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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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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考前赌博, 这事听起来便有些可笑。

既不尊重府试,更不像读圣贤书能做出来。

但要说考前被骗。

虽然蠢了些,却也可以原谅。

更别说, 对方还过了府试, 眼看就是秀才了。

五日后的院试放榜,他就是有功名的人。

偏偏临门一脚, 出了这档子事。

如果是自己的事也就罢了。

跟正荣县又有关系。

换作其他县里的学生发生这种事, 大家也就过了。

谁让这是正荣县。

从前年开始,正荣县的学生便不同凡响。

今年的成绩更让人侧目,提起正荣县,就会想到他们的学生好。

如此不引来妒忌才奇怪。

反正不管怎么说, 如今考前赌博的事,已经关乎到正荣县学生们的名誉。

不仅如此,甚至还关乎夫子博士们的升迁。

对许春本人更不用讲。

他从衙门回来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那天晚上, 他为什么要起夜, 为什么要贪心赌钱, 为什么第二日还觉得自己是赌神,还要一起玩。

他分明过了府试, 甚至考到了三十二名, 是妥妥的丙等。

不出意外,他马上就是秀才。

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努力。

还有这么多年家人的照顾, 他全都辜负了。

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兄嫂, 还对不起夫子们。

许春一个上午时间, 看起来苍老很多。

从衙门回来后, 又被喊去府学问话,等再回来,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先去了府学,说他们没有引诱我赌博,是我看到之后主动参与的。”

“还说,还说钱还了回去,我才是整天喊着他们要赌的人。第二日为了赶路,他们还拒绝我了。”

纪元听着,心里并不意外。

让衙门跟府学都不高兴,自然不会因为许春被骗,肯定是说许春自己也赌了。

“那你怎么说的,你没有说自己是被骗吗?”李锦立刻追问。

许春点头:“我说了的,我把事情完完整整都说了,但府学夫子说,也是我自己贪心,就算是被骗了,也是自己贪心不足。”

之后又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不用担心位置够不够高,要担心自己道德是不是完善。

如此贪念,甚至第二日还要去赌,就不像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轻浮不堪,不可多见。

蔡丰岚道:“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府学的想法了。”

是啊,听府学的意思,大概是信了许春的话。

可信了也觉得是他太贪。

有些道德标准高的夫子不喜欢,这很正常。

也有夫子会觉得,不过是学生被骗,应该严惩骗他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两者都对,全看哪个占上风。

李勋的人打听消息回来,皱眉道:“压着让许春认下赌博之事的,是位姓陈的举人,这位陈举人是合远县人士,被抓赌的其中一位书生,好像是他儿子。”

竟然是这样?!

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合远县这次丢了大人。

二十一名考生,一个也没考过。

不仅如此,还在夫子带着他们离开之时,被官府抓到赌博。

他们县丢人了,其中甚至有陈举人的儿子。

为了儿子的名声,自然要拖一个下水。

怪不得明明可以放过的事,却被拿来再问。

李勋知道这位陈举人,直接问许春:“对你言辞严厉的那位夫子,是不是吊梢眉,长得并不高,说话拿腔捏调?跟我们正荣县乡音很像?”

许春点头:“对,是他,好像身边人也说了,他姓陈。”

“那就不奇怪了。”李勋道,“他一直不喜欢我们正荣县的人,还觉得咱们县的县学投机取巧才能培养那么多秀才。”

“平日也爱夸耀他儿子有多厉害,言辞间对儿子抱有很大期待。”

只能说,许春确实倒霉。

撞到这件事上。

陈举人本来就不喜欢正荣县,听到今年正荣县跟合远县的对比之后,肯定更不喜欢了。

而且确实如陈举人所愿,现在建孟府都在笑话正荣县的学生们,倒是把源头的合远县书生给忘了。

更把自己儿子的事给忘了。

虽然究其根本,是因为大家都更关注有威胁的正荣县书生,并不在意合远县那些根本不是对手的人。

但陈举人这个浑水搅得,确实很有成效。

不过为了自己儿子,就要把一个过府试学生的功名弄掉,未免也太可恶了。

这种私心,看了就可怕。

他还有什么资格对许春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一天的时间,大家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许春的功名,更要保住正荣县的名声。

否则以后大家都难立足。

要是传扬出去,他们整个县的学生就完了。

先是嫖,再是赌。

哪还有读书人的体面。

纪元想到李勋说的,此事府学的学政可以做主。

但他们如何能接触到学政?

