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凛留下的人?是玉棠阁外院的人?
方幼眠如此想着, 许是因为脑中思绪繁复,亦或是人有些恍惚,不留意之间居然问出了口。
她察觉到不妥当之时, 喻凛却已听见了。
他带着她往上走, 提醒她小心台阶不算,甚至还帮她盯着脚下。
“不是留在外院的人。”
闻此, 方幼眠转过去, 因为身量差距的缘故,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着身侧的男人。
这两日天色暗得比较早,廊下的琉璃宫灯已经亮起来了,他丰神俊秀的侧脸笼在光影当中,越发显得朦胧清逸,令人一眼便能过目不忘。
“我更换一些在家中伺候的人手, 若有事便会有人即刻传信给我。”
他没有提碧波斋, 也没有提老太太, 可方幼眠却明白了, 喻凛动了一些在碧波斋伺候的人?否则他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赶过来。
碧波斋内都是老太太经年使用的人手, 喻凛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往里面安插了人?
不论有没有安插人手。
思及此, 方幼眠免不了心惊。
家里的掌握尽在喻凛的掌控当中,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她一直管着家里,大多数人方幼眠都是打过照面的,尤其是那些能进主人院子, 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奴仆。
可她近来没有发觉什么生面孔, 喻凛到底是什么时候更换的?更换了哪些?
“眠眠有话要问我?”察觉到她的沉默,喻凛轻声询问, 怕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手。
方幼眠眨了眨眼, 神色微动。
面对喻凛的询问,暂时没有说什么。
“......”她脑中思绪复杂,一时之间没有想好如何回喻凛的话。
“是不是今日出门累了?”尽管方幼眠掩饰得很好,洞察力万分厉害的都督大人,还是通过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察觉到了她的疲倦。
“...有一些。”喻凛已经说了好几句话,若是再不搭理,恐怕会显得过分冷漠。
她如今和喻凛的关系算是“更进一步”,不好朝着他揭露不耐。
“我们先去用晚膳。”喻凛带着她往玉棠阁走。
期间碰上了碧波斋的人,说是老太太请两人过去用晚膳,那边已经备办下了。
喻老太太又来了,方幼眠想到她今日那一番若有似无带着敲打意味的话,松散的思绪瞬间凝了起来。
她看向过来传话叫两人过去的婆子,对方面色恭顺,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神色。
方幼眠还没有应话,喻凛在她前面开口,“这两日祖母身子不适,多吃药膳,即便是另备办下了我们用的膳食,一道上了桌,只怕用着也不怎么好,你去回禀祖母的话,我和少夫人在玉棠阁用晚膳。”
喻凛居然拒绝了?方幼眠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又偏头看了他一眼。
“......”
那婆子显然也是被喻凛的拒绝给弄怔了,“这...”
“去吧,就这样回。”他与旁人说话,语气又恢复了寻常的冰冷和不容置喙,神色也冷然下来。
“...是。”婆子不敢忤逆,回碧波斋传信。
喻凛牵着方幼眠走了几步,她才恍惚间回过神来,朝他道,“夫君,祖母请我们过去,若是这样拒绝只怕不好。”
“你想去吗,眠眠?”他不答反问。
方幼眠凝滞了一下,喻凛捕捉到她的反应对着她挑眉。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周全应话却也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毕竟喻凛留意到了她不想去。
“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
“等用过了晚膳再过去也不迟。”
“可.....”
这两日喻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就怪怪的,即便方幼眠无法确定喻老太太是否知道了避子药的内情,但有一点,是可以明晰的,喻老太太已经对她迟迟没有身孕的事情起了疑心。
本来喻家各位长辈催促要孩子就催得十分厉害,几乎是耳提面命,但凡见一次面就说一次。
自从喻凛上一次受伤被抬回来之后,似乎怕他日后办理朝廷的公务又出现这样的意外,长房的人催得比之前更厉害了,不单是长房,就连另外几房的人都盯着方幼眠的肚子。
若是再往外说一些,除了喻家,京城的人也有盯着她肚子的人。
之前喻凛受伤,那些官眷贵妇们上门,就问过崔氏,喻凛都回来那么久了,怎么她还没有好消息,莫不是有主意成算,还不想要?
