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兰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 明显愣了下。
她下意识地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知青,好半晌, 才神色古怪道,“不是已经给出去了一份吗?你和大家一起抄写就是了。”
她自认为一视同仁。
哪怕是对于李知青也是一样。
姜舒兰这话,让李知青很是不满意, 她拧眉, “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想要一份单独的高考资料。”
李知青再次强调了自己的需求。
这下,轮到姜舒兰意外了,她语气淡淡道, “凭什么?”
连带着就算是和师娘有关系的徐茂勤, 也只得了一份,她为了巩固知识点默写的手抄本,而且那一套手抄本。
不止是徐茂勤一个人用,包括整个公社的知青,但凡是来借笔记的。
基本上参考抄写的,都是这一分为基准了。
而李知青张口, 就问她借一份资料。
姜舒兰很纳闷, 她们之间, 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她这一句凭什么问的,李知青脸色一僵, 她身为姜学民最亲, 最好的姑姑, 是知道她和姜学民之间的关系的。
“就凭我和姜学民之间的关系。”
半晌,李知青深吸一口气, 这样回答道。
姜舒兰眼波流转, “这个理由不行。”
“你和学民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关系?夫妻?在乎这还是男女朋友?”
这话问得, 李知青顿时面红耳赤,对方明知道不是。
姜舒兰收了笑容,“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你和姜学民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张口,就问我要一份高考资料呢?”
要知道,就她连自己,也只有一份。
“你就不怕,我去找姜学民告状吗?”
李知青知道姜学民有多迷恋自己。
姜舒兰脸上的笑容不止是没了,连带着眼神也跟着冰冷起来,“李知青,做人要厚道。”
“姜学民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公社,离开生产队,你知我知,他喜欢你,他是傻子,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你付出多年,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是请你搞清楚一件事,这和我姜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而我,姜舒兰更不欠你任何东西。”
他们没去找李知青去算账,去报复,是姜家人的良知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但是,这不代表着,李知青可以上门这般敲诈勒索人。
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让李知青顿时面红耳赤,“可是,要不是他,我在生产队的名声也不会这么差。”
“这是他欠我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他?”
姜舒兰骤然抬眸,眼里带着几分犀利,一针见血道。
男女朋友这件事,如果她当时就表明不可能。
姜学民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浑蛋,也不会在李知青身上付出这么多了,还是悄无声息的。
甚至,住在一个生产队的姜家人都不知道李知青。
从头到尾,姜学民从未败坏过对方的名声,甚至连对李知青的好,都是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
这话问得。
李知青没有回答,为什么不一开始拒绝他?
因为,她在这个举目无亲陌生的地方,那繁重的劳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才利用了,姜学民对她的喜欢,吊着对方。
只是,这些心思太过阴暗,李知青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姜学民的姑姑一下子就指出来了。
她脸色有些难堪,“你不借就不借,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
姜舒兰骤然收起了高考资料,她一张瓷白的脸已经浮现了几分冷色,“我看姜学民真是眼睛瞎了。”
不瞎,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同志?
虽然对方识文断字,是大城市来的人,但是却连乡下出生的明霞都赶不上。
最起码人家明霞,知道怎么做人,心眼也是正的。
而李知青,不提也罢。
姜舒兰这话,彻底否认了李知青,一下子让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姜舒兰根本不看她,难得来了脾气,朝着姜家三哥道,“三哥,赶她出去。”
这是最后一丝情面都不留了。
原本,她还打算看在姜学民的份上,给她留一丝情面的,但是这般接触下来,姜舒兰觉得不留也罢。
还有学名也要好好教育不行,怎么就眼瞎成这样了?
姜舒兰的声音不高不低,瞬间让挤在屋檐下面,抄写资料的知青以及年轻人们跟着看了过来。
其中,里面还有不少是和李知青,住在一起的知青。
大家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道,“这李知青该不会是,仗着以前和姜学民的关系,来找人家姜舒兰要资料吧?”
开口的是和李知青不对付的一个死对头。
两人都相当了解对方。
“要真是这样,我看她可真是心里没点数。”
“就是,人家姜学民都被逼得背井离乡了。”
“还不够吗?还打算来祸害姜家人吗?”
