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
杰森·托德摆弄着手里的那些玻璃碎片, 在拎了个塑料袋回到他们的据点之后，这个碎镜子看上去就更像是建筑垃圾了：“他让我把这些镜片恢复原状，除非能做到这一步，否则别的东西什么都别想学——这一定是一种刁难！”
“或许魔术师的学习过程本身就充斥着种种困难？”
迪克自己不是魔术师, 也从未接受过类似的教导, 因此只能猜测着开解对方：“你可以先参考一下拼图的技巧, 把它们先一片一片地摆放整齐……你有玩过拼图吗？”
“没有。”
杰森说。
迪克“呃”了一声, 不过好在，他这个人从来不在乎气氛的尴尬。
“那你一定要试一试, 我记得我家里还放了一副，到时候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挑战看看。”
他不动声色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对了，我去给你拿一副手套，徒手接触这些玻璃碎渣有可能会划伤手指。”
“我用这个就可以。”
杰森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那正好是“罗宾装备”的一部分，没想到竟然被他随身携带着：“还挺耐用的, 而且好像不容易被划破。”
“……你很喜欢这身衣服？”
“一般喜欢吧。”
杰森说：“我其实更喜欢Saber的那一身。”
两人短暂地共同畅想了一下那位魔剑使的战衣, 随后杰森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那些碎玻璃片。
诺克斯“先这样再那样”的教学手段几乎四舍五入可以忽略不计，大部分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琢磨和悟性。根据自己之前摸索出来的经验, 魔力可以依靠消耗体力来从身体内部自然生成，并对自身或者周遭产生一定影响, 他回忆着用魔力强化自身时总结出来的感受，试图将魔力灌注进手中的碎玻璃片当中，只听到啪嚓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块原本还算大块的玻璃碎得更厉害了。
杰森：“…………”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不如干脆把这些玻璃融化成液体, 然后再重新恢复成镜子的形状吧？”
“嘿, 暂且先不说我们有没有加热设备, 这大概不是魔女先生想告诉你的答案——”
迪克刚想吐槽，Archer就摸着下巴在身旁评价道：“应该也可以。”
“什么？”
“我是说，监督先生之前应该并没有限制过你将镜子恢复原状的方法吧？既然这样的话，你当然可以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来尝试。”
罗宾汉说：“如果你没办法用魔力将它们的端面复原，加热之后再试图恢复应该也是这种办法。”
但问题就变成了要如何合理获得能够让玻璃融化的高温，以及重新将这些玻璃恢复成一面镜子——那同样不是一个简单的课题。
“对了。”
杰森突然说：“你之前说过，自己要去别的城市里读大学——读很多年的书是什么感觉？”
迪克自己的年龄尚且不足以被称之为“读过许多年书”，他和那种真正的学者相比还差得很远，猛然被杰森这么说，竟然还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些脸热地强调：“而且我的大部分个人时间其实都在作为罗宾活动……”
当着罗宾汉的面说这个也太让人羞耻了，迪克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法提供多少参考意见，但，我觉得过去的那些学习经历，应该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派上用场。”
或许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像是戈登先生一样可靠，或者像是……不，不像任何人，而像是Archer所说的那样，变成全新的什么。
“好吧。”
杰森看着他：“看来找个学上确实很有必要。”
至于以后要不要去英国留学，那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第二天，诺克斯准时出现在了规定的地点。
所谓准时，是指在约定时间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秒的时候，突然从布鲁斯的影子里生长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提前等在这里？”
诺克斯一出现就问：“你在这里等了三十五分钟以上，但我们明明提前约定好了时间。”