李勋摇头:“我来此也第三年了,只在每年二月祭文庙的时候见过学政。”

方才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随便那么一说。

如果说教谕是县里的教育厅厅长。

那天齐国的学政,可以说是省教育厅厅长了。

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见到的。

“除了学政,府学还有谁做主?”

李勋道:“两位训导,左训导为主,右训导为辅。”

“此事找一位训导说情,应该就可以。”

平日学政是不在县学的,只有两位训导管理府学的事情。

当然了,虽然称呼差不多,但严训导的官职名称为县学训导。

此地的为府学训导,品级也是不同的。

纪元想了想道:“此次府学考试,是谁主持的?”

“府学右训导,左训导在忙乡试的事。”李勋说完,眼睛一亮,有些明白纪元的意思。

平白去找学政,训导他们肯定不行。

但用另一个名头去找,却是可以的。

府案首!

府案首去拜会主持府试的县学右训导,此事绝对可行。

李锦跟蔡丰岚也意识到。

纪元看了看他俩,开口道:“应该是正荣县府案首,以及府学考试第四名,第九名一起拜会。”

纪元作为甲等成绩,蔡丰岚跟李锦是分别为第四跟第九,都是乙等成绩。

这份成绩,完全有资格拜会了。

他们正荣县的学生要让右训导知道,他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找学政?

先不提了吧。

省教育厅厅长,哪是那么好见的。

郭夫子,李夫子,以及李勋去操持这件事。

直接拿正荣县的拜帖去见。

当然,名义上,自然是两位夫子带着学生去拜会。

但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右训导看着拜帖,心里也犯嘀咕。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

但府案首也在其中,这小孩才十一岁,甚至还不到十一周岁。

以后入了府学必然也是人物,直接拒了,只怕不太好。

可那边陈举人的想法他也知道。

两下为难之时,他家夫人道:“你蠢不蠢,哪个值得投资,还看不出来?”

他家夫人放下画笔,开口道:“看我这画,有没有乌堂先生的几分功底。”

右训导今年四十多,跟程教谕差不多的年纪,抚摸胡须,并摇头:“还是没有,乌堂先生的画既真又幻,还是不行的。”

那夫人也不生气,叹口气道:“说得也是,你回头把学政那的真迹借过来让我学学。”

“怎么可能,乌堂先生那幅《江南云木图》,学政怎么舍得借,乌堂先生行迹缥缈,卖出的画作本来就少,轻易不会借的。”

“是啊,要说乌堂先生的画多贵重,那不见得,毕竟知道他的人太少。”

“但要说画技好,实属当世一流。”

两人说着,府学右训导叹气:“算了,让府案首来吧,我也会会这个小神童。”

“十一岁,文章能写成那样,天赋这东西,着实可怕。”

这说着,分明知道谁投资潜力大了。

右训导又看看下面的名字。

第四,蔡丰岚,好像也不错。

第九,李锦,没什么印象了。

算了,都来吧。

府学的训导都是举人,看到郭夫子他们拜会的时候,依旧在画画,开口道:“正荣县此次成绩不错,以后要努力。”

右训导随口说着,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大概就是言辞真切,但不落在实在上,一点信息量都没有。

说了半炷香的时间,那画才落笔,抬头看向正荣县的这几个人。

眼前的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面露焦急,很沉得住气。

右训导放下画笔,方才道:“你们的来意,我大概也清楚。”

说着,郭夫子接话:“学生确实被蒙骗,这也是下官的过失,不该让他们跟其他人一起的。”

右训导笑:“这话很差,那学生年纪确实不大,但也是来科举的了,难道还能天天护着?一日不看着,就做了错事,这岂不是只会科举了?”

