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兰下意识地扒开了灌木林, 灌木林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她扒开的时候,那雪冻得指尖发疼。
但是姜舒兰却顾不得这些了,她仔细地扫了一眼周围。
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而那坟头的火纸, 已经快燃烧干净了, 而且坟上的落雪, 也被扫干净了。
姜舒兰凝视了片刻,心想,能够对老师这么好, 这么细致的, 也只有师娘了。
就跟上次一样。
只是,可惜, 两次都和师娘错过了。
姜舒兰叹了口气, 把清大的录取通知书,静静地放在坟头前,随即,朝着那坟头, 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老师,我收到清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您可以放心了。”
恢复高考,参加高考, 考上清大,不止是姜舒兰的梦想, 也是老校长对她殷切的期盼。
不知道她是不是错觉, 只觉得那天上的落雪, 似乎在这一刻, 都大了几分。
仿佛是老师在回应一样。
姜舒兰忍不住抬手, 接着落雪,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老师,您听见了是吗?”
安静的坟头,没有任何回答。
姜舒兰也不意外,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沾着的雪,“老师,我要走了,等我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她刚准备转身,突然脚踝被人抓了下。
姜舒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厚厚的积雪下藏了一个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踢人,但是对方拽得太紧了,姜舒兰忍不住朝着对方的手腕踩上去,“松开。”
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和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呵斥起了作用,对方竟然真的松开了。
而且,不止是松开了,对方还跟着从雪地里面爬了出来,对方身形消瘦单薄。
最惹眼的是那白头和俊颜,在这大雪纷飞的落雪下,那白头似乎好看极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郑向东。
当看到是谁的时候,姜舒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断了枯树枝,咔嚓一声,在这安静的山上,格外刺耳。
郑向东贪婪地看着她那一张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庞,忍不住苦笑一声,“姜舒兰,你不必这般害怕我。”
姜舒兰顿了下,她眼里的警惕不少,只是看到那干净的坟头和火纸的时候,到底还是开口了,“是你给我老师上坟?”
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郑向东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他没说的是,自从姜舒兰出嫁后,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坚持给老校长上坟。
他在的时候,他亲自来,他不在的时候,他便吩咐高水生去买了烛火,过来给老校长上坟。
几乎每年都没落下。
姜舒兰一下子沉默了,她忍不住愤怒道,“你是想让我老师死不瞑目吗?”
他一手气死的老师,在由他来每年给老师上坟。
姜舒兰知道自家老师的性子,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从来都没待见过郑向东。
郑向东一下子怔住了,第一次,他有些无措,“我——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来弥补之前的过错。
姜舒兰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迟到的道歉,比草贱。
更何况,老师人已经死了。
在道歉,又有什么作用?
人死不能复生。
她深吸一口气,“郑向东,到此为止吧。”
这到此为止,不止是说的是她,还是说,指着那坟头还会燃烧殆尽的火纸。
郑向东一下子沉默了,半晌,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明明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却耷拉着肩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姜舒兰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她直接捡起地上的录取通知书,转头就要离开。
却再次被人拽住了手腕。
姜舒兰垂眸,一下子就看到了郑向东的手,他皮肤极白,十指骨节分明,能够清晰可见上面的青紫色血管,因为克制,那血管一跳一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一样。
姜舒兰顿了下,她语气冷淡,“松开。”
对方没动。
“郑向东,我说松开。”
郑向东动了下指头,然后慢慢地,一根根都跟着松开了,他嗓音藏着压抑,语气极为克制,“姜舒兰,他对你好吗?”