别管这些妇人说这话是否另外有深意,总归是有人盯着的。
一重重事情压过来,弟弟妹妹那边也不安稳,喻家的人步步紧逼,方幼眠最近觉得很累。
“眠眠又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
方幼眠脚步略微停下,她在回想是什么话?
别是跟上次纳妾一样的,她彻底抛诸脑后,被喻凛翻出来,一字一句跟她对标,尴尬得无地自容。
见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喻凛本来要说她两句,又又不将他的话给放到心上。
见她神色有些恍惚,人好似被雨打焉的花一般,有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沉默,责备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反而想搂她过来好生哄一哄,想到方幼眠不喜欢在人前亲近,他忍住了。
温声提醒她,“我与你说过,如若有烦心扰神的事情只管交给下面的人或者我去帮你办。”
“我就想你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男人后半句脱口而出的话与方幼眠脑海当中回忆起来的话重叠了。
她也想起来了,前日,老太太和崔氏生了龃龉,她去探望喻老太太,因为喻老太太神色古怪,她的心中不免忧虑,回来的路上,喻凛牵着她的手,过了垂花门,就在游廊下面跟她说的。
她当时的确为他的话触动,却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因为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信手拈来的事情,真正做到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不习惯也不喜欢依仗别人,喻凛却在她深感疲累的时候给她了她倚靠。
方才靠在马车里,方幼眠倚着歇息了许久,虽说好了一些,却还是很累,他过来抱她,还看出了她的抗拒,径直回绝了老太太。
“为夫再说一遍,眠眠可能记住了?”
方幼眠敛下眼睫,盖住思绪,慢慢点头示意她记住了。
“单是记住也不可以,要放心上。”他不满意又加了一句。
捏了捏方幼眠的手示意她回话,方幼眠无奈,轻嗯,“我记住了。”
喻凛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可爱,牵唇低声笑了笑。
绕过游廊到玉棠阁的转角,喻凛边走边与她说,“眠眠不必担心,一会我跟祖母解释就好,决计不会叫她怪到你的头上。”
方幼眠又想说谢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最后还是忍住了,仰头朝着喻凛露出一抹笑。
“......”
想来是喻凛吩咐过了,玉棠阁内已经做好了饭菜,两人到了之后净手便开始用膳,方幼眠还留心到桌上的菜色,有一半是随着蜀地的口味。
喻凛似乎是为了照顾适应她,菜色摆上了桌不算,差不离的都跟着吃了几口。
辣意令男人的眉宇皱蹙,可他依旧面不改色吃了下去,他的手肘旁边放了一杯茶水,想是用来解辣的。
见状,方幼眠给他夹了清淡甜些的菜色,“夫君吃这个吧,骤然吃多了辣,会难受的。”
他笑,“还能忍受。”
晚膳用得差不多了,喻凛屏退身边伺候的人,才跟方幼眠说起待会要过去把脉的事。
“父亲请来的太医,我之前已经打点过了,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眠眠不要担心。”
“之前?”方幼眠疑问,早在之前是什么时候之前?
喻凛没有隐瞒,持续给她喂定心丸,“便是我受伤那段时日,找人配避子药丸的时候。”
“一会你把我更换过的药丸拿过去给太医看了就是。”即便是真的避子药丸,太医也不敢多说什么。
能在宫内混到太医院首的人,能不是人精?纵然喻凛不打点也知道三缄其口。
方幼眠忽而想起来一件事,大内太医医术高明,能够诊得出她吃了避子药丸,那她之前装病,出去回来的后面一天,喻凛让太医来给她看旧疾,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
那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想到这一层,今日也是忽而反应过来。
喻凛做事真是一环扣一环。
方幼眠自认足够警惕细心,可跟喻凛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好。”方幼眠收回思绪,应了他的话。
“另外药堂郎中的事情,你也不要害怕,我察觉之后已经封了郎中和药童的口,他们决计不会说出去。”
方幼眠略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追问,“便是祖母去询问,也不能得知么?””