这也是右训导的意思。

他倒是不在意学生考前犯错,犯错可以改。

可一时看不住就犯错,这正荣县对学生看顾的太严密了。

这些学生可不只是要学习,以后是要当官,要经历风雨的。

这点事情放在以后,那就是微不足道的谈资。

当然了,现在确实是天大的难关。

他也理解。

右训导继续道:“你们的程教谕,我之前接触过,太天真。”

程教谕,太天真?

李锦,蔡丰岚抬头。

他们都觉得程教谕是老狐狸一般的人啊。

右训导看出大家的表情,今日心情好,干脆给他们上第一课。

“合远县那四个赌博的书生,他们身边没有其他学生吗?这一路同吃同住,他们怎么就没有去赌。”

“你们正荣县的学生,出了个酸诗狎妓的,还有个很不错的李勋。这又是为何?”

“可见环境确实能改变人,人也要适应环境。”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蓬草在麻地里面,不用扶也是直的。

白沙放在黑色的土地里,很快就会变成黑色。

你是不扶而直的蓬草还是与之俱黑白沙?

大概还是取决于自己的。

“而你们程教谕,一味让县学变成学子们专心读书的圣地,出了你们县学,以后又要怎么办。”

“所以说,他天真,他想培养圣人,可圣人也需要磨炼。”

“丈夫贵不挠!可知?”

右训导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话多了,看向年纪最小的纪元,因为纪元一直在往他的画上看。

右训导随手拿了个卷起的画卷,轻轻敲了他一下:“训导说话,怎么不听。”

不是不听,是看到府学右训导的画感到惊讶。

那画风,他有些眼熟。

房老夫子的画技便是这样。

当然,房老夫子的画风更成熟。

一定要说的话,这幅画像半成品,也想模仿房老夫子的拙劣之作。

纪元赶紧道:“并非,只是觉得这春景图很好看。”

“好看吗?”府学右训导笑,“本官模仿乌堂先生,确实有些像。”

乌堂先生?!

纪元心中震惊,忽然想到房老夫子临行前让自己带上的两幅画。

说是若有需要,就把画卖了换钱。

房老夫子如此自信,必然因为画很厉害。

纪元书画全都承袭房老夫子,对他的画技再了解不过。

眼前右训导明显是在模仿他老人家。

纪元思索片刻,大着胆子道:“但若乌堂先生来画,约莫不是这般。”

说罢,纪元干脆上前,随手拿了个画笔。

右训导大惊失色:“不是这个!画笔用错了!”

纪元却已经撸起袖子上手。

在春景图河岸的柳树上轻轻一点,又顺着线条往下。

原本死板的柳树,瞬间活了过来一般。

“倘若乌堂先生画,会更重其中细节。”

说着,纪元又抽出一张纸,这下右训导只上前去看,并不阻拦了。

只见画纸上的柳树春景图,只有一棵柳树,却能看出蓬勃的春色。

比他这什么河边,什么柳树,什么游人,不知高明到什么地步。

“是了,这才是乌堂先生的风格。”

“既真又幻。”

真是觉得乌堂先生的画着实精妙。

幻是觉得,每幅画上的东西,都像有着自己的灵魂,那不就是幻了吗。

“好,画得好。”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字写得漂亮,画也不错,文章更是大成。”右训导越看纪元越满意,甚至想让自己夫人来看看,什么才是模仿了乌堂先生的手笔。

郭夫子,李夫子都看傻了。

他们都没想到纪元胆子这么大。

但也知道纪元平时练习这些,倒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右训导竟然大加赞赏。

纪元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连画画也如此出色?

纪元拱手:“学生唐突。”

“不仅是这画,也想说一句,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跟好的环境一起,就可以让人变好。

“学生县学的教谕并非天真,他是在创造一个兰芷之室。”

“若天下间许多人,都如他这样天真,想来才是圣贤书里说的风俗既正。”

学生的教谕才不是天真啊!

他能不知道创造一个跟外界隔绝的环境不好吗?