姜舒兰脚下一顿,“和你无关。”
周中锋对她好与不好,都与郑向东无关。
她这般割裂关系,让郑向东愣了下,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来找我。”
我帮你报仇。
说完这句话,就仿佛用掉了郑向东所有的力气。
姜舒兰身子一顿,没回答他,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是,她在转身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不远处周中锋抱着闹闹和安安,正朝着山上走。
姜舒兰一愣,下一秒。
闹闹就眼尖地看到了姜舒兰,他忍不住高呼了一声,“妈妈,妈妈,是妈妈。”
“妈妈在那里。”
他抬手指着山上,姜舒兰站定的位置,这一喊,周中锋和安安也跟着看了过来。
安安也跟着喊了一声。
下一秒,闹闹就要挣扎着从周中锋怀里跳下来,他小身板太矮了,这一跳,就差一头扎进雪地里面。
差点拔都拔不出来。
还是周中锋眼疾手快,跟拔萝卜一样,大手一薅,直接把他给薅了起来。
拍了拍闹闹身上的雪后,这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静静的朝着姜舒兰走去。
四目相对。
“我们来晚了。”
紧赶慢赶,还是差点没赶上。
姜舒兰一个劲儿的摇头,她一个多月没看过孩子了,实在是想的紧,忍不住朝着俩孩子一人亲香了一口。
稀罕的不行。
“妈妈好想你们。”
闹闹也跟着歪到姜舒兰怀里,小声道,“闹闹也好想妈妈。”
“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话一说,姜舒兰忍不住破涕而笑,刮了刮闹闹的小鼻子。
这才转头看向周中锋,“怎么来了?”
一点动静和招呼都没有。
周中锋抱着安安,“孩子想你了。”
他也想他了。
两人结婚这几年,还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后面一句虽然隐晦,但是姜舒兰却听明白了,她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又亲了俩孩子一人一口。
“我也想你们。”
不远处。
郑向东站在雪地里面,宛若冰雕一样,静静地看着姜舒兰他们一家四口,诉说着思念。
他眼底藏着压抑的疯狂。
而此刻,恰好,周中锋极为敏锐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冷静,暗含警告。
一双眼睛疯狂,藏着掠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秒,又或者是三十秒,明明那么短的时间。
对于,姜舒兰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深吸一口气催促道,“咱们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孩子受不住。”
周中锋嗯了一声,这才收回目光,拉着姜舒兰,抱着孩子,一家四口,消失在雪山上。
而郑向东目光一直随着他们,在对方彻底消失后。
他颓然的一拳头砸在树上,哗啦啦的雪,跟着簌簌的落下,再次给他染上了白头。
下山的一路上。
两口子都相顾无言。
姜舒兰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问问我吗?”
他太冷静了,冷静到让姜舒兰觉得不正常的地步。
周中锋把安安揣在大衣的怀里,衣服遮住了安安头顶的雪花,他语气非常平静,“你好好的就行。”
其他的,都不重要。
姜舒兰愣了下,下意识地抓紧了周中锋的手,这才缓缓道来,“郑向东是来给我老师上坟的。”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我让他以后不要来我老师的坟头了。”
老师会不高兴的。
没有人愿意去见到,生生气死自己的仇人。
老校长也不例外。
周中锋嗯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上已经变成黑点一样的男人,低声道,“你做的是对的。”
姜舒兰没在说话,她叹了口气,“要是我老师还在就好了。”
语气里面藏不住的惋惜。
要是老师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别多想。”
周中锋抬手,拍落舒兰头顶的积雪,“回家吧,爹娘还在等着。”
姜舒兰嗯了一声,这才恍然回神,“你知道了?”
“嗯?”
“知道我被清大录取了?”
周中锋点了点头,语气里面藏不住的骄傲,“自然,不然我和孩子们又怎么知道,你会在山上?”
