些浅浅的字迹很快要被覆盖,她像是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地又要写一遍。
被轻轻握住手掌。
“雪菜。”
一起低下头,他说:[我们的一切,永永远远都在。会留下来,留在我们的心里。]
又哭了。
雪菜,总是掉眼泪的笨蛋家伙,在这种时候说不出好听的话,也没有办法露出像是棘那样的笑容,她只是抽泣,习惯性地压低自己抽泣的声音。
被攥住手腕。
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擦掉她的泪水。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用温柔的、轻轻的声音。
“雪菜。”
他看着她的眼睛:“哭吧。”
她抽泣的声音一顿,接着眼泪越掉越凶,像是要把心里的难过和迷茫全都一次性哭出来那样,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仰着脸,像是一个跌倒以后,终于有了家长安慰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原原本本地发出自己哭泣的声音。
可是这样哭好累。
没多久,她就开始打嗝,一边打嗝还一边哭,她觉得这样很不好看,下意识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雪菜第一次做一个在意自己形象的孩子,她还不太熟练,所以在狗卷棘又凑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干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雪菜?”
“我、我不好看。”
“……”
[好看。]
因为手掌正贴着他的眼睛,所以他把字全都写在手腕上。
[雪菜,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细细麻麻的痒意,从手腕一直传达到心底。
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松开手,又看见他紫色的、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弯起来,里面全部都是喜欢。
眼泪和鼻涕一起被擦掉了。
干干净净的,又一起坐在走廊上,他抱来一个相册,放在两个人膝盖上摊开。
里面全部都是小小的狗卷棘。
刚出生的时候,脑袋上面没有头发,雪菜有些新奇地抬手摸了摸,看看里面那个婴儿,又看看现在的棘,感觉人类好神奇。
狗卷棘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小时候也是这样短短的刺猬头,穿着宝宝的衣服,拍下来的照片全部都是他翻箱倒柜、到处闯祸,大人在背后叉着腰满脸生气的样子。
狗卷棘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慢吞吞把全部的自己都摊开给她看,雪下得越来越慢,时光也好像慢了下来,在安静的廊下,他们坐在缘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看照片,而是抬头看向了彼此。
靠得很近。
少年喉结动了动,手指也不安分地抖起来,脑袋朝她靠近,但最后,还是克制地保持了距离,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然后仰起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口,在他的脸颊上啾了一下。
一个非常短暂的触碰,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接触到他这样的眼神,少女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忙站起来,提起自己浴衣的下摆想要逃跑。
……
“雪菜。”
轻轻的踩雪声,他追在后面,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用力扣住她的腰,也没有按住她的肩膀,他只是轻轻攥住她的袖角,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那样追在她的身边。
“雪菜。”
“雪菜。”
“雪菜……”
无法吐露任何言语的少年这样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有不可置信的兴奋和喜悦,还有一些急于确认的焦急。
“雪菜……”
被追到了。
她红着脸,低着头,因为喜欢听他这样急切地喊自己的名字,喜欢他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他对自己的在意,所以故意不理他。
明明用咒言就可以命令她做一切事情。
明明只需要轻轻发出几个音节。
但少年却弯下腰,把脑袋一遍一遍凑到她的眼前,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说她想听的话。
好想哭。
在棘这里,总是想要掉眼泪。
这一次却不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因为心里面被暖洋洋的东西塞满了,溢出来,变成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摸摸我。”
她看着狗卷棘,哭着说:“要抱抱。”
被抱住了。
在他的怀抱里面,全部都是幸福的味道。
这样就好。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在这个关于平安夜和圣诞节的夜晚,在关于雪和棘的一切记忆里面,安心地睡一觉吧。
这么想着,她抱住狗卷棘的手臂,把脸蛋埋进他的掌心。
“……”
少年呼吸停顿了一拍,听见她带着鼻音,像是小猫撒娇那样喊他的名字。
“不可以走掉。”
她说:“我要、我要在棘的手掌里面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