他知道。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教谕他是想给大家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让大家都变好。

如果人人都能像程教谕那样。

风俗早就正了!

他们的教谕非常好!

所谓的天真,就是一种品格!

“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炼品格固然重要,但有心为学生们创造兰芷之室,同样是贤达所为。”

“两者,或许缺一不可。”

府学右训导听得有意思,干脆坐下来,一边欣赏纪元画的春柳,一边道:“继续说。”

纪元也不怕,真的继续说了:“学生的同窗许春,在程教谕的教导下,熟读四书五经,能在府试里得了三十二名的成绩,以此可见教谕的厉害。”

“出门一趟,又历经磨难,可见也过了您说的第二关。”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

这是王安石的一句词,意思是这两位老人,顺利地跟困难的境遇都经历了。

人总要经历这些的。

“好会说的学生。”府学右训导笑着道,“等你来了府学,大抵是个会吵架的。”

右训导思索片刻。

纪元说得确实也没错。

又想着程教谕若知道此事,肯定也要过来跳脚。

右训导道:“三日后便是院试,若犯错的学生能考进前十,便可网开一面。”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连累你们县学,衙门那边我去打招呼。”

许春在府试的成绩是三十二。

短短时间里,成为前十?!

这,这太难了。

还是那句话,满分一百分的卷子,想从十分到六十,可以说非常简单。

但要想从九十到九十五,真的难上加难。

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大家心里已经有数了。

右训导不愿意帮确实犯错的许春说情。

但愿意给正荣县县学正名。

能做到这点,也是他们今日来求情的结果。

府学知道许春是被骗。

但被骗又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要走歪路。

天底下的学子那么多,优秀的人也不少。

何必一定要选个夜半去赌博,甚至第二日白天也要去凑热闹的?

也不是不给你机会。

明年再考吧。

又或者这次的院试考进前十。

众人回去,将此事说明。

大家终于明白什么叫科考艰难,终于知道什么叫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都说过了府试,院试便会非常简单。

偏偏之前的旧账被翻出来。

可这些,确实是许春做过的,他也确实去赌了。

纪元心道,此结果,已经算是合理。

也不是全然不给许春机会。

因最近成绩不错而浮躁的正荣县众人,因此事冷静下来。

这条路有多难,他们心知肚明。

可还是会在关口犯错。

许春的事,实在是警醒。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也不再闲逛,专心备考院试。

四月二十八的院试,即使只考一场,也不能轻率了。

回到房间里,纪元从行李中拿出房老夫子给他的画。

在府学右训导书房里,纪元盯着训导的画看,自然是因为震惊。

再听对方说乌堂先生,纪元便想到什么。

回来的时候,纪元也问了乌堂先生是谁。

郭夫子李夫子,李锦蔡丰岚都不知道。

只有在府城时间长点的李勋好像听说过:“东市一条街的书画竞技台,好像就是从他火起来的,三四十年前,那幅画拍卖了三千两银子。”

“从此之后,就没有书画流传出来了,所以只是在小圈子里知道,便是东市一条街说出来,也不太知道他的姓名。”

大概就是那种,因为书画作品太少,所以名声不显的小圈子画家。

他不是沽名钓誉的那种人,也从未炒作过自己的书画有多精妙。

但若真的看了他的画,无一不喜欢的。

纪元再看手中的画。

房老夫子确实说过,他曾经在府城待过一段时间,之后走遍天齐国大江南北。

那幅画,是他出发之前的作品?

而他手里的画,技术更加精湛,其画工堪称绝妙。

知道房老夫子厉害,却没想到三四十年前的画,都能买到三千两银子。

虽然有拍卖时故意抬价的缘故。

但也能看出其潜力。

说不定当时的书画商看出房老夫子的潜力,算是个投资。

没想到老夫子对这些事根本不感兴趣,索性周游全国了。

那老夫子对自己的画技心里有数吗?