这倒也是。
等姜舒兰他们回家后,那些上门的干事已经离开了。
尤其是省报的记者,离开的极为不甘心,这是他采访的最不合格的一次。
根本没问到状元问题,反而都是问她的家人了。
不过,转念一下想,他有安慰自己,从状元家人口中说出来的事情,更直观真实一些。
这样一想,也就痛快的离开了。
眼见着大家都走了,姜舒兰才松了一口气。
见他们一家人回来,姜父和姜母顿时把上门看热闹的社员都给轰走了。
一家人关上门。
彻底安静下来。
“舒兰。”
一声舒兰,藏着无数的感情和骄傲,在这一刻,全家人都跟着看着她。
眼睛也跟着亮晶晶的。
姜舒兰忍不住抿着唇笑了,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大伙儿,“好了,你们先看,我去带着闹闹和安安去换一身衣服。”
外面的落雪进屋化了以后,俩孩子身上的棉衣有些潮湿。
再加上,她实在是受不了,家人的目光。
等舒兰领着孩子进屋后。
全家人都跟着传阅舒兰递给他们的录取通知书,瞧着那模样,恨不得把录取通知书给供起来才好。
没了外人。
姜父才真正的释放了情绪,“好好好,我现在去烧纸,告诉你们爷爷,舒兰这孩子考上了清大。”
瞧着那红光满面的样子,恨不得年轻了十岁。
姜舒兰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和周中锋低声道,“太兴奋了,我感觉我爹娘他们今晚上都别想睡了。”
周中锋一边给孩子换衣服,一边忍俊不禁,“这是应该的。”
天大的喜事,哪里能睡得着呢。
顿了顿,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怕我晚上也睡不着。”
姜舒兰意外,抬眼看他,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似乎在问什么。
周中锋抿着唇笑了笑,没解释。
只是,轻轻的拥着姜舒兰,搂着孩子,在这一刻,他的心里无比的安宁。
*
山上。
高水生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窝子里面,终于在老校长的坟头前,找到了郑向东。
此刻,郑向东已经快冻成冰雕了,头发覆盖着白雪,眼睫毛搭着冰棱,嘴唇也是惨白的一片。
整个人就那样站在冰天雪地里面,没有任何的遮掩。
高水生一看到这样的郑向东,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郑向东,你不要命了。”
气急的他,竟然连名字都敢一起喊出来了。
郑向东毫无所觉,甚至,连眼皮都未抖动一下。
高水生伸手去拽他,一入手,就是刺骨的冰冷,他想自己要是在晚来一步,是不是要给对方收尸?
“跟我下山。”
语气已经带着几分急躁了。
可是,对方纹丝不动,没有丝毫下山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高水生气的想骂娘,直接把郑向东给抗在了肩上,他生的跟棕熊一样,使不完的力气。
但是,郑向东却跟他相反,明明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是对方却瘦的可怕。
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到。
所以,高水生背着郑向东的时候,不费吹虎之力。
直到要被背走的那一刻。
郑向东才动了动唇,太久没说话,上唇和下唇已经粘在了一起,一开口,就跟着炸裂开来,渗着血丝。
连带着嘴里都跟着一股铁锈味。
但是郑向东却像是没察觉到一样,“放我下来吧。”
高水生愣了下,没丢手,“我放你下来可以,但是你不能寻死了。”
“傻大个,我说,放我下来。”
这一句话,几乎要了郑向东全部的力气。
常年对郑向东的压迫下,高水生下意识地把郑向东给放了下来。
“我放你下来,你自己能走下去吗?”
“啰嗦。”
郑向东有些不耐烦,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直接抓了一把雪,就那样喂在嘴里,直接嚼了下去。
半晌,那惨白的脸,总算是有了血色。
这让,高水生也跟着慢慢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他还没松完,就听到对方问道,“你和江敏云怎么样了?”
他们两个,大哥不笑小弟,同是天涯沦落人。
高水生顿了下,他心里跟着憋屈的慌,也跟着抓了一把雪,就这样大口大叫的嚼了起来,半晌,瓮声瓮气道,“不怎么样。”
“我要放弃了。”
他坚持了好多年,终于要放弃了。
郑向东有些意外,一双结冰的眼睛,就那样睁开了几分,静静地看着他。
高水生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她跟我说她过的不好,丈夫一直虐待她,不给她生活费,不让她吃饭。”
“实际却是——对方给了,只是,她觉得不够,然后背着丈夫和偷人,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
高水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骗他。
他也不明白,江敏云当年明明是那么纯净美好,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到现在,他都不明白。
看着他这副痛苦的熊样子,郑向东握了一团雪,朝着他砸去,“出息。”
“我早都跟你说了,她不是你的良人。”
吃了雪的郑向东,慢慢有了几分力气,背靠在高水生那雄厚的身后。
高水生有些不服气,“那我还要说,姜舒兰不是你的良人呢。”
看看郑向东为姜舒兰,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这话一落,郑向东摇摇头,“不,你说错了,我不是姜舒兰的良人。”
当承认这个事实后,他整个人都仿佛是泡在了黄连里面,又苦又涩。
“怎么可能?”