“……”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所以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却一定要卡着约定时间的最后一秒出现？”
他刚刚该不会一直都躲在影子里吧——
“但你不是说要这个时间？”
诺克斯反问：“在大部分的魔术仪式当中，时间的准确都意义非凡，这一这一点就连召唤从者也一样。”
如果不做特殊说明，他怎么会知道这是否象征着更深层次的理由，或者“这三十五分钟的等待也是目的的一部分”？
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反问，布鲁斯也不由得哽住。
“没什么特殊含义。”
他说：“只是在人类的礼节里，比约定时间更早到一些是一种礼貌。”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似乎写着“他认识的许多人类都不包含这项礼仪”。
“我以后也该这样对待你吗？”
他又兴致勃勃地问：“多长时间算礼貌，像你一样等待三十五分钟？还是说如果时间更久一点，表达友好的强度就会酌情加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提前一天晚上出现在这里……虽然我的时间很充裕，但从利用效率上考虑，要是等待时间里能做点别的事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需要，你保持现在这种时间观念就好。”
布鲁斯打断了对方的发散：“重新强调一下今天的目的，我们要去会见阿卡姆疯人院如今的院长夏普先生，判定他是否是一名魔术师，以及是否加入了Berserker的master所在的阵营——紧急情况下，有可能会发生魔术师之间的战斗。”
“而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我就负责让你伪装成一位魔术师。”
诺克斯紧跟着说：“非常简单，也很好理解。”
作为即将执掌哥谭的魔女，阿卡姆疯人院是他必须要攻破的一环，因此两人在这件事上目标完全一致。
“不过如果你这么做，在那群人的眼里，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就会和魔术师彻底绑定，到时候就算想要解绑也没人相信。”
诺克斯看了他一眼：“这样也没问题吗？”
“你刚来哥谭的时候不也觉得我是个魔术师？”
布鲁斯反问。
“……哈哈，那时候还觉得你是个付不出代价的穷光蛋呢。”
诺克斯笑了一下，随后又原地消失，藏进了他的影子里。虽然对方来到哥谭还没过太久，但布鲁斯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城市当中发生的变化——诺克斯说话声音能够通过魔力的流通而直达脑海，在对方“优化过一轮魔术术式”之后，他自己也可以通过思考发生的形式来与对方进行交流。
“就是有点副作用。”
诺克斯说：“你要是在非常大声的胡思乱想，我也能听到你思考的杂音。”
其实通常来说，大部分人类都很难自如控制自己思考的内容，更别说准确地在脑海当中区分“想要传递给别人的话”以及“仅针对自己的思考活动”，毕竟人类这种生物长着嘴就是为了沟通，总不能强行要求他们的大脑在突然连上魔力以后就习惯这种全新的交流方式……但，布鲁斯·韦恩并不是“大多数人”。
他能够很清晰地整理自己的思绪，传递过来的声音当中也不夹杂思考的噪点——许多脑袋浑浑噩噩的人类会有这种毛病，但他似乎能够无师自通地就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处理妥当。
“除了没有魔力以外。”
诺克斯有些惊叹地说：“你就像是个天生的魔术师——能够进行清晰的思考发生是思维分割的基础，人类魔术师能够做到这一步就算是入了炼金术师的门。”
“不是天生的。”
布鲁斯向他解释：“我曾经受过一些有关于冥想的训练，还有如何提升自己的专注力和瞬时记忆力——应该是这些训练带来的效果。”
求学的那段时间里，他所学习的知识既多且杂，仇恨是最好的推进器和养料，将他送得又快又远。
他坐进车里，一路向南开，却并没有像诺克斯所预料的那样踏上阿卡姆疯人院所在的那片三角形岛屿，而是拐了个弯直达市区，目标是一片高层公寓。
“……我记得我们是要去和夏普先生交涉？”
“他是精神病院的院长，不代表每天都要住在那里。”
布鲁斯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对于夏普先生的日常行动风格都有了解。奎西·夏普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阿卡姆疯人院的前两任院长最终都落得了精神失常的结局，要么身死要么入院接受治疗（而这种地方也很难真正将患者治好），而他作为阿卡姆实质上的管理人，除了必要的场合之外，其实不常在那片岛屿上久待。