自然是有的。

否则他不会跟自己说,等学会了画画,不愁钱花。

自己开玩笑说以后卖对联,老夫子说不如卖画。

连他出门,都给了两幅画傍身。

这还是画吗,分明是银子。

纪元这会把两幅拿出来,不止为了欣赏。

以府学右训导对房老夫子画作的喜爱,若能送出去,许春多半就会无事。

笼罩在正荣县学子身上的污名也会散得更快。

但给不给,还要再说。

晚上,其他同窗去吃饭,纪元敲了许春的房门。

见他眼睛还是红的,手里捏着书本,明显在复习。

他知道府学那边的说法,更是发奋去学,吃饭也是在房间用的。

从三十二名到前十不容易,他必须用功。

纪元来了,许春叹气:“真是对不住。”

这说的,自然是因为他给同窗们带来恶名。

甚至还可能连累严训导他们升迁。

纪元并未回答,只道:“这幅画给你,若是送给府学右训导,多半会对你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一幅画就可以了?

不等许春回答,纪元继续道:“但不能说画是从何而来,也不能提我,可以吗。”

“给不给,怎么给,全看你了。”

房老夫子在正荣县隐姓埋名,平日里尊经阁都不出。

当初教自己画画写字,也是让他不准往外讲,他必须遵守这个承诺。

至于怎么给,跟他没有关系。

许春下意识点头,又打开画卷,被上面的技艺惊艳:“这山水画的如锦如绣,秀丽壮美,实在是精品。”

纪元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微微叹口气。

不过等他要离开,许春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道:“纪元。”

纪元转身看他,许春握住画卷,思绪有些混乱,说话也有些混乱。

因为许春意识到,纪元是把画给他,送不送出去,全看他自己。

为什么呢?

因为纪元知道,考前赌博的事,他确实有错。

纪元不想包庇。

可又因为同窗,更因为连累县学,还连累夫子们,所以愿意帮忙。

去找府学右训导,得了一个考进前十,再洗刷县学名声的结果,其实已经够了。

再多的,没有必要做。

纪元没想到,许春此刻语言混乱,却把他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

确实,能把画拿出来,已经是他做得极致了。

如同府学右训导说的一样,若真的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么简单就近墨者黑了。

往后的路又要怎么走。

说句不好听的,许春幸运就在,他生在正荣县,还在正荣县的县学读书。

若他生在隔壁的合远县,只怕空有聪明,也考不过县试府试。

如此,自然因为程教谕的“圣人”行迹。

从正荣县县学走出来,才知道他们那的县学,是怎样的“圣地”,又是怎么样的“兰芷之室”。

教科举,也教做人,更把县学变成真正读书的地方。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画给不给右训导,怎么给,纪元把选择权交给许春。

自己作为同窗,也是仁至义尽。

纪元从来不是烂好心的人。

他可以帮马家汤圆扭转局势,以至于现在都是正荣县的招牌美食了。

也可以帮安纪村的村民们挣钱。

还会尽心尽力帮安大海学兽医,甚至连安小河年底考县试,都会帮忙辅导。

但他不能明知道许春有错,还一定要说他完全无辜,再帮他顺利过关。

能做到现在,也是因为许春本质不算坏,还有挽救的希望。

真的把许春洗的干干净净,纪元并非做不到,是不想做。

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他跟陈举人又有什么区别。

纪元虽是笑着,眼底却是带着冷意的,他也没想到许春会猜出来:“不要想那么多,此事如何解决,还是看你。”

说罢,纪元不再提了。

若许春因为自己没有尽全力帮忙而怨恨,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

从一起学习到来府城赶考。

他们同窗之谊一直不错。

纪元本不想说明,没想到许春自己看出来了。

出了房间后,只听里面又传来哭泣声。

纪元再次叹口气,稍稍摇头,就看许春怎么选。

一直到四月二十八。

今日是院试的日子。

一共一百二十名学生,只考上午一场。

大部分人都能轻易通过,所以考试的时候大家都很放松。

除了许春。

许春必须考到一百二十人中的前十才行。

纪元这几日跟许春交流不多。

他也看出来,许春还未作决定。

四月三十日,院试才放榜,他在这之前把画交出去即可。

给不给,大概还没有决断。

但学习是认真学了的。

他几乎是最下苦功的,每夜最晚睡,人也最早起。

纪元有时去跑步,都能看到许春起床,时间是很早的。

见此,纪元把自己之前整理的笔记送过去,让许春抓紧复习。

院试考试,学政竟然也出现了,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眼神在正荣县诸人身上停顿片刻。