在高水生眼里,在也没有比老大郑向东更为优秀聪明的人了。
郑向东苦笑了一声,他怔怔地望着山脚下,回忆起来,见到姜舒兰的场景,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眉眼干净到极致,不掩一丝阴霾,没了少女时期的忧愁,反而多了几分开朗。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带给对方的,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郑向东自认,自己做的不会比周中锋差,但是他却认清楚一个事实,就算是他做的比周中锋还好。
姜舒兰还是会厌恶他。
就像是,他给老校长扫墓一样,他是好心,是忏悔,是悔恨,是弥补。
但是,在姜舒兰那里,却是厌恶,是揣测,是愤怒。
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得到过姜舒兰的喜欢,相反,他还得到了对方所有的厌恶。
只是,这些就不和大块头高水生说了,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明白。
见高水生还有几分茫然。
郑向东低声道,“姜舒兰被清大录取了。”语气里面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啊?”
高水生愣了下,“哪个清大?”
看着木头一样的高水生,郑向东心情莫名的跟着好了几分,“就是首都最好的学府,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所以,他才说,他不是对方的良人。
当两人差距越来越大时,他发现,他配不上她。
这下,高水生听明白了,他抓了抓脑袋,“我滴个乖乖啊,这还是个大学生啊。”
顶尖的大学生。
他在看看郑向东,忍不住低声劝道,“老大,你好像是初中都没毕业吧?”
“要不,咱们趁早还是算了。”
“人家仙女一样的人儿,不能被我们这种糙人给糟蹋了。”
郑向东,“……”
见对方没吭气,高水生试探道,“要不,往后你换一个不那么优秀的女同志喜欢?”
这姜舒兰也太优秀了,实在是让人了压力大。
“滚!”
“真不换?”
郑向东突然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他眺望着远方的白雪,“大个,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高水生愣了下,抓抓头,“是什么?”
“是——我知道姜舒兰的日子过的不好,我会付出一切代价,带她离开那个男人,并且让那个男人死的难堪。”
高水生沉默了下,“那如果,对方像江敏云那样呢?”
“不会的。”
郑向东的语气斩钉截铁,“她不会的。”
姜舒兰干净的就像是这白雪,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接她回来。”
他会告诉她,如果那个她丈夫不爱她,他来爱她——
他会用后半生,所有的爱来弥补她,前半生所受到的伤害。
这下——
高水生突然问道,“哪怕是她虚伪,荒唐,恶毒,骗人呢?”
“那又如何?”
“她还是她,我还是爱她。”
她好的时候,他爱他,她不好的时候,他还是爱她。
因为,在郑向东的眼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而他郑向东,这辈子也只会爱上姜舒兰。
这下,高水生彻底沉默下去,“我不如你。”
他对江敏云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他喜欢江敏云,但是他却喜欢那个好的江敏云,会让他觉得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而今,江敏云变了,这让高水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无法忍受自己喜欢这样一个恶毒,虚伪的女人。
但是——
郑向东却可以。
可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老大,你——”
“嘘!”