“那姜家人可真倒霉。”
这一句句话落在李知青的耳朵里面,宛若刀子一样,割得她体无完肤。
“你们在胡说什么?”
李知青忍不住朝着众人吼了一句。
“我们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有人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
李知青被气得眼眶发红,跟着跑了出去。
留下一句,我记住你们了。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李知青就是个傻子,明明以前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一步,就傻成这样了?
就冲着当初姜学民喜欢她的这件事,她来姜家,只要不狮子大开口,人家姜家人都不会去为难她。
这下好了。
直接被姜舒兰点名道姓地赶出去,怕是李知青以后想在上姜家的门,就不容易了。
真是傻子!
看完热闹,大家瞬间又收回了目光,赶紧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把这珍贵的高考资料抄回去了再说。
眼见着外面消停了下来。
姜舒兰便转头进了屋内,而蒋秀珍看完了一切,她忍不住朝着舒兰道,“学民可真是个棒槌。”
被这么一个女同志,耍得团团转。
得亏两人没成,这要是成了,娶进来一个搅家精,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姜舒兰忍不住安慰道,“他还太年轻了,等出去历练两年就知道了。”
蒋秀珍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因为姜舒兰拿出资料共享的缘故,整个公社的考生,都对姜舒兰感激了几分。
因为姜舒兰,让大家没准备的仗,变成了有准备。
虽然时间紧迫,但是有到底是比没有强。
转眼就到了11月21号这天。
所有的考生,都被安排到了平乡市的各大学校参加高考。
姜舒兰也不例外,一大早,她就吃了家里煮的鸡蛋,和特意早上起来炸的油条。
乘坐着生产队统一出发的拖拉机,去了平乡市的一中。
比起那些在学校参加学习的学生,姜舒兰他们这些下面生产队公社来的考生,明显算是野路子了。
不太被人看得上。
在那些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眼里,这些人就是来凑数的。
对于大家的目光,姜舒兰见怪不怪,趁着在门口等着叫名字的时候,她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昨晚上复习的,那些文章。
正当她默背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看到了没?那个人就是这次参加高考,最小年纪的考生。”
“谁啊?他多大了。”
“邹阳,今年才十六。”
他们这些参加高考的人,有四十岁的,也有二三十岁的,甚至,有高中生,也那是十八九岁了。
像邹阳这种,才十六就来参加高考的,实在是少数。
姜舒兰听到邹阳这个名字时,她顿时停顿了片刻,接着,在脑海里面继续默背着之前没背完的一片课文。
直到。
突然被人打断了。
“舒兰阿姨。”
被众星捧月关注的邹阳,穿着一身棉猴儿,走到了姜舒兰面前。
他已经有一米七几了,姣好的眉眼,依稀已经有了几分少年的清朗和温润。
这一身皮囊,很是能唬人。
只是,姜舒兰却注意到,邹阳那体面挺括棉猴衣领子处,沾的白米粒。
她下意识道,“没人给你洗衣服吗?”
怎么考试,还穿一身脏衣服出来?
这话一落,邹阳面色一僵,他低头,顺着姜舒兰的目光看了过去,他顿时也看到了衣服上沾着的米粒。
邹阳顿时有几分窘,脸色通红,“许,许是早上喂小美的时候,沾着了。”
江敏云不会管他的,更不会给他洗衣服。
这样,越发让邹阳怀念起上辈子的舒兰阿姨,这些事情,好像从来没在舒兰阿姨身上出现过。
他和小美以及他的父亲,永远有干干净净的衣服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姜舒兰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反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打扰她背课文。
邹阳,“……”
邹阳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忘记自己的来意了。
“舒兰阿姨,我、我是想问,你也来参加高考吗?”
姜舒兰觉得长大的邹阳好烦,还不如以前小时候那熊孩子的样子。
她冷淡地点了点头。
邹阳还想说什么,看到姜舒兰那冷漠的样子,顿时把话咽回去了。
那边眼见着都要点到他名字的邹跃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着急过来,拽着邹阳的胳膊,“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姜舒兰上辈子,就是个围着锅台转的妇女。
她能参加什么高考?