这正荣县,风头大,名声大,麻烦也大。

但学政并不在意许春能不能考过前十,他更多在看纪元。

这小孩的画技不错,人也机灵。

院试的文章若还能得第一。

那他就是小三元了。

乡试,会试,殿试都拿第一叫连中三元。

童试里的县试,府试,院试皆拿第一,被人戏称小三元,很有含金量。

建孟府许久没出过这么有天赋的少年。

自己对他的期望很高。

跟其他参加院试,并心情愉悦的考生不同,正荣县这边则看向许春。

许春苦笑:“要是我早这样学,说不定府试也能拿个甲等成绩。”

甲等是前三。

这是在自我调侃了。

李锦拍拍他肩膀:“加油。”

蔡丰岚也点头,但他跟纪元的态度差不多,只不过也没有明说。

纪元一如往常,看不出半点不同。

可许春还是道:“多谢。”

“就,那些笔记。”

纪元摇头,心知考试的艰难,也希望许春能过了这一关,用不到那幅画。

院试的考试,规矩没有那么严苛。

到了时间,试卷便发下来。

试卷上一共两道题。

第一道题出自《孟子》。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最出名的,就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意思是,如果不守规矩,就不能形成良好的秩序跟环境。

第二道,并非四书五经里的句子,算是选答题,想做就做,不想做不做。

出自子书《墨子》。

意思跟第一题差不多。

墨子曰: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

有了规矩,才能画出方或者圆,强调法律规矩的重要。

纪元手一顿。

这不就是他最近的难题。

是守好道德规矩,认准有错要罚。

要是顾念同窗之谊,帮同窗逃过责罚。

规矩重要。

还是人情重要。

这真是更古难题。

想来要是自己做错了事,肯定希望身边人可以不顾道德不顾法纪去帮忙。

但要是自己是受害者,又希望对方可以铁面无私。

完全是个两难问题。

纪元放下笔,细细思索。

当卷面上的问题来到现实,就不是纸上谈兵那样简单。

这是他头一次,要把实际中的问题,跟试题结合。

写得好不好不知道。

但他确实有很多话要讲。

若再不讲,心中的想法就要喷涌而出了。

“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纪元写下这句话,心中再次揣摩。

有功劳就赏赐,有罪一定要罚。

这样的话,好人会一天天增多,坏人就会慢慢减少。

这对社会风气都是有益的。

“当年唯说岳家军,纪律森严孰与邻。金人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之前都说岳家军的纪律森严,连对手都说,撼动山很容易,撼动岳家军很难。

以此看来法度的遵守,跟纪律严明分不开。

后面再写,“汉顺苏章,与友畅谈,次日将其友罢官论罪,令州内官吏肃然,使其风气一清。”

这是举例子,汉朝的时候有个官员叫苏章,他跟好朋友一起喝酒聊天,但第二天还是按照之前查明的真相,把贪赃枉法的好友抓起来了。

州内的官吏知道苏章秉公办事后,整个州的风气都好了。

对于苏章好友来说,自然要痛骂好友。

此时若代入好友的身份,肯定觉得苏章猪狗不如。

但大多数人,还是被贪赃的普通百姓。

知道此事,必然拍手称快。

此抉择难不难。

很难。

可要不这么做,必然会一步退步步退。

守住本心,何其艰难。

纪元再次叹口气。

从小家的对错,再到大家的善恶。

最后到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

法律能执行,国家就能长治久安,法律不能执行,国家就会乱。

第一题写完,感觉字数不太够。

纪元干脆在第二题里继续作答。

等到时间截止,近两千字的文章刚好写完。

眼看考试官收卷,纪元揉揉脸,感觉自己是不是冲动了。

明明应该老老实实作答,怎么写了那么多真情实感的东西。

可现在说把卷子撤下来又不可能。

纪元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写就写了,反正是心中所想。

出了考场,同窗等人就在外面,看到纪元后,大家都松口气。

看纪元交卷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正荣县众人,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跟其他过了府试的考试完全不同。

