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病虽然好了,可是还是整天木木愣愣的样子打不起精神。
谭老爷和刘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把他过于拘束了。
一天,如意中午放学,令书童拿起文具,自己整理好衣衫走出学堂。
一出门就看到学生们围着两个人拍手跳脚地叫好,谭飞正被一个少年拿捏着手腕龇牙咧嘴地叫嚷。
谭学究分开一众学生走上前去大声地斥责,那少年才松开了手,退步站在一旁。
原来谭飞来接如意散学,时间尚早,他在学堂门外等待。正在他百无聊赖之时,一个少年从村后慢悠悠地转出来。
谭飞看那少年一身劲装打扮,身材敦实,像是个练习武艺的人,欺他年龄比自己小,又是陌生面孔,他就故意上前挑衅。
那少年转悠到门前学堂,想进学堂去看看。他正昂着头看竹门楼上的一块匾额,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翰辰书院”,冷不防和人撞了个满怀。
少年扭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模样,肉饼脸,黑皮肤的小厮正怒视着自己。
那小厮正是谭飞。谭飞比少年高出了半个头,歪戴着一顶青布帽,撇着嘴,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大声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娘生你没长眼睛吗?”
少年闻言,怒从心头起,一把握住谭飞的手腕。
谭飞挣不脱,又举起左手一拳照少年面门打下。少年又顺势抓住了谭飞左手手腕。
双手手腕都被抓住,挣又挣不脱,谭飞顿时来气,想要凭身高和蛮力把少年摔倒。
这时,少年双手一收紧,如一双铁钳般紧紧箍住了谭飞的手腕,谭飞哎呀一声惨叫,龇牙咧嘴跺着脚喊疼,嘴里还不忘咒骂:“放开老爷,放开老爷,老爷要你好看。”
此时正好放学,学生们一拥而上来围观。看到平日里蛮横的谭飞,被一个陌生少年拿住,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学生们都不住地跳脚喝彩嘲笑起来。
谭学究闻声赶到门前,见此情况,大声喝道“谭飞,你在干什么,不怕我告诉谭老爷揭你的皮!”
那少年知道来人是谭教授,赶紧松手,往旁边一站,拱手行礼。
谭飞一边甩着双手,一边掉着眼泪委屈地说:“学究,你也不看看,是人家在欺负我。”
谭世俊冲着少年略一点头,又看一眼谭飞的熊样,心里好笑,便又正色道:“学堂门前打闹,成何体统?还不都给我散了!”
谭飞身高力壮,平日专喜欢打架闹事,他本打算找个乐子打发时间,没想到今天没看黄历,找错了人,吃了个哑巴亏。
众学生哄然大笑正欲散去,突然,一个衣衫光艳面目俊朗的学生眼光直直地跑过来,一把拉住那位少年的手,旁若无人地呵呵呵大笑起来,道:“你好,我是谭天赐。”
少年也握着那学生的手,也目光怔怔地看着,呵呵呵大笑起来,道:“你好!我是王玄。”
那学生赫然就是如意公子,他好像遇到老熟人一样拉着陌生少年,得意地大笑。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惊骇。
到家后,不等书童把此种情况告诉了谭家众人,如意就满面春风地来见谭老爷和刘夫人。
谭老爷和刘夫人听了事情的经过,又看到如意满脸得意的神情,心内暗暗惊奇。
“如意,你认识那个王玄吗?怎么会这么高兴?”刘夫人问。
如意只是摇头,说:“不认识,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一见到他就感到他特别的亲。”
“有多亲呢?”刘夫人又好奇地问道。
“就像爹和娘一样的亲!爹娘,我们把王玄接来家吧,我看到他就高兴!”
“胡说,他一个野孩子怎么能和你待在一起!咱们可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谭老爷喝止。
“爹,我不管,看到他我就觉得心里明亮,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和他一同去了!”如意撒气道。
谭老爷和刘夫人没奈何,难得儿子高兴起来了,只得吩咐管家谭兴全打听王玄住处把王玄接到家中。
谭兴权回来后,如实汇报了自己探得的信息。
谭老爷刘夫人听说王玄就是之前王成家的傻儿子,心下迟疑,可是等看到王玄后,发现他全然不傻,反而精明干练,就答应了收他作如意儿的书童。
王玄也没有推辞,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自此,小哥俩形影不离。
因何说王玄之前是个傻子,这个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谭家村山脚下一个猎户谭凯,趁这冬日农闲进山打猎,夕阳落山时,带着几只野兔山鸡往回走。
谭凯刚要下山,道旁猛然蹿出一只庞大的灰狼,狼头似木盆般大小,怪眼中闪着寒光,低吼着斜着眼注视谭凯。
谭凯大惊,一屁股坐倒在地,暗喊一声:“妈呀,完了!哪来的这么大的一只野狼?”