“你一整日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就是担心这个?”
算是罢,主要还是因为喻凛太过于聪明,崔氏又那样闹,喻老太太再施加威压,其余几房的人虎视眈眈,加之科举将至,心下浮躁了起来,这才沉不住气了。
总之,她觉得心神疲累。
也跟喻凛夜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在她身上施展寻欢,闹得她身子不受控制倾泻的快意有些关系罢。
方幼眠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她隐藏包裹起来的事情都被揭翻了,有很多事都脱离了她原本的成算。
比如她已经隐隐有些接受能够习惯喻凛的亲密,比如喻凛说的那声喜爱,再比如老太太也知道弟弟妹妹来京的消息,她与长房长辈的关系出现了凝滞恶化。
她很担心能不能顺畅和离。
“嗯。”方幼眠抿唇,应了他一声。
反正差不多。
整个喻家长辈当中,她最怕,心中最忌惮的,就是喻老太太。
喻老太太表面看起来慈和,实际上一点都不含糊。
喻凛又说了一句让她别担心,随后叫她多用些饭菜,一会还要过去,给方幼眠夹了香烹鱼肉,小心剔除了鱼刺。
看着喻凛低头专注小心剔除鱼刺的眉眼,方幼眠视线停留了好一会。
“......”
碧波斋内老太太已经吃过了药,喻将军居然也在,旁边站着太医,正慰问着老太太的安康。
喻凛带着方幼眠过去之时,室内说话的声音便停下来。
“来了?”适才喻凛回绝了老太太的话,方幼眠瞧着她的神色似乎没有生气。
她跟随喻凛给喻老太太和喻将军问了安。
喻将军朝她颔首,又过问了两句喻凛的公事处理得如何?喻凛一一回过。
“今儿太医来给我诊脉,我想着难得过来这一趟,便请太医给母亲也看了,正巧你们两人在要孩子,便一道看了罢。”
喻凛和方幼眠同时应声,谢过喻将军关怀,又问了老太太的身子。
喻老太太摆手,“我没什么大事,王太医给开了一些保养的方子,先吃着看吧。”
旁边有个圆凳,喻凛没有坐下,他按住方幼眠的肩,让她坐,他则站在她的身后。
方幼眠有印象,今日来的太医,的确是那日给喻凛看病的太医,他是太医院正,医术很好。
想到喻凛在玉棠阁说的那番话,方幼眠的心定了定,她把手腕给伸了出去。
约莫半柱香之后,太医收了脉枕。
喻凛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随后坐到另外一边的紫檀木圈椅那,太医跟着过去。
见喻凛伸出手,方幼眠心下微讶,喻凛居然也要看。
原本她以为喻将军所说,只是让她一个人看呢。
方幼眠的视线一直看向那边,收脉的期间,她看到太医看了喻凛一眼,而喻凛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并没有与之对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太医收了脉枕,他给喻老太太还有喻将军回话,“都督大人与少夫人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没有什么大碍,为何迟迟怀不上孩子?”老太太拧眉,方幼眠看着她的眼神一直凝盯着太医。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太医噎了一语。
老太太眉头皱得越发深了,随后她将目光转向方幼眠,“前儿郎中给你开的那些药可有带过来了?”
“带了。”方幼眠答。
是喻凛拿的。
老太太一说话,他立马就递给了太医。
药方也有,也是喻凛拿的。
太医看了一眼之前他开给喻凛的药方,“......”药丸也是他之前让太医院抓的。
面上装作思忖,心里想着怎么回?
等放下了药方,太医道,“这的确是补身的好方子,少夫人可一直吃着。”
“她已经吃了许久,还是没什么效用。”老太太不明内情,觉得外面郎中不好。
“既如此,下官重新给少夫人拟一份补身的方子罢?”
“好,要助孕的。”老太太补了一句。
助孕的....