姜舒兰要是能考个好名次出来,他邹跃华能吃屎。
这一拽,拽得邹阳有些懵,他踉跄了下,回头看了下姜舒兰。
从一开始重生过来时,他像父亲一样,对舒兰阿姨有着强烈的不满和愤恨。
但是,随着慢慢再次长大,邹阳发现舒兰阿姨,并没有欠他们的。
相反,是他们欠舒兰阿姨的。
这个道理,还是八岁的邹美,教给他的。
意识到这点,邹阳挣脱了,邹跃华的手,“爸,松开我,我自己会走路。”
顿了顿,他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姜舒兰,“而且,舒兰阿姨既然去参加高考,她就比你勇敢不是吗?”
而他的父亲,明明上辈子坐到了首富的位置。
这辈子,在一次次相处,一次次办事下来,邹阳无与伦比的失望。
儿子这般指责,并且把自己和他一直看不起的姜舒兰比较在一起。
让邹跃华差点没气炸了,但是想到这里是考场门口,他生生地给忍了下来,“你在胡说什么?”
“赶紧进去,不考个高考状元出来,看老子把你皮给扒了。”
气急败坏的邹跃华,有些口不择言了。
这让考场外的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邹阳觉得丢人,挣脱了邹跃华的手跑开了,而十岁的邹美目送哥哥离开后。
她抬头看向父亲邹跃华,“爸,你这样很——”很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她只知道,这样的爸爸很不让人喜欢。
旁边的邹跃华看着这一双,和自己作对的儿女。
肺都要气炸了。
他拽着邹美的袖子,压低了嗓音咆哮,“你们知道什么?她姜舒兰是什么?她以前可是给我端洗脚水的人。”
话还未落。
不知道何时,拿着一壶水的姜舒兰,就这邹跃华的头顶泼了下来,她语气冷冷,“说够了?”
冷冷的水,泼在邹跃华的头上,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姜舒兰。”
愤怒的咆哮。
姜舒兰朝着保卫科的同志招手,“同志,这里有一个扰乱考场秩序的疯子。”
这话一落,保卫科的人就跟着过来了。
原先,邹跃华闹的那一些,大家都看在眼里,本就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这下,姜舒兰一招呼,他们过来就显得光明正大了。
直接押着邹跃华远离考场,免得这种人大吼大叫,影响到了里面参加考试的考生。
邹跃华没想到,在他记忆里面,一直都胆小懦弱的及哦昂舒兰,竟然会这般刚。
竟然直接找人来抓他。
他气急败坏,“姜舒兰,你做什么?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姜舒兰,你听见了吗?”
姜舒兰根本没搭理他,直接转头进了考场报道去了。
这般忽视,让邹跃华气了个彻底,他直接朝着姜舒兰的背影大吼道,“姜舒兰,你考不上的,你一定考不上的。”
这话还未落。
他张大的嘴巴里面,就被塞了一双陈年老袜,
那一瞬间,臭味熏得邹跃华犯呕。
可是,世界却安静了下来。
“带走吧,别让他靠近考场。”
保卫科的队长吩咐道,根本不给邹跃华任何反抗的余地,就把他给带走了。
没了邹跃华的打扰,姜舒兰觉得世界都仿佛跟着安静了下来。
等坐到考场位置的她,看着那发下来的试卷,眼眶红了一瞬间。
其实,不止是她,不少考生在看到发到手里的试卷时,都跟着激动了起来。
为了这一刻,这一张试卷,他们实在是等得太多年了。
在情绪激动过后,大家都开始埋头苦写,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姜舒兰也不例外,她比别人有优势,几乎提前了大半年就知道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
再加上,高中教材充足,还有郭叔这个外援,从首都那边给她弄模拟卷子过来,更别说,还有老校长这个外挂,就算是他没了,他留下来的资料,却是极为宝贵的。
这也让姜舒兰下笔胸有成竹,和那些不会做题,急得抓耳挠腮的人比起来。
她平静很多。
上午的语文很快考完了,接着下午的数学,隔日的历史,地理,政治。
很快高考就结束了。
姜舒兰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仿佛,压在身上的重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而她刚一出来,就被生产队的知青和公社的考生,给围着了,“姜同志,姜同志,你最后一题,答案是多少?”