这件事,确实让大家成长许多。

虽然这些成长有些痛苦。

郭夫子道:“考完就考完了,咱们等着成绩吧。”

许春点头,他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低声对纪元道:“那幅画,我不送了。”

纪元四月二十五晚上,把乌堂先生的画给了许春。

并告诉他,府学右训导确实喜欢,送了就能解决他的难题。

今日四月二十八中午,府试考完,成绩还未出。

许春深吸口气:“此事我本就错了,不仅是赌钱做错,之后不加自省,更是错。”

“这幅画放在我手上,如同烫手山芋。”

“若真的送出去,我大约也不能读圣贤书了。”

正荣县众人往酒楼走着,许春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若这次院试能过,是我的幸运。”

“若不能过,也是我活该。”

许春像是对纪元说,又像是对自己讲。

“若交出去,那真的是贿赂官员,我就真成了陈举人。”

此刻的陈举人,已经成了正荣县学生口中的反面例子,说出来十分顺口。

“那陈举人或许只是为了堵我的口,但他那句话也没错。”

“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纪元,我想保持我的道德和品格,这没错吧?”

纪元看向许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现在想同右训导说一句,他们县学不是天真!

他们的程教谕也不天真!

他们的县学就是兰芷之室!

培养出来的学生,同样如此。

许春挣扎过,纠结过。

可他还是在做自己的选择,走自己的路。

是一个外人看起来很纠结,不爽快,甚至有些憋闷的路。

但他们真的在走。

他们真的把圣贤书读到心里去了。

同样的一句话。

同样的一句,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放在陈举人之流,是用来歪理的。

放在许春此刻讲,是用来正名的。

许春回到酒楼,第一时间把画还给纪元。

一个秀才的前程,可能就被丢出去了,傻吗?很傻气。

另一个角度看程教谕傻吗?

他也傻。

他费尽心力做了个读书的圣地,被上司府学右训导说天真。

那程教谕真的傻吗?

这可不见得。

不是他的“傻”,如何有如今正荣县县学的成绩。

甚至再早的林大人林县令。

他在一些人看来,也是傻的。

但正荣县在他手里,却是蒸蒸日上,甚至成了某些官员子弟内定的位置。

傻也好,固执也好,真诚也罢。

不是他们,正荣县不会这般。

他们的学生,也不会有样学样,透着一种奇怪的“傻”气。

纪元收起画卷,再次把画认真收好。

院试成绩什么样。

他们都能接受了。

外面自然也对此事议论纷纷。

正荣县十二考生,府试过了十个,本以为会是十个秀才。

现在看来,却是不一定了。

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纪元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还有人当面嘲讽。

眼前的几个书生就是这般,纪元他们刚落座,就听旁边有人道:“正荣县听说了吗,都说过了府试,院试一定过。”

“他们倒是个例外啊!”

“啧啧一个狎妓,一个赌钱,还真是吃喝嫖赌都能占了。”

李锦气急,想要上前理论,就听纪元先反驳了:“知道这世上什么最酸吗?”

纪元开口,声音清晰有力,见大家都看过来,纪元指了指刚上市的葡萄道:“葡萄最酸。”

蔡丰岚笑着接话:“是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有些人连府试都过不了,可不就只能酸了。”

“何止呢。”纪元又道,“就如这道菜,酸菜鱼,又菜又多余。”

纪元说完,周围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旁边嘲讽的人脸色涨红。

哎,右训导都说了他很会吵架了。

怎么还有人往前凑。

许春也跟着嘿嘿笑。

他就知道自己没选错!