名面上自然会有无数种合理的理由，比如去采购新的医疗设备，又比如去别的精神病院交流访问，还有可能与一些医科类大学合作招聘医护人员，甚至积极参与哥谭的政治活动……但以上种种看似正常的行为只导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虽然身为一家疯人院的院长，但很多时候，夏普先生都处于不在岗的状态。
“但这也很正常吧？”
诺克斯提出了异议：“你也没有每天都在韦恩集团上班。”
实际上，他一个月能够露一次脸都算是勤奋，而每次出面和发言都只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工作量。在大多数人眼里，韦恩集团就算没有布鲁斯·韦恩这个人也能够运转良好，他本人与其说是董事长，更像是一个平时几乎不管事的吉祥物和负责提供资金的出资人。
“……院长和我的职务并不相同，你要类比的话，应该直接对标阿卡姆疯人院的背后投资人。”
虽然韦恩阔佬本人不会时常出现，但韦恩集团被聘用的执行总裁们却在高强度上工，为他源源不断地赚取金钱，并再度投资（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种挥霍）到别的地方去。
诺克斯本人对金融运作了解不多，随口“嗯”了一声便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而是在心里回想起为了偿还埃尔梅罗家族欠款而不断努力的韦伯——同样都是人类，且同样都是身居高位的人类，所面临的经济情况却截然不同。
下次见面的时候狠狠嘲笑他一下好了。
*
奎西·夏普的房产有许多处，他们所去的这一处高级公寓是布鲁斯预约过后对方助理提供的地址。他们两人之间原本并无多少交集，前者一直以来都积极参与竞争市长的各项事宜，而布鲁斯早些年选择和身为检察官的哈维·丹特公开合作，虽然早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但一直都没有近距离详谈的机会。
这一次他与对方会面的理由也恰好选择了这个方向，韦恩集团在商业领域拥有着无法被撼动的优势地位，如果能够在夏普先生竞争市长的过程当中予以支持，一定能为他提供足够强的助力——这个诱饵效果绝佳，不论对方是不是魔术师，都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提升自己竞选成功率的机会。
汽车缓缓驶入林□□，诺克斯四处观察着周围的植物：“有一点点魔力流动异常的痕迹，但不算太多，不像是那种根基雄厚的魔术工房。”
“这片住宅区是近几年新建的，地价炒得很高，很多在市政厅有影响力的人都住在附近。”
布鲁斯看向中央后视镜，恰巧与诺克斯对视，开口提醒他：“再往前走就会有监控，你最好别让自己被拍到。”
“遵命，我的朋友。”
诺克斯立即消失在车里，重新化作盘踞在布鲁斯周围的影子。
夏普果然以热情又积极的态度接待了布鲁斯·韦恩，实际上，他为对方的到来而表现得惊喜异常，几乎一见面就想要和他握手拥抱。布鲁斯不动声色拒绝了后者，在握手的过程当中仔细观察对方的手背，那上面空无一物，并没有身为master的痕迹。
“实在想不到能与您在私下里见面，韦恩先生。”
对方穿着毫无特色的灰色西装三件套，体型微微发胖，但以他这个年龄来说还算健康：“简直要让我觉得受宠若惊了。”
布鲁斯脸上浮现出笑容，满脸真诚地睁着眼睛说胡话：“当然是因为对您在前段时间提出的竞选策略感兴趣，所以想来亲自了解一下——毕竟，您要知道，在决定好投资意向之前，我还是需要亲自去了解一下即将位置押注的这个人，这是必要的风险把控环节。”
“当然……”
夏普笑容可掬地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这位肩宽体重的男人坐到沙发上之后，布鲁斯眼睁睁地看着真皮沙发朝下陷了一大截：“您看过我的演说视频？”
“当然。”
布鲁斯毫不犹豫地开口：“印象深刻极了。”
这是谎话，诺克斯在他的脑海当中冷笑一声，实际上布鲁斯根本不在乎这些还没当上市长的竞选者们究竟各自有怎样的政治抱负。
但他的敷衍显然让对方高兴异常；“您也赞同我的观点对吧？我早就说过，哥谭的市民们需要政府部门更为严格的保护，绝不能让那些疯子在城市里尽情作乱……”
听上去有点道理，布鲁斯点头。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要先把蝙蝠侠抓进阿卡姆关起来！”
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道。
“…………”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诺克斯在他的脑子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