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昀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带许沐子回客栈。
出发前, 邓昀往许沐子怀里塞了糖罐子。
是有浮雕花纹的玻璃材质,沉甸甸的, 里面装着各种口味的糖,软糖、奶糖、水果糖,也有杏仁巧克力和棒棒糖。
许沐子早起练了两个小时的钢琴,神清气爽,抱着糖罐子,只顾着选出一支棒棒糖拆包装纸,没系安全带。
他伸手, 勾着锁舌把织带拉出来,帮她把安全带系扣好, 低头, 动作特别流程地咬走了她手里刚剥好的棒棒糖。
许沐子努目转头, 看见邓昀叼着棒棒糖把墨镜戴上, 又扣好他自己的安全带, 发动车子。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是笑着的, 气得她想动手。
但目光很快锁定他脖颈的一道红色痕迹, 那是她昨晚不小心弄的——
两家长辈在家里约了吃饭,地点是邓昀家, 还有其他长辈也在。
席间邓昀妈妈提起了邓昀,说他兴趣爱好和别人不一样, 最近搬回这边住,拿回来的物品里, 最大的物件就是天文望远镜。
当妈妈的说起自家孩子的与众不同, 语气里总是含有骄傲的, 满面红光。
透露出一种“我们邓昀很高级很优秀”的欣慰。
许沐子妈妈不甘示弱, 也把许沐子前阵子演出的后台合影找给大家看。
还把邓昀送的两束花,夸张成是现场听众送的。
但到底怀着撮合意图,炫耀完女儿的优秀,许沐子妈妈话音一转:“邓昀啊,我们家沐子小时候也很喜欢天文的。”
许沐子满脸问号。
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天文?对天体感兴趣也是在邓昀带她看过月亮之后吧?
许沐子妈妈看她一眼,笑容不变,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也拿出来举例子:“沐子你忘了?你小时候最爱弹贝多芬的那个《月光》。”
说完转向邓昀,“有时间也带沐子看看月亮......”
长辈们起着哄,都说“是是是”“对对对”,还说年轻人共同话题多,该多交流。
许沐子还在持续性问号脸。
她妈妈说的应该是Beethoven:Piano sonata No.14 Op.27 No.2的第一个乐章。
她怎么记得,自己当时频繁练习,是因为跨不好九度?
邓昀忽然说:“要不要上楼看看望远镜?”
许沐子睁大眼睛。
许沐子妈妈高兴地拍拍许沐子的肩:“沐子,去吧去吧,去和你邓昀哥哥上楼看看。”
邓昀就这么当着一桌人的面,轻轻松松把许沐子拐回了卧室。
楼梯走到一楼半,走进餐厅那边的视线死角。
邓昀直接牵许沐子的手。
他们都听见餐厅里两位妈妈暗搓搓的比较——
“邓昀对我家沐子还是挺上心的,是吧?”
“嗯,你总说沐子不爱相亲,好像有还行吧?”
邓昀的卧室里物品简洁,果然像邓昀妈妈说的那样,大多数东西仍然留在他自己那处房子。
桌上倒是明晃晃摆着一张纸。
纸张很眼熟。
是她之前没做完的恋爱进度计划表。
她拿起来看,他从她背后靠过来。
她穿吊带连衣裙,露在空气里的脊背皮肤已经被空调风吹得冰凉,忽然贴在他身上,触感温暖。
邓昀的手伸到面前,抚摸许沐子的脖颈。
迫使她向后侧仰头,和他接吻。
卧室门大敞四开,长辈们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他们安静地吻着,许沐子攥着那张脆脆的纸,在邓昀怀里转了身,环他的脖颈继续加深这个吻。
纸张被空调风吹得很干燥,边缘锋利。
接吻结束后,他们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邓昀的颈侧落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原本伤口浅,很容易结痂的。
但天气闷热,邓昀昨晚洗了澡,今早起床又洗了澡。
伤口沾到水,有些肿。
许沐子打人的手换了路径,指尖轻轻触碰在邓昀的伤口旁。
她包里经常备着各种小型的药膏、药油,低头翻一翻,还真有创面消毒消炎的软膏。
“我帮你涂一点吧。”
她指尖沾一点软膏,涂抹在他颈侧。
动作很仔细,也很轻。
有点沾多了,一小坨透明软膏亮晶晶地趴在他皮肤上,没有要成膜的意思。
许沐子又用指尖抹均匀些,对着他的颈侧轻轻吹了吹。
她说:“邓昀,你耳朵红了。”
邓昀在街口红灯时常里握许沐子的手腕,叼着棒棒糖,转头,凑过来的气息里都是甜丝丝的青柠味。
他说:“别撩我,会分心。”
许沐子撕开一块奶糖放进嘴里,慢慢含着。
她没再有过他所谓的“撩”的举动了,安安静静地吃她的奶糖。
但在出市区前的最后一个路口红灯,七十秒的长红灯里,他还是拿掉嘴里的棒棒糖,勾着她后颈和她接了个甜滋滋的吻。
他们抵达客栈,是正午,阳光最足的时候。
客栈生意很好,哪怕天气再热,蝉鸣都透着不耐烦,公共区域依然有人戴着遮阳帽和墨镜,三两成群,聊着天,进进出出......
