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乔婉娩已经在涂山府住了一个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她大致也摸清了涂山府内上上下下的关系。现在涂山族的族长是涂山璟,涂山老夫人是他的亲奶奶,涂山璟的父亲在他幼时便去世了,他是由他母亲带大,只是八年前他的母亲也去世了。至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涂山篌,乔婉娩在涂山府里见他的次数寥寥可数,哪怕当时她与涂山璟成亲那日,他都是未出现的。他的身世有些神秘,四顾门回馈的信息只说他与涂山璟同父异母,因为血统不纯无法习得惑术,倒是身上的功夫十分不错。至于其他信息,似乎涂山族讳及莫深,四顾门的关系还是没有查到。
涂山璟和乔婉娩的关系似乎也变得融洽起来。他似乎慢慢熟悉了乔婉娩的存在。虽然依旧说话很少,但是他不再那样抵触吃药,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不少。
时间总是最好的良药。
这日乔婉娩看着涂山璟皱着眉喝了她端给他的药,医师换了药方,这味儿是越发重了,别说喝下去,便是乔婉娩只是闻着她都有些反胃。涂山璟只喝下了一半,便挥手示意乔婉娩他喝不下了。
乔婉娩没有说话,只沉默地将残药端走。涂山璟望着乔婉娩离开的背影,他似乎若有所思,然而乔婉娩并没有看到。
收拾好碗,乔婉娩便去了市集。她在涂山府行动是自由的,涂山老太太并没有限制她。
她想着这药那样苦,便想去市集买些蜜饯或者麦芽糖回去。
“姑娘,你要哪一种糖?”老板热情地问着她。
有麦芽糖、麻糖、红糖、酥糖……还有五颜六色乔婉娩也叫不出名字的糖摆了整整一摊。乔婉娩看得眼花,她抿了唇,犹豫起来,她向来是有些选择恐惧的。
“哪一种会好吃一些?或者清口点的。”乔婉娩问道,“我给病人买来清口的,实在是他每日喝的药过于苦了。”
“这样吧,我每一样给您抓一点,您带回去,哪个好吃再回来我这里买。”老板倒是十分爽快。
乔婉娩提着老板包好的糖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她看到一个身影从前面的拐角掠过。
涂山篌?
乔婉娩迅速将那包糖的纸包塞进怀里,拎着剑就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
日上三竿,静夜已经来涂山璟的房间唤他吃午饭了。
涂山璟放下手里的账本,见到是静夜,他有些愕然。
“怎么是你,婉妹呢……”他脱口而出。
“夫人说要去集市,后来再就没见了。”静夜答的谨慎。
涂山璟抓紧了手里的账本,他心里莫名升腾起了一些忐忑。
这一个月里,乔婉娩尽职尽责地照顾他的起居生活。这已经到了中饭时间她还没回来,绝对不是乔婉娩的作风。
静夜下去后,涂山璟越想越不对。虽然他十分担心,但是毕竟乔婉娩才离开半日不到,他又不好惊动他人去寻她。
涂山璟思忖片刻,他抬指调起自己的灵识去探寻。
世人皆知大荒首富涂山族是神族,会术法,擅长惑术,却极少有人知涂山一族纯血的原型本就是九尾灵狐,而涂山璟更是绝对的纯血九尾灵狐。他的神识灵力非常,是能直接看穿复杂的阵法的,当然也可以用来寻人。
涂山璟虽然大病初愈,但是此刻他寻人急切,便也顾不得自己身体,他跟着自己的神识,他看到了一片海滩……还有一艘破旧的船。他腾地站起来,一瘸一瘸地出了门。
静夜有些愣。
少主多久都没有走这样快了?……静夜算不出来了。他是去寻夫人吗?静夜是挺喜欢这个新来的涂山夫人的,乔婉娩对下人的态度很好,对涂山璟的事情又十分上心,凡事亲力亲为。有时候静夜会想,如果四年前当时救了少主不是大王姬而是这位新来的夫人就好了。
涂山璟赶到了海边。
他真的太久没有走的这样快了,不免有些气虚,但是他不能停,因为遥遥的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涂山篌。
涂山篌饶有兴致地看着涂山璟一瘸一瘸地走到他面前。烈日当空,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脚下。
“我的好弟弟,你不是一直躲着我么?此刻倒是有兴致来看看你的大哥了?”涂山篌挑眉。
“婉妹被你藏到了哪里?”涂山璟立住,他稳住自己的心神,袖子下是他攥紧的拳头。面对涂山篌,他忍不住恐惧,可是他拼命克制住自己,这时候他不能退缩。
“璟你也未免过于重色轻兄了。”涂山篌笑道,“你那个冲喜的新夫人好奇太重,险些坏了我的事,我自然是要帮你教训她一下了,让她学学乖,知道我涂山的族长夫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是无辜的。她跟你我之间的事没有任何关系。”涂山璟垂眸低声道。
