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舒出门时外面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她依着庾亿传信中写的地址,找到观虹桥北面傍湖而建的院落。
院子大门两侧青竹林立,春日竹叶葱茏遮挡住了院中情景,柳时舒推门走进去,宽敞干净的院落让人眼前一亮,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直通往主屋,院子西面搭了一片葡萄藤架,旁边支了一架秋千,密实的藤蔓爬上麻绳将秋千装点得郁郁葱葱。
柳时舒走至院子东面一汪池塘边,池水清澈,碧绿的荷叶飘在水面,只等盛夏来临绽开袅娜的芙蓉花。主屋东西两侧分别有一条甬道通往后宅,柳时舒坐在池边摞起的石头上,悠然打量着这方宅院,心中平静安然。
她一直梦想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四季种上喜欢的花草,每日早起浇水施肥,日落闲坐院中赏花看夕阳,日子清闲且自在。如今庾亿赁下的这间院子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安乐之所。
“柳时舒!”庾亿从后宅走到前院,猛然看到柳时舒静坐在池塘边发呆,惊得大喊道。
柳时舒回头,见庾亿扎起衣袍下摆,面色微红,额角微微冒汗,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庾亿拿着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走到池塘边坐下。
两人坐得近,柳时舒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我来看看你赁的屋子什么样,万一不合适还来得及重新找。”
“看到了,满意吗?”庾亿唇角一勾,笑意中透着自信。
“这院子真不错。”柳时舒不吝啬地夸赞道:“这样好的院子你是如何寻到的?”
在阳光下晒得久了,柳时舒脸上泛起一阵红,她起身朝主屋走去,推开门,屋内陈设齐俱,装点雅致,细细嗅来,空气中带着淡淡地香气。
庾亿跟在她后面大喇喇走进屋内,道:“此处是吾友旧宅,他如今四处闲游,托我帮忙照看屋子。期间来信他总说屋子不能空置,得有人气撑着方能不倒。”
“那你为何不住进来?”柳时舒反应极快道。
有现成的舒适宅院不住,偏偏与一群差役挤在官舍里,倒也奇怪。
“我倒是想住,可桥那头就是杏林巷,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此处,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庾亿愤恨之余又无奈至极,谁让是他亲爹呢!
柳时舒失笑,曾在艺坊一夜间豪掷百金的败家子若长住杏林巷附近,岂不是饿鼠入了粮仓,乐翻了天。
“你私自将屋子赁与我,你那位友人能同意吗?”既是游历四方,想必庾亿还未曾征得屋主人的同意,柳时舒担心道。
“你且踏踏实实的,他既毗邻杏林巷而居,自是不介意那些有的没的。”庾亿道。
如此,柳时舒便不再多问,自顾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转至后宅一一看了。
“萃真坊的姑娘们两人一间,正好三间,至于乐坊的桑乐姑娘,只能单独一间了。”柳时舒心里琢磨着。
后宅有一处高台,两侧立着七八件刀枪剑棍,柳时舒想到刚刚庾亿满头大汗的样子,诧异道:“你刚刚在练功?”从认识庾亿到现在,柳时舒一直觉得他窝窝囊囊,胆小怕事,除了一张俊脸外,啥也不是。
“昂!”庾亿纵身一跃跳上高台,自兵器架上随手拔出一杆长枪,目光如炬,身形如风,枪尖光芒暴涨,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一路枪法招数灵动,行云流水,枪缨摇晃,往日俊俏少年郎俨然蜕化成一名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
“怎样?”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后立于身侧,庾亿得意洋洋地看向柳时舒道。
“好枪法!”柳时舒拍掌叫道。
斜阳照在枪头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少年神采飞扬望着眼前的女孩眼中溢满盈盈笑意。
“庾亿,你既会武功,遇事怎么还总往后躲?”柳时舒不解道。
庾亿满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误解,轻飘飘道:“遇事硬刚那是虎,命只有一条,自是能躲则躲,躲不开则另当别论。”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想成为盖世英雄的!”柳时舒叹道。
庾亿倏地一笑,道:“成为英雄有什么好?布衣平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护得住家人,一生安稳平安就行了。其余诸般皆是妄想,庸人自扰罢了。”
柳时舒侧头看着庾亿,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不同于杜玖的心思缜密,亦非憨傻无知之辈,他开阔、豁达,世间诸多苦楚,唯有自解。
“说得好!活着不易,与君同行,吾之幸事。”柳时舒被他的情绪感染,微微眯起眼笑容爽朗。
“明日艺坊的姑娘们便要搬进来,此处许久未住人,需要打扫添置一番。你若不来,我本想先去购置些物品,再回来洒扫。不过现下你既然来了,索性一道儿如何?”庾亿将需要添置的用品列了张清单,柳时舒扫了一眼,惊觉又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庾亿买完东西刚跨进院子大门,天上顿时乌云密布,风声渐紧。转瞬,豆大的雨珠砸下来,打到树叶上啪啪作响。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庾亿抱怨道。
柳时舒自他手里接过东西,笑道:“怎么?老天爷下雨还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庾亿掸去衣袖上沾染的水珠,柳时舒手脚麻利,不过一个时辰就将屋子里外收拾干净,摆上新买的器具,颇有点过日子的意思。
“雨下这么大,这儿离有松院又远,你怎么回去呢?”庾亿看着檐下的雨幕说道。
柳时舒四下巡梭,在角落里发现一柄油纸伞,“那不有把伞吗?”
“那我呢?”庾亿道。
“反正此处是你友人的屋子,今日也不旁人在此,你或暂住一晚,或等雨停了再走。”柳时舒走过去拿起油纸伞,“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回去赶不上晚饭了。现下手头本来就紧,自然要能省一点是一点。”
柳时舒走至檐下,刚撑开伞,抬头一看,油纸伞上竟豁了一道大口子,撑着也是无用。
“扑哧!”庾亿大笑道:“让你抛下我,这下好了吧,谁都别想走。”
夜晚降临,雨势渐大,柳时舒倚在门边颓然望着仿若从空中泼下来的雨水。两人被困在屋子里,没吃没喝,仅有几把椅子,可供站累时坐下歇脚。
外面天越来越黑,气温也随之下降,带着湿气的风吹在身上又冷又潮,柳时舒虚掩门扉,坐在木椅上凝神静听雨声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