郑向东朝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回头看了一眼再次落雪的坟头,低低地笑了一下,“你赢了。”
当初,对方临死之前,说过,姜舒兰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上他。
他当时嗤之以鼻。
谁蹭想,对方真就没喜欢上他。
真是如老校长所料。
若说,郑向东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那就是,不该气死了老校长。
断绝了他和姜舒兰之间,唯一的可能性。
*
因为姜舒兰考上清大的原因,姜家整个年下都很热闹,招待了一波又一波的亲朋好友。
过了破五这天。
姜舒兰一家人就跟着准备朝着海岛出发了,原本她应该先去首都学校报道的,但是东西都还没收拾。
还是想先回一趟海岛,安置好了孩子,在去首都。
她和周中锋离开的这天。
很多人来相送,有些是社员,有些是亲人,甚至,连知青办的知青都来送她了。
实在是,姜舒兰这次成绩太惹眼了,简直是一骑绝尘的地步。
而且,因为她当时资料的共享,导致大家伙儿的成绩都还不错,达到了预期,有几个发挥超常的,甚至比预期还好。
所以,大家也都自发的来感谢姜舒兰。
姜舒兰一一告别后。
刻意忽视了那一抹刺人的目光,朝着周中锋道,“我们走吧。”
周中锋嗯了一声。
扫了一眼姜舒兰之前特意看过的地方,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他很平静的收回了目光,提着行李,“走吧。”
那目光对于李知青来说,有些骇人。
她下意识地踉跄着往后退了下,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姜舒兰已经坐上车了。
李知青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大家的成绩都很好,除了她,她的成绩很不好。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极为严重的打击。
要知道,她可比别人刻苦多了,只是,因为她没有姜舒兰的那一份高考资料。
其实,她追过来是想问对方在张嘴的,但是却又没脸张嘴。
这才错过了机会。
李知青有些懊恼。
可是,一切都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
姜舒兰到了海岛,只是休息了两天,把孩子都安排好了,这才收拾行李,准备去北上读书。
她考上清大的消息,也一下子在海岛传了出去。
大家都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关系亲近的人,都上门来恭喜她了。
最先来恭喜她的是,隔壁的苗红云,她忍不住道,“你这可真是一鸣惊人。”
先前也没听到动静,怎么就突然考上了清大。
姜舒兰收拾衣服的手一顿,笑了笑,“这有什么。”
“这还叫没什么啊?你这让我们这些嫂子,都汗颜了。”
同样都是军嫂,怎么人家姜舒兰就这么优秀呢。
姜舒兰,“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没有什么好与坏。”
收拾了衣服,又准备了一些海岛的特产。
苗红云叹了口气,“那你这去了首都,俩孩子怎么办?”
姜舒兰,“孩子过完年都五岁了,该独立了,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读书。”只是一个在海岛,一个在首都而已。
“等到逢年过节放假的时候,我回来看他们,或者他们去首都看我。”
“舍得?”
姜舒兰沉默了下,“不舍的也要舍得。”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孩子要成长,她也是一样要成长。
她不是孩子们的附属品,孩子们也不是她的附属品,他们都不需要为对方做出特别大的牺牲。
送走了苗红云,又来了王水香,齐芳,最后来的一个则是黎丽梅。
她一来,就忍不住朝着舒兰懊恼道,“姐姐,我没考上。”
她连大专都没考上。
姐姐当初可还给她了一份高考教材和模拟试卷的。
但是——
她却只是考了两百分。
她简直不好意思说。
这才磨磨蹭蹭好几天,才鼓足勇气来找姜舒兰。
姜舒兰顿了下,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找我了。”
这所有人都来了一个遍,除了黎丽梅。
黎丽梅脸一下子红了,“没脸来见你。”
要不是知道舒兰姐姐要离开,她怕还是要在磨蹭一会的。
姜舒兰停下手头活,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份高考资料,这一份是她单独为黎丽梅准备的。
“好好学,明年接着考。”
黎丽梅欲哭无泪,“姐姐,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子。”
她一看书,就想睡觉。
关键是,书本认识她,她不认识书本啊。
姜舒兰一听这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你是,我看你是没用心在学习上。”
弹幕里面可是说了,黎丽梅上辈子可是读到博士学位。
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对方都达到这个高度。
姜舒兰不信邪,这辈子条件比上辈子好多了,黎丽梅会考不上。
黎丽梅哭丧着脸,“姐姐——”
“丽梅,你想在帮助别人的路上走的更远,你必须要有文化。”
姜舒兰语气极为认真,“你自己都没文化,你拿什么去帮助对方?”
这——
黎丽梅沉默了,她抱着书,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有些蔫。
“还有一年的时间,你复习肯定来得及。”姜舒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在首都等你。”
这一句话,一下子像是给黎丽梅打了鸡血一样。
她顿时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连带着对困难的学习,都抱着了一丝希望。
忙完了这些亲朋好友后。
姜舒兰就去找到了司务长,“我去首都读书后,那边的数据就直接送到我那,我直接把关了。”
“海岛这边发货,你盯紧点,每个月的数据,记得让人发电报给我一份。”
司务长表情有些复杂,“你真要去首都读书啊?”