那只灰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
谭凯匆忙中丢下野兔山鸡,拿起双股叉想站起来,可是他的双腿哆嗦得太厉害无法用上力气,只得紧握钢叉,叉尖向前坐在地上,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狼。
那只狼见状停下脚步,凶狠地瞪着谭凯,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声。
谭凯心下稍安,忽然感到身后有动静,猛一回头,一张血盆大口已从背后咬向他的脖颈。原来后面还有一只狼。
谭凯“哇”的一声惨叫,已经毫无还手或逃命的机会。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身后那只狼一声哀嚎瘫软在地,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闪电,奔向谭凯身前。
前面那只狼还未及反应,脑袋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砰”的一声摔出一丈开外撞击在山岩上,又跌落在地,七窍流血而死。
谭凯这才缓过神来,膝行向前一把抱住那人,大喊恩人,如遇再生父母。
“不用感谢,只是我恰巧遇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说道。
谭凯一惊,抬头却看到一张稚气的少年的脸,那少年身体虽然很强壮,但又分明是个孩子。
谭凯定定地看着那少年,觉得甚是面熟,就在脑海中急速搜寻着,他记得那张稚气的脸。
“你你你,你是王玄!这这这……”
王玄一愣,忽然也想起什么来,道:“哦,你是隔壁的谭叔叔!”
王玄本是谭家村村后山脚下王成家的孩子。王成夫妻两个年过三十才有了这孩子,不想这孩子天生就有点愣神痴傻,尤其是害怕闪电打雷。
八岁时,一场雷雨之后,有人发现王玄漂浮在村边的小池塘里,等把他救上来,已然气绝。
王成夫妻俩嚎啕大哭,在村里人苦苦劝说下,两人好容易含悲忍戚地止住了哭声。
转眼天色已晚,送走各位乡邻之后,夫妻相向,不觉又泪流满面。
此刻,空中又是乌云滚滚,雷鸣电闪,地动山摇。
突然,一道闪电从空中划下,天地间顿时亮如白昼。
王成夫妻坐在屋内,门窗紧闭,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守着孩儿尸体,却陡然感到室内一片光明,顿时视线模糊。
二人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又重新看清东西,猛地发现躺在地下死去了好半天的王玄,居然坐起来了。
夫妻二人惊疑不定,伸手摸摸孩子的身体,是温热的,看看孩子的身体,正一起一伏地呼吸。
王成夫妻转悲为喜,来不及多想,抱着孩子重又放声大哭。
第二天,闻讯赶来的乡亲们都来看稀奇,都为王玄死而复生感到惊讶,也为王成夫妇感到高兴。
可是渐渐地众人感觉哪儿不对,这孩子不说话,目光呆滞,半天才眨一下眼皮转动一下眼睛,比之前似乎更傻了。
王成夫妇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孩子活着就好,哪怕就是个傻子也比死了强。
小王玄平时不说话,一听到雷声,就吓得无处躲藏,发狠似地狂喊乱叫。
更诡异的是,王成夫妻俩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相继死亡,无病无灾的就突然死了。
乡邻们虽然同情王玄这个小傻子,可是总感觉这孩子有些邪乎,无人敢收养他。
不久,傻子王玄就不知所踪了。
隔壁的猎户谭凯见王玄可怜,年龄幼小无亲无友的,本来动了收养他的念头,可是谭凯的老婆却极力反对,认为这孩子是个不祥之人,就任他自生自灭吧,总之不能因为收养他而给家里人带来灾祸。
谭凯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看着王玄:这孩子五官倒是很端正,充满稚气的小脸,可就是不说话、目光呆滞。
谭凯正盯着王玄发愣,突然,王玄的眼睛一眨,眼珠一转正好与谭凯四目相对。
谭凯猛然一惊,发现那目光底下似乎有个无底的深渊,把人的精神灵魂都要一下子吸过去似的。
谭凯一下子惊醒,揉揉眼睛再看王玄,还是那稚气的孩童模样、目光呆滞,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
谭凯也就收起了收养王玄的打算,那一瞬间的感觉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觉得这孩子果然有些古怪。
后来,小王玄突然失踪了,有人说看见他住在村口的大榆树上。
谭凯将信将疑,往来经过榆树时也常向上张望。那榆树不知多大的树龄,十数人合抱粗细,粗大的树干向上两丈的地方依次向四面伸出几个壮硕的枝干。也从未见上面有人影,谭凯只当是那些人在说鬼话,就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几年之后谭凯在这种情况下又遇到了王玄,而且王玄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便起身拉住王玄,叫他无论如何和自己一起回家,说那一天,自己一家出门有事没想到晚上回不来,第二天赶回家来就不见了王玄踪影。
王玄听闻此言,略一沉思,居然答应了。他随手提起两只巨狼,和谭凯一同下山回家。
家里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无法居住了,王玄只得来到谭凯家。
谭凯的老婆一年前已经去世,留下了一个女儿谭小妹,才刚九岁。
谭凯只对小妹说王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帮自己打死了两只巨狼,并不说王玄是谁。他一面收拾饭菜,热情款待王玄,一面追问王玄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了。
王玄只说自己当年被师父带走,跟随着师父学艺,不敢说出真话。
谭小妹待在王玄身边,忽闪着大眼睛,也好奇地问这问那,王玄像个哥哥似地耐心地回答她。
从此,王玄就住在了谭家,帮着谭凯干活打猎。
有了王玄的帮助,谭凯打猎的所获就不是他自己所能预料的了,心里也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