“求我。”涂山篌逼近涂山璟,带着压迫的气势。
涂山璟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涂山篌大笑起来。
“璟,你看看你自己。”涂山篌笑的有些上不来气,“你这个样子的族长,还真是涂山的耻辱。老太太可真是老糊涂,竟然是你这样的人当了族长。”
一阵风吹着新的浪打上了沙滩。涂山璟忽然窥见涂山篌身后那艘破旧的船松了绳索,被那浪推着顺风而去。
此时沙滩空旷,烈日当空,视野极好,唯独能藏人的……
涂山璟不作声,他咬了牙纵身跃进咸腥的海水之中。
涂山篌见他动作,只是冷哼一声,却没有追。
这小子能找到这里,怕是动用了灵识了罢。他也是命大,那样的病也没死得了。涂山篌心里有些复杂,对自己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他死掉,亦或是,他其实并不愿意他死掉。
唯一肯定的是,涂山篌极度讨厌涂山璟的那张脸。
太像那个女人了……
太像了。
……
涂山璟挣扎地爬上了那艘破旧的渔船的时候,渔船已经被风吹地在海上飘了很远。他浑身湿透了,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那渔船的船舱。果然看见乔婉娩双手双脚被粗粗的绳索绑着,口里也被封口的布条勒的紧紧的。她见到是涂山璟,不禁“呜呜”地挣扎叫出了声。
涂山璟弯腰将她扶起来,松开禁锢她的绳索和布条。
“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乔婉娩喘了口气,问道。
“我见你久不回家,便动用了灵识。”涂山璟见乔婉娩无事,他心神一松,不禁坐了下去。“我族灵识可寻人。”
乔婉娩这才发现面前的涂山璟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唇色发乌。她想起他本是大病初愈,居然为了救她跳海追船游了那么久么。她心里一动,便想站起来去到他身边,却脚下一软。
涂山璟再次拥住了她。
“你……”
“我中了你大哥的迷烟。”乔婉娩有些尴尬,“也是我技不如人太没有警惕,我在集市上见到涂山篌鬼鬼祟祟,便想着跟他看看他在搞些什么。”
涂山璟扶着乔婉娩的肩,两个人坐在一起。
“我跟着他到了这海边,见他与那船只管事者说着什么,似乎是在交易。我便偷偷从后面打开了那船的货仓,想看他们交易的是什么货物。我以剑割开那袋子,白色粉末就流出来了。”
“是神仙粉。”一直没说话的涂山璟突然出声道。
“你……你居然知道?”乔婉娩愣住,她低头苦笑,“我还以为是我发现的。当时这海边的船只大概有个二十来艘吧。全是这东西。你涂山家还真是大手笔。”
神仙粉本来只是一种止疼药,只是后来人们发现这种东西可以致幻而获取快感,而且会让使用者上瘾而欲罢不能,让人“快活如神仙”,所以这种药粉便迅速地在黑市流行起来。
而官方对这种东西是明令禁止的。
涂山璟却虚弱地摇摇头。
“不,是大哥自己私下做的。涂山族从不会贩卖神仙粉这种……让人上瘾,祸害百姓的东西。”
“你既然知道你大哥的恶行,你为何不去制止他?”乔婉娩提高了声音。
她不解,涂山璟不是涂山族的族长么——首富之长,手里的权利本就是无人可及。
“我……”涂山璟喑哑的声音有些犹豫,他咬紧牙关压抑住自己的哆嗦,顿了顿才缓缓回道,“我病了。”
还不等乔婉娩反应过来,涂山璟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软,头歪倒在她的肩膀。
“璟,你怎么了?”乔婉娩惊得伸手一摸,发现涂山璟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牙关紧咬,已然昏死过去。
海上的风很硬很凉,乔婉娩不知道的是涂山璟动用灵识,伤了心脉,所以才会如此。她身上的迷烟效力犹在,浑身也使不上力气。见涂山璟哆嗦的厉害,乔婉娩只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紧紧裹住他,然而却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
乔婉娩叹气。
罢了。
她努力将他扶正,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得了乔婉娩身上的热度,涂山璟紧闭着双目,渐渐停下了哆嗦。
破渔船在海上随风而荡,乔婉娩心里叹气,茫茫大海,就目前她和涂山璟这状态,是不是差不多也就要交代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