姜舒兰失笑道,“你忘记了,咱们后面考的是大题,这哪里有固定答案。”
都是按照自己的经验去写的。
这话一说,对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憨厚道,“我忘了,我还以为考数学呢。”
考完,就下意识出来找姜舒兰对答案。
旁边的邹跃华也来接自己的儿子,他看到大家问姜舒兰对答案,不由得嗤之以鼻,“你们怕是问错人了。”
邹跃华平日里面,真的算得上一个稳重的人了。
但是,每当他遇到姜舒兰的时候,总会破功。
而他这一哼,引得大家忍不住瞪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真的是多管闲事。”
话落,大家就纷纷客气地朝着姜舒兰道别,直接把邹跃华给忽略了个彻底。
这把邹跃华给气的啊。
他不断告诫自己,这就是一群没成年的娃娃,他一个加起来都几十岁的人了,和他们计较什么?
姜舒兰看了一眼邹跃华,只觉得他现在苍老得厉害,连带着面容也不复之前的温文儒雅,反而带着几分狰狞的味道。
或许,是生活极为不如意吧。
姜舒兰漫不经心地想着,她下了台阶。
就见到考场外面,姜家人都在那里等着他,姜家三哥特意再次借来了一个大卡车,几乎是把姜家的全部人都给拉过来。
迎接她了。
姜舒兰瞬间朝着他们飞奔过去,只觉得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都消失殆尽。
这辈子,她有这么好的家人就够了。
姜舒兰一过来,姜家人就围了上去,“舒兰,你考得怎样了?”
问话的是姜家三哥,他向来藏不住话。
话还未落,就被姜母一巴掌给拍了,“问什么问?没看你小妹累着了啊?”
说完,从身上取下来一个热水壶,递过去,“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这一幕,仿佛又让姜舒兰回到了出嫁之前的样子,她的家人都是这样对她的。
她忍不住眉眼弯弯,搂着姜母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
一行人就这样上了卡车。
看生产队的知青和社员们也看到了,只是,人家姜家人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他们倒是不好意思上去打扰了。
纷纷站在寒风里面,等待生产队的拖拉机过来接他们回去。
倒是,站在门口的李知青被人打趣了,“李知青,你当初但凡是不吊着人家姜学民,再或者是答应了姜学民,人家姜家人也会喊你上去吧?”
李知青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稀罕。”
她从始至终要做的都是回城。
为了回城,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是放弃,她曾经有过心动和喜欢的人,也在所不惜。
只是,唯独可惜的是,行错一招,没能在姜舒兰那里弄来高考资料,这让她这次高考其实少了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
李知青抿着唇,望着那开走的卡车,心里也生了怨怼。
她不明白,姜学民那么喜欢她,姜舒兰为什么会见死不救?
*
对于李知青的心态,姜舒兰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不过知道也无所谓,因为李知青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外人。
高考结束的姜舒兰,紧绷了几个月的皮,像是一下子都放松了下来。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暖和的炕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全家人都没去打扰她。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了。
进入十二月份的东北,格外的冷,家家户户也都不在做农活,都躲在家里猫冬。姜家也不例外,堂屋烧这一个大火盆,一家子小二十口人,里里外外把火盆给围的严严实实的。
炮制药材的,搓麻绳的,做木工的,做针线活的的。
总之,就算是在家猫冬,也没一个人真正闲下来。
各自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
反倒是,之前最忙的姜舒兰,一下子成为那个闲人了,她拉开帘子,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
姜家人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老姑。”
是铁蛋儿率先扑了过来,姜舒兰搂着他,摸了摸他头,看着铁蛋儿,她有些想念在海岛的闹闹和安安了。
前段时间忙着复习,根本没空去想。
这不,人一停下来,就忍不住的思念。
可是,她也知道,这会是白思念,她还要在家里填写志愿,等待高考分数出来。
“姑,坐这边。”
姜学华腾了个位置出来,冲着姜舒兰招手。
姜舒兰用着水摸了一把脸,便走了过去,就看到姜学华拿着她的笔记,正在翻看。
瞧着神色颇为认真。
姜舒兰,“后悔了?这次没去参加高考?”