太医不动声色看了喻凛一眼。
后者径直笑道,“太医只管开药就是,用什么名贵药材都使得,药钱我一会派人送去。”
“都督大人说笑了。”皇城大内的太医为皇家所用,但有眷顾上恩的权臣,也是可以请太医的,何况喻凛这样的大人物。
太医有他这句话稍微安心了些,提笔写下一副实打实的助孕方子,给喻老太太还有喻将军过目。
喻凛和方幼眠最后看,再交给小太监拿回太医院配药,届时送出来。
即便是请了太医,说了两人身体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喻老太太还是高兴不起来。
身子没有问题,为何会迟迟生不出孩子。
里面定然有古怪。
喻凛被喻老太太支开了,她让他送喻将军回去。
临走之时,喻凛看了一眼方幼眠,喻老太太窥见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半是打趣半是无奈,略有些没好气。
“你媳妇在这里陪祖母说妇人的私房话,难不成祖母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祖母说笑了。”喻凛又看了方幼眠一眼,这才推着喻将军出去。
人走之后,丫鬟们进来燃檀香。
老太太让方幼眠到跟前坐,“前两日祖母心绪不好,有些话过耳不中听,你可别记心里。”
“祖母言重了,没有的事。”喻老太太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她叹一口气,“主要还是你婆母实在太闹腾了,她总是拎不清....”
话锋一转,喻老太太看似正常跟她话家长,说着崔氏的不是,方幼眠静声听着,面上话茬里一点不敢附和。
喻老太太是崔氏的婆母,又是长辈,她自然可以数落崔氏。
可她作为小辈,可不能逾越了做媳妇的本分。
何况,老太太忽然这样说,方幼眠猜测喻老太太应当也是想试探看看她心里对崔氏到底有没有怨气。
“婆母不论做什么都是为家里好,媳妇明白清楚。”她斟酌着话,也不敢说太多,怕多说多错。
“嗯...我历来就说你是个好孩子,当初没有看走眼。”
她拍了拍方幼眠的手背。
“可孩子的事,你也不要怪祖母和你婆母公爹催得急,凛哥儿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不说家里,就说京里与他同岁的人,膝下多数都有了孩子,还有一事,你恐怕不知道罢?祝家少夫人,与你交好的岳家幺女,嫁进去没几日,便已经有了孩子...”
岳芍宁有身孕了?
这两日她忙着喻家的事情,都没有回去与她聚一聚,自然是不知道。
喻老太太又是怎么知道?上一次碰面,祝绾妤并没说她有身孕啊。
“说不定过些时日,初儿还有祝家的绾妤姑娘也会有信传来...”
“是孙媳无用,叫祖母失望了。”
“你什么都好,唯独子嗣这一点,或许也需要一些天时地利人和,不怪你。”
“宁妈妈在你们那边伺候的时候听守夜的小丫鬟说,你们小夫妻倒是情热,想来也是尽力了。”
喻凛和她行房的确是频繁,但凡他有空总会跟她黏糊。
是因为他在吃避孕药丸,所以不会有身孕。
今日太医来把脉,方幼眠也定了定神,喻凛应当没有骗她。
“这本册子是宁妈妈去外面找的土方子,你拿回去看看,也跟凛哥儿用一用,好歹能助助力罢...”
方幼眠看着喻老太太递过来的册子,从外面看,和避火图有些许相似。
怕实在尴尬,方幼眠没有打开。
不得不点头,“嗯。”
“好了,让宁妈妈送你回去罢。”
“祖母身子还需要人看顾,孙媳身边带了伺候的小丫鬟便不用送了罢?”
“没事。”喻老太太直接挥手。
等出了内室,方幼眠才知道喻老太太为何非要宁妈妈送她出来,原来有话要说。
怕方幼眠羞赧,还让小丫鬟们不要跟得太紧。
告知方幼眠或许可以多垫高枕头,要放在后腰臀的位置,又说叫她让喻凛停留久一点。
听到这些话,方幼眠的脸色还是不可避免红了起来。
她做不到在外,面无波澜听着人说这些。
喻凛往常做事已经足够深了,而且他的时辰也非常长,若是在让他停留,那她整夜都不要歇了。
怀里攥着册子的姑娘,小脸绯色弥漫,抿唇蹙眉听着旁边宁妈妈的嘱咐。
宁妈妈还在给她倾注房内助孕的方法。
说让她哄着喻凛用什么样的姿势比较有利。
“老奴说得不够真切,少夫人回去之后看一看册子便晓得了。”
“...好。”方幼眠心里只觉得汗颜。
等她回去就把这本册子藏起来,绝不能让喻凛发,希望喻凛还在静谷庭,话说他都过去那边了,应当会去看看崔氏的罢?