夏夏在前台忙着和住客沟通,抬眼间看见邓昀和许沐子进门,笑眯眯地冲着他们摆手。
能空出时间再来客栈,许沐子特别高兴,也笑着和夏夏打了招呼,还把罐子里的糖分给夏夏和其他工作人员。
夏夏说:“算喜糖吗?”
许沐子脸都红了:“不算吧......”
“来财”“源源”“滚滚”在沙发上叠罗汉睡觉,毛茸茸又软乎乎,实在可爱。
许沐子今天没涂药油,放心大胆地凑过去摸摸。
三只猫懒洋洋地动动,没有任何要躲避她的手的意思,还主动往她掌心里蹭。
她高兴地回头,对上邓昀的视线,亮着一双眼睛小声说:“你看你看。”
邓昀摘了墨镜:“看见了。”
邓昀先提着他们的随身物品上楼,许沐子则留在楼下逗猫。
忽然察觉到夏夏鬼鬼祟祟地给她使眼色,她抱着睡熟的“滚滚”,过去,收到一个信封。
信封很厚,纸张泛黄,已经磨出些毛边。
像是旧物。
据夏夏说,这是上次邓昀离开客栈后,在他的一本书里发现的。
封面写了“许沐子收”。
许沐子刚准备打开信封,前台夏夏接到一通座机电话。
是邓昀。
他在电话里说,要夏夏请老板娘接听。
她接过听筒,放在耳边。
邓昀说:“不是说想去浆果园?那边雨后蚊子特别多,上来换条长裤。”
许沐子拿着信封上楼,始终把信封背在身后,进门就被邓昀发现了。
她藏不住事,却也不肯提夏夏,只说是书里翻到的。
邓昀看一眼:“啊,情书。”
“那......我想先看完,再去采浆果。”
“看吧。”
里面不止信纸,还有一沓照片。
很多张月亮的照片。
大概是利用天文望远镜和手机拍出来的,日期不一样,月亮的阴晴圆缺也各不相同,像一块块被撕掉不同大小的奶酪,印在相纸上。
许沐子展开信。
邓昀的字迹很好看,笔画大开大合,带着些他本人洒脱随性的感觉。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留了一个问题——
许沐子,你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我每晚看着月亮,总能想到山顶日出熹微光线里,蹦着跳着的橘红色身影?
非常邓昀式的告白。
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这类直白的语句。
也没有过于浪漫煽情的句子。
许沐子看着这个有点长的问句,好像真的能体会到想念和喜欢。
因为她也曾在兼职后的路上,抬头看月亮,然后想到一个人带她看清月亮的人。
她鼻子有点酸。
但她前几天和邓昀去看电影时,在电影院里哭得稀里哗啦,用光了整包纸巾。
他当时帮她摘掉眼睑上的一块碎纸屑,笑着逗过她,说她眼睛像水龙头。
她反驳得可起劲了,说自己是感动,这个月绝不可能哭第二次。
许沐子忍着眼泪,问邓昀,他这信是准备什么时候给她的。
邓昀说:“你生日那次。”
邓昀的原计划还算浪漫:
让许沐子亲自用钥匙打开客栈的门,按照鲜花的引路走到为她准备的琴室。
一定会试弹那架钢琴,而她的绝对音感和专业性也一定会让她听出来,钢琴的声音不太对。
然后她就发现躺在弦上的信封。
他说:“原本打算在那个时候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许沐子眼泪汪汪。
邓昀揉揉她的头发,话锋一转:“早年听过一件关于你的小事?”
她噙着泪:“什么事啊?”
邓昀居然从她妈妈那里听说,她很擅长写情书?
许沐子眼泪都惊回去了。
她觉得荒谬,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仔细想了想,她才想起来:“不是那么回事,我没写过。”
是当时许沐子班里的女同学,想给心仪的对象写情书。
少女情怀总是美好的,女同学不想把情书写得太过简单,就跑去问许沐子,能不能把流行乐里的某几句,翻译成do、re、mi......
这事对许沐子来说非常简单,其他同学也听说了这个方法,总有人来问。
连课代表出黑板报,都引用这种方法做了暗号。
邓昀说:“给暗恋那男同学写过?”
许沐子也有点故意,眼睛往别处瞥:“写没写过来着?”
他看穿她的小心思,抬手叩她额头。
嘴上逗她“怎么写的”“我听听”,边说着,边一步步逼近。
他很高,笑容坏坏的,有种很欲的压迫感。
许沐子退到墙边,没路了。
她干脆把信封里那些代表思念的月亮照片,往他手里一塞,凑上去亲他一下。
邓昀特别吃这一套,根本不许许沐子退开,直接把人扣压在怀里。
但浅尝辄止,吻到气息渐乱就停下来。
窗外一阵阵虫鸣,万物葱郁。
他把呼吸闷在她颈窝里:“浆果园不去了?”
她呼吸还没平复,就急着说:“......当然要去!”
说得直咳。
他拍拍她的背,笑着:“那别亲了,再亲你出不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