她当时的意见是让姜学华去参加下高考,哪怕是准备不齐全,感受下氛围也行。
姜学华摩挲着笔记本,他摇头,“后悔倒是不后悔,就觉得这些知识点好难啊。”
他还算是姜家孙子辈里面,比较会读书的那个。
但是比起自家姑姑,还是差一大截。
姜舒兰接过姜母递过来的烤红薯,有些烫,她在报纸上来回扔了好几次,这才算是缓过来,一边剥开一边说,“你把不会的先划出来,趁着我这段时间在家,可以教下你。”
这下,姜家人眼睛都跟着亮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知道舒兰的文化水平的。
连带着明霞也忙跟着推了下姜学华,示意他快答应下来。
冷不丁像是中大奖一样的姜学华,晕乎乎的,“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姜舒兰剥开黑乎乎的红薯外壳,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红薯肉,忍不住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自家人,麻烦什么。”
她摆手说道。
旁边的姜学卫也有些羡慕,但是想了想自己不是那读书的料子,所以对于新婚小妻子的推搡,也视而不见。
倒是,姜家三哥不客气。
“舒兰,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们家两个臭小子,你也给帮忙看下呗。”
一个十六,是个十七,还跟半个文盲一样,什么都不会。
一点都没遗传到他们姑姑的学习劲儿。
反正,姜家三哥是不承认,自家两个儿子学习差是随他的。
姜舒兰顿了下,忍不住笑了下,“三哥,就大山和大河的水平,我给他们上高中的课程有些早,还不如让铁蛋儿给他们巩固小学和初中的知识。”
“铁蛋儿?”
姜家三哥有些不太信,铁蛋儿才多大,过了年虚岁才十二岁。
姜舒兰拉着铁蛋儿过来,“你还没和大家说,你跳级了?”
铁蛋儿是读五年级的,本来要升到初一的,他直接跳级到初二了。
而且,考核也通过了。
铁蛋儿抿着唇,摇摇头,“没呢。”他从来不在家说这些。
才十一二岁的他,身上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挺直的小腰板,像是拔地而起的春笋,已经初见冲天之势。
这——
姜家人面面相觑。
“铁蛋儿跳级,现在读几年级?你大山和大河哥哥可是读初一了。”
大山和大河上学晚,再加上又留级过两年。
这才年纪偏大。
铁蛋儿含蓄道,“我马上就初二了。”
这下,全家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还是姜家四哥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握着拳,一副隐忍又高兴的样子。
姜家三哥就直接多了,直接哈哈大笑,“我们家总算是有一个遗传到舒兰会读书的基因了。”
那语气,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不知道的还以为,铁蛋儿是他的孩子呢。
姜父姜母他们也高兴,没想到铁蛋儿这般会读书。
姜母心更细一点,拍了拍姜家四哥的肩膀,“铁蛋儿出息,你可放心了。”
姜家四哥忍不住红着眼眶,感激地朝着姜舒兰点头。
没有小妹,就没有铁蛋了。
可是,姜家四哥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姜舒兰没把铁蛋儿带在身边,但是对方却照样出人头地,只可惜,铁蛋儿人好,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没了。
姜舒兰,“是铁蛋儿自己争气。”
在读书上,她从来没有为铁蛋儿操心过半步。
对方都是自己写作业,自己预习,自己复习。
根本不需要人催促。
铁蛋儿的学习好,让整个姜家似乎都再次重新注入了活力一样。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公社高中那边通知考生去学校先填写志愿。
姜舒兰也不例外,和别人填写了很多学校不一样,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填写了一个学校——清大。
这是老校长的母校。
她曾经答应过对方要去看看清大,也是她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更是她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崇拜公婆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清大人。
面对姜舒兰如此硬核的自愿,不少老师都来跟着劝解,“舒兰,你要不要在多填写两个?”
这些老师也都是认识舒兰的。
姜舒兰摇头,“不了,如果录取不上,我就明年在考。”
清大是她唯一的目标。
更不会改变的目标。
这般坚决的态度,让那劝解的老师有些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姜舒兰当初可是老校长的得意门生。
老校长眼光高而挑,他们应该相信老校长才是。
就这样,姜舒兰那一份硬核的自愿,被填报了上去。
面对大家的纷纷讨论,姜舒兰并没有参与,填完后,就直接回家了。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天寒地冻,多待一秒钟,都刺骨。
填完志愿后,姜舒兰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直到——
公社高中的老师、平乡市教育局的干事,清大招生办的人,以及省城日报的记者,纷纷从外面来到了,他们这安静的生产队。
一路走,一路询问姜家所在的地方。
有好事者问了一句,“同志,你们找姜舒兰做什么?”