喻凛与崔氏母子之间不要闹得太僵,喻老太太也不会在她的耳边念叨了。
幸而宁妈妈没有念叨一路,过了垂花门便停下了,说回去伺候老太太。
方幼眠颔首抿笑,将人送走。
等宁妈妈的身影消失,方幼眠叹一口气,过游廊之时,甚至想要把这本册子半道给丢了。
她低头思忖走路,不防前面有人过来。
险些给撞了上去。
原来是二房的喻秉还有三房的喻昭,方幼眠连忙正色用宽袖将册子给抱遮好。
即便她的动作再快,远远窥见她身影,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喻昭早就看见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好像是避火图?
没有想到他们这位小堂嫂,面上柔静清丽,背地里居然玩得那么开?
难怪那样风光霁月不苟言笑的堂哥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青天白日就拉着她在游廊之下调笑玩情。
这样的漂亮又会玩的小娘子,这才刺激么...
不得不说往日里她装得可真好,根本就瞧不出来私下里是这样的人。
两人年岁虽大,辈分小,撞了正面,依着家里的规矩给方幼眠行礼。
方幼眠不欲多停留,毕竟她的怀里还揣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还了礼数应了一声嗯,便带着小丫鬟走了。
她走得很快,裙角掠过一阵清甜的风,淡淡的,喻昭闭眼吸了一下,转身看着她离开的窈窕背影若有所思。
旁边的喻秉窥见他流连的眼神,提醒了一句,“这位小堂嫂的主意,你最好不要打。”
喻昭不承认,“二堂兄说什么呢?”
“把你那些心思都给收起来,即便她当时与你有婚约,如今已经是堂兄的人,我们的长辈。”
上一次得罪宁王,喻秉吃够了教训,好不容易放了出来,在家中幽闭了些许时日,性子规正收敛了不少。
“二堂兄说笑了,我可不敢。”喻昭笑着揭过。
“最好是...否则出了什么事,可比我开罪皇亲国戚的下场要惨多了。”
宁王是可怕,他们那位堂兄更可怕。
喻昭面上说是,心里却不屑一顾,喻秉当真是被宁王给吓怕了,从前见到漂亮姑娘拔不动道,现在却畏首畏尾。
能出什么事,不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得再稀罕,还能怎么样?纵然他玩了,他们是手足兄弟,喻凛还能杀了他不成?
方幼眠赶着脚程回了玉棠阁,幸而喻凛还没有过来,她连忙把书册给藏了起来。
怕被喻凛发现,左右看了看,最后藏在了拔步床的嘴里,她经常躺睡的那个位置,压在褥子下面,伸手碰了碰,应当不容易被发现。
雯歌不明所以,端着方幼眠适才为了支走她要的梅花安神汤进来,“姑娘在找什么?”
“没有...只是有些累,想躺一躺。”
“对了外室案桌上的东西是什么?”别是喻凛又给弟弟妹妹买了些什么。
“方才二三房的公子送来的,说是孝敬姑娘和大人,尽一尽小辈的心意。”
“喻秉喻昭来过?”
“是啊,奴婢方才正要跟您说这件事呢?”谁知方幼眠走得很快,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雯歌还没说呢,就被她支走去端汤来。
“姑娘身子不舒服么?”瞧着她面上红润不是很稳的样子。
“没有。”方幼眠摇头。
喻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今日累了没心思再做私活,吃了几勺梅花安神汤,让小丫鬟抬热水沐浴。
“那几房公子送来这些东西要送入库房么?”
暂且不知道他们送礼的用意,方幼眠摇头,“等夫君回来再处理罢。”
“姑娘看着累了,奴婢给您浴汤里放些香花料子?”