许春隐隐发现了,若自己选择把画送出去,只怕他会永远失去纪元这个同窗好友。

自己做了对的选择,他还帮自己出头呢!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纪元偏偏还没说完:“算了,不遭人妒是庸才。正荣县的学生被人嫉妒,是何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吧。”

“说什么呢!真以为你们县学很厉害?一个只有两个举人的县学,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纪元直接反问:“今年正荣县县学年底招生,若要招外地学生,你去不去?”

这个反问,直接让对方愣住。

蔡丰岚也不放过他们:“来来来,报上你们的名字,若真的不想去我们县学,就说名字,我们都记下来。”

“到时候谁去我们县学报名,谁就直接被劝退,如何?”

“还有你们的亲朋,你们都这么看不上正荣县县学,想来都不愿意去了?欢迎大家互相监督,谁说了不好,谁又偷偷去,大家可要看清楚。”

正荣县县学年底会招生。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些。

现在听他们的学生讲出来,更是让大家激动。

去报名吗?

肯定去啊!

不看看人家的教学水平。

十二个人里面,能考中十个!

十个!

这就是典型的,我酸归我酸,要是把东西给我,那我抱起来就跑。

众人直接闭嘴。

若他们再口出狂言,只怕会被周围人记在小本本上,到时候给正荣县县学告状!

便是他们不用去正荣县的,那还有身边亲朋会去。

耽误了他们科举,自己肯定会被家里骂死。

可恶,这府案首年纪轻轻,怎么伶牙俐齿的!

只用几句话,就让府城不敢再说闲话!

李勋都觉得松口气。

他最近几日在府学上课,周围同学都不敢再讲什么。

不愧是纪元。

什么局势他都能给扭转了。

李勋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赶紧要离开。

四月三十日了!

院试要放榜了!

许春能不能过关,大家心里没数。

但许春自己已经十分坦然。

这会不少人想知道,纪元会不会还拿第一。

若真的拿了第一。

他便是十一岁的小三元。

李勋跑得飞快,还是没挤到榜单前面。

好在有人已经喊了出来。

纪元等人刚来附近。

就听榜单前的书生道:“纪元!府试第一!”

“小三元!”

纪元想到自己真情实感写的文章,忍不住捂脸。

头一次把圣贤道理跟实际的事情结合。

竟然也没错。

“正荣县蔡丰岚!第三!”

“正荣县李锦,第五!”

“正荣县许春,第十!”

“他们正荣县的学生想做什么啊!前十名竟然占了四个?!”

巨大的惊喜砸到许春头上,蔡丰岚跟李锦也傻眼了。

啊?

他们都进步了?!

这么短的时间了,大家的排名竟然还能往前走?

等真正看到榜单,正荣县十个人,最低的名次为四十九名。

一共一百二十人。

他们都在前五十?!

便是放在整个建孟府里,正荣县学生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

郭夫子李夫子等人嘴都要笑歪了。

好啊,他们的学生就是好。

全都考过了!

名次还极好!

最低也是丙等秀才。

这样的成绩,放在整个天齐国也是罕见的。

从府学出来的官员正好看到他们,把聘书交到他们手中:“你们调任升迁的文书,之前太忙都没给你们。”

“你们正荣县今年可风光了,成绩都上报京城了,等着嘉奖吧!”

啊?

上报京城?!

这谁能想到!

与此同时,正荣县聂县令写给建孟府知府的书信紧赶慢赶,也没赶到放榜之前。

送文书的捕快简直捶胸顿足。

若误了学生的功名,这可怎么办。

这个捕快听着府城里的人都在讨论院试成绩,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算了,按照原本的约定,能在院试放榜前送来书信,那就把书信送过去。

若送不到,直接带着银子去找郭夫子他们,好生安慰学生们。

他们这会只能去寻郭夫子了。

垂头丧气的正荣县捕快去刘家酒楼时,正好撞到东市第一街各大书坊抢着送东西。

“小三元!这些东西务必收下。”

“上好的书籍,您一定要看啊。”

“您的文章能不能给我们书坊,我们后日就给您印出来!”

“还请留下墨宝!一定会大卖的!”

这,这又是唱哪一出?!

怎么这么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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