公社高中的老师替大家回答了,“姜舒兰是咱们省状元。”
一句话,就解答了所有问题。
这下子,不说问话的人懵了,就是旁边竖起耳朵听的人也跟着懵了下。
姜舒兰?
省状元?
不知道是谁跑掉了一只鞋,赤着脚在雪地里面狂奔,一路朝着姜家喊,“姜舒兰是省状元!”
“来人采访啦!”
这一嗓子,把安静的生产队,都在家猫冬的社员们,全部都给喊了出来。
一时之间,家家户户的门窗大开,穿着棉鞋,就往姜家跑去。
这么大的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姜家这会还不知道呢。
全家人都在家里猫冬,直到那一声,姜舒兰是省状元,这声音传了进来。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自己幻觉。
没想到,到了最后,姜家三哥一下子窜了起来,“我去看看。”
接着,哗啦啦的姜家人都跟着冲了出去。
反倒是当事人,姜舒兰慢吞吞的紧了紧棉衣,揣着一个热红薯,把全身都武装到眼睛,这才跟着出去。
姜家院子内,这会早已经站满了人。
公社的老师,教育局的干事,清大招生办,以及省城来的记者。
再加上生产队的社员和知青办的知青。
就差把姜家给围着的水泄不通。
等姜舒兰一出来,外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姜舒兰出来了!”
这下子,大家都跟着望了过去。
“舒兰。”
公社的老师喊了一声,“这位是教育局干事,这位是清大招生办的老师,这位是省城的记者。”
姜舒兰捂的严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她捏了捏指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你好。”
声音干净清脆,不带一丝阴霾。
就是太冷静了。
一点没有得到高考状元的激动。
这让公社老师僵硬了下。
他再接再厉的活跃气氛,“姜舒兰同学,你是这次咱们的省状元。”顿了顿,指着清大招生办的人说道,“这位同志,是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的。”
这话一落,姜家人差点没高兴的晕过去。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清大招生办的同志在心里想道,他把那厚厚的信封递给姜舒兰。
原本,这种录取通知书直接让邮递员送过来就行,但是因为姜舒兰是省状元的身份,这才有了这一招,对方亲自上门来送。
“姜舒兰同学,你打开看看。”
姜舒兰手指紧了下,她接了过来信封,当着全部人的面,撕开了封口处,然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录取通知书。
看到那录取通知书,姜舒兰的心顿时揪了下。
她有些失态,“谢谢。”
第二句却是。
“我可以出去下吗?”
她要去找老校长,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这——
大家面面相觑。
“不是,还有个你的采访。”
姜舒兰拧眉,“需要采访什么?”
她这般样子,很有气势,那省城的记者下意识道,“或者,光拍一张照片也行,剩下的我们找你家人采访。”
姜舒兰点了点头,然后站到记者面前,直接道,“拍吧。”
“我赶时间。”
省城记者,“……”没见过这么敷衍的采访人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姜舒兰同学,你这捂的太严实了。”
这哪里拍的了呢。
“就这样,我不想露脸。”
姜舒兰语气平静,但却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你拍吗?不拍我就走了。”
“拍拍拍!”
那省城记者顿时让步了,拿着照相机,对着姜舒兰就是一阵咔嚓咔嚓,一连着拍了三张。
姜舒兰朝着姜父姜母道,“爹娘,麻烦招待下他们。”
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院子。
身为家人的他们,自然知道姜舒兰为什么,这么着急的离开。
姜母叹了口气,随即,招呼一众人进屋。
而记者却来了好奇,“这位婶子,不知道状元这会是去干什么了?”
对方明显很着急。
姜母沉默了下,缓缓道来。
而外面。
姜舒兰一出姜家,揣着怀里的通知书,就往老校长那坟地上跑。
一路上,雪花飘落在脸上,又化掉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雪水。
姜舒兰没有任何停歇,一口气跑到了目的地。
只是——
看到那坟前还在燃烧着的火纸时,姜舒兰的瞳孔骤然缩了下。
谁?比她来的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