“好。”方幼眠没拒绝。
碧波斋这边,喻老太太翻看着佛经。
宁妈妈提醒她该歇息了。
喻老太太抬眼问她,“你觉得今日太医说的话可信么?”
“老太太怎么会这样问?”
“今日那太医说的话是没有破绽,可凛哥儿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方氏不能怀孕的事情必然有隐情。”
“不会罢?”宁妈妈觉得不大可能,“这能有什么隐情?”虽说她也觉得怪了一些,怎么总是怀不上呢?
“之前的郎中不也说了,少夫人的身子没有问题,在吃一些上好的助孕药。”
“奴婢听着守夜送水的小丫鬟报备,两人行房还是很频繁的,并非是扯谎唬人,想来大公子和少夫人还是想要孩子的。”
“若是真的想要孩子,何须家里人催促不休?自个便会找太医看看,你没听崔氏说么,上一次让太医把脉,凛哥儿说什么都不愿意,至于郎中那边,询问不出来更是古怪。”
若是喻凛特意交代过,那的确是没有人能够撬开药堂郎中和药童的嘴了。
“老太太且宽心,大公子和少夫人尚且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您而今该好生保重身子。”
“凛哥儿和他母亲闹成这样,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言及此,喻老太太并不是很满意,方幼眠什么都好,那样貌生得实在太出挑。
“您当时还担心大公子不喜欢少夫人。”
“我是担心,现在我也担心,他太过于喜欢方氏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说这次的事情罢,他母亲和媳妇之间应该端得平稳一些,而不是全然偏袒方氏,叫得他母亲撒泼不宁。”
身为喻家的家主,沉稳持重,处事必要公平,喻凛分明知道这些道理,但为了方幼眠,心都偏了。
“新婚情热,难免的事情,说不定过段时日就好了。”
“陛下龙体欠安,宁王虎视眈眈,凛哥儿肩负重任,是宁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上一次暗中刺杀他的人还没有找出来,保不齐有下一次,他至今没有子嗣,我若是死了,怎么会去面对他的祖父。”
宁妈妈也沉默下来。
眼下的孩子的事情陷入死胡同,着急也没什么用。
喻凛适才从四合院出来,便见到了崔氏身边的贴身婢女,看样子在这里等了许久,窥见喻凛的身影连忙上前。
“大公子,夫人说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看看。”
喻凛没有回丫鬟的话,淡淡吩咐千岭,“去给母亲找郎中。”
“是。”
吩咐罢,喻凛抬脚就走,丫鬟停留在原地跟不是,不跟也不是。
喻凛到玉棠阁之时,没有见到方幼眠,问起小丫鬟才知道她还在浴房内。
他大步流星走进去,却见到方幼眠依靠在浴桶旁边似乎睡着了。
她两只藕白上沾着玫瑰花瓣,长发铺散在宽大的浴桶当中,靠着浴桶边沿闭目。
“眠眠?”他走近,轻声唤了她一句。
声音虽然低却也不算过分轻,方幼眠还是没有醒,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喻凛伸手探了探水。
还是温热的,难怪她泡得舒坦,原本想等着她再泡会,就给她抱出来擦干净放床榻上让她睡。
没想到收回手的间隙,她醒了。
人还是有些迷离怔松的,转过头来,似乎忘了她身处何地,径直波动了水,花瓣漂浮,露出了柔软白腻的雪峰。
有一些花瓣黏在雪峰上面,犹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有一些雪水化开了,绕过雪峰的高耸处,顺着山谷流淌。
喻凛措不及防窥见了全貌,他动作顿住,看着她。
方幼眠后知后觉觉察到了尴尬,敛下睫,慢慢潜入到水下去,可这些浴桶当中的玫瑰花动得很没有章法,能遮得住一些,遮不住一些。
喻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方幼眠十分尴尬,她想让喻凛出去,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若是伸手去拿裙衫,又是要起身了。
她只能佯装无事,静等着周边的水平稳,不要再动荡。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幼眠转移着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