“还是清大?”
姜舒兰,“我骗你做什么?”
司务长忍不住叹了口气,“姜舒兰啊,姜舒兰,你可真是牛皮。”
他还没见过,比姜舒兰更牛皮的女同志。
真的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姜舒兰不想和他废话,“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咱们提前商量好,免得我走了,到时候这边焦头烂额。”
“没了,不过你在走之前,帮我把这一个多月的数据全部整理出来就好。”
整理输数据,不是他的强项。
姜舒兰看了看那厚厚的订单,她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我带回去整理。”接着顿了顿,“还有其他的吗?”
“有——”
“恭喜你,前程似锦。”
姜舒兰顿了下,朝着对方握手,“谢谢。”
从办公室离开后,她就再次陷入了忙碌。
要在三天之内,把这些数据整理出来,她要心里有数,下一次司务长这边给她送订单数据的时候,她才能游刃有余。
这一忙时间过的飞快。
十一号这天,姜舒兰是待不住了,最迟十五号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她这边把忙完的数据,一份交给了司务长,一份自己带走了。
直接装到了行李里面。
她这次去首都求学,没有让周中锋去送她,因为年前对方才请假回了老家,实在是不好在请假了。
姜舒兰在临走的这天,俩孩子都察觉到了什么,说好的不哭的。
见到她提行李的那一刻,都忍不住抱着她腿哭,“妈妈,妈妈,你别走。”
姜舒兰发现,做在多的思想工作,到了这一刻,都仿佛化为乌有了。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俩孩子,“妈妈和你们一样去读书,等你们放假了,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闹闹不听,扯嗓子哭,而安安只是固执的揪着姜舒兰的衣角。
姜舒兰深吸一口气,硬着心肠,掰开他们的小手,朝着周中锋道,“孩子拜托你多照顾一些了。”
当妈的一走,可不就是指望爸爸了。
周中锋点了点头,把闹闹和安安抱了起来,让他们坐在肩膀上,“好了,家里你不用担心。”
“孩子有我们。”
“你去首都了,直接让郭叔送你先去学校报道。”顿了顿,不放心,“你看要是宿舍住不惯,就住家里也是一样的。”
姜舒兰点了点头,在离开的这一刻,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舍。
也只能压下心头。
上了船后,她朝着下面挥手,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扬起的手也跟着发酸。
直到,丈夫孩子,以及长辈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
姜舒兰才叹了口气,转身进去了船舱。
对于去首都这条路,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等到一到车站,郭叔就举着牌子,在车站外面等着接她。
姜舒兰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郭叔。”
她挥手招呼。
郭叔也跟着满面笑容,“舒兰这边。”
接过姜舒兰手里的行李,郭叔便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饿了吧?”
姜舒兰嗅了嗅鼻子,还是车站食堂那一家的大肉包子,香喷喷的。
她点了点头,“饿了。”
直接接了过来,没有任何客气。
一口气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又喝了一壶水,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看着她这般样子,郭叔有些心疼,“怎么弄成这样了?”
姜舒兰叹了口气,“不提了,咱们直接去学校报道吧。”
来不及回家了。
郭叔犹豫了下,见她坚决,也没在劝说,把方向盘转了个弯,直接去了清大的方向。
“舒兰,你是住校,还是住家里?”郭叔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你回去就可以住了。”
姜舒兰思忖片刻,“第一年我先住校吧。”
还是不搞特殊化了。
郭叔点点头,“也成。”
等到了清大以后,老远姜舒兰就让郭叔把车子停了下来,两人提着行李,直接先去报名处报道。
报道结束后,拿到了宿舍的门牌号和钥匙。
这才去了宿舍。
姜舒兰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最晚的了,没想到宿舍只有两个人。
她一愣。
里面的人已经开门了,笑声爽朗,“同学,你也是三零六的?”
姜舒兰点了点头。
“快进来,快进来。”
“我叫方琴。”
“我叫姜舒兰。”
姜舒兰朝着对方笑了笑,方琴眼睛一亮,“你可真好看啊!”
“你来的刚好,还有三个空铺,你可以先提前选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