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01
这一夜过得很愉快, 楚留香离开后牧遥返回去休息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很快就睡去了，一夜无梦，她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很晚才醒来，才姗姗派家仆通知了程浮海。
牧遥在收购了杏花村，连带着买了杏花村本来的一些仆人。
所以她此时可以指派的人还挺多的。
程浮海在接到牧遥的通知后立刻赶到了杏花阁,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楚留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此时的他看起来很严肃, 很专业。
“昨晚。”牧遥诚实回答, 没有隐瞒的打算。
“那昨晚为什么不通知我？”程浮海厉声问道。
此时的他看起来很有六扇门捕头的气势。
恩……珍惜现在的他吧。
“恩……昨晚我在和他寻欢作乐。”牧遥继续诚实地回答。
程浮海：？？？
程浮海：“你说哈？”
牧遥说：“就，不太方便。”她深沉地说：“你懂的。”
程浮海：？？？
程浮海嘴角抽搐了下：“我不懂, 我没打算懂, 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牧遥想了想：试探的问：“那下次叫你一起寻欢作乐？”
程浮海秒答：“可以。”
……
恩……自己不愧是六扇门捕快。
程浮海慢慢地想到。
瞬间就用‘寻欢作乐’作为抓楚留香的掩饰了。
对, 就是这样，没有其他意思……
“那好。”牧遥爽快地说道，“楚留香估计待会儿就过来了, 你看你是？”
“我就埋伏在这里, 你不准和他通风报信。”程浮海说。
“好的好的。”牧遥说。
程浮海找了埋伏的地方，牧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她和春浅聊了会儿天，接着喝喝茶算算账，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中午时分，楚留香出现了。
牧遥笑着上前说了句“中午好”, 程浮海就直接跳了出来：“楚留香！你可记得我！”
他的声音非常激动。
因为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直面楚留香。
楚留香惊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是他辜负过哪个女孩子，哪个女孩子的朋友或者是家人或者是新情人找上门来了……楚留香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程浮海, 真诚地问道：“你是哪位？”
程浮海：“……”
程浮海一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这怎么可能！对方、对方怎么会不认识他！
他可是追寻了他多年的啊！
啊——！！！
那一刻, 他甚至觉得万念俱灰。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的热情和功夫, 似乎都白费了……
眼看着程浮海的脸色已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牧遥生怕他一个想不开狂性大发。这可是在杏花阁呢，得赶紧把他情绪稳定下来。
于是她跑去楚留香身边，赶紧小声说道：“这就是我昨天提过那个，追随了你多年的捕快大人。”
程浮海一听感觉更受打击了。
多年，多年！
牧遥这话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脏。
楚留香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程浮海勉强地笑道：“是的，是我……”
楚留香冲他露出个很盗帅的笑容，眉衔峰峦，目光俊逸：“以前不认识不要紧，但现在我们认识了。”
哇。牧遥在旁边想到，不愧是盗帅啊，这话说的，她听着都有些动人，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她回过头去，只见程浮海的表情瞬间恍惚起来：“……好的。”
他缓慢地说道。
牧遥：……
牧遥：我去！
这效果比她的面膜还立竿见影啊！！！
楚留香继续说道：“那正好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与……”
“程捕快。”牧遥提醒。
“与程兄相遇，当配之以酒。”楚留香继续说道，他再次露出笑容，刀锋一般的唇上扬起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都变得招人喜欢起来。
程浮海：“好的。”
牧遥：……
牧遥：靠！
就这？就这？就这？
牧遥还以为会有啥惊天大战呢，没惊天大战也好，最起码去外面打一架啥的啊，或者来个当面对峙啊！比如一起阐述自己的价值观啥的，不同人的侠道相互碰撞……结果就这？就这？
眼看着程浮海的笑容都变得黏糊起来，牧遥头都大了。
好个盗帅，男女通吃。
好吧。这也行。最起码目睹了有趣的事情。
“那就……”牧遥嘴角抽搐了下，“嗯，让李福带你们去杏花村吧，我去买点酒食回来。”
李福带着那两人去杏花村，牧遥带着清簟去金陵一家不错的酒楼。
“嗯……一共三个人，不过可以买多一些。”牧遥对着酒楼的小二说道。
“我觉得还是买四个人的吧。”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牧遥转过身，看到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庸的男人。
清簟皱起眉问道：“你是谁啊？”
“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那个相貌很平庸的男人说。
清簟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牧遥。
牧遥看着那人，不露声色地说：“我不记得我朋友有长这样的。”
“如果不做朋友的话，发展其他关系倒也不错。”那个男人笑了笑，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像是星星一样。这个眼睛不应该长在这么平凡的一张脸上。
“你想得美。”牧遥终于认出对方来，然后她笑了起来：“司空。”
“是啊，我想得美。”对方也笑了，露出了很典型的司空摘星式的快乐笑容：“好久不见，阿瑶。”
“是呀。”牧遥说完后先转过头对店小二说：“那么，要四人份的。”然后她走到司空摘星面前，开开心心地问道：“你怎么来啦？”
“有朋友告诉我楚留香最近往金陵去了。”司空摘星说，“所以我也立刻跟过来了。”
“所以你是来找他的吗？”牧遥问。
“不是，来看你的，顺便找他。”司空摘星说。
牧遥问道：“咦？那你怎么先替他……”
“直接说来看你岂不是有损我的偷王风范。”司空摘星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要岔开话题。”
“但是你还是直接说出来了。”牧遥强忍着笑说道。
“因为我觉得在你面前不需要保持风范。”司空摘星继续一本正经说道：“于是我就兜不住直接说真话了。”
牧遥终于忍不住，笑了。
啊，这种独属于司空摘星的感觉，真好。
在司空摘星身边似乎总是很高兴呢。
02
两个人去的悦来楼，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人。
司空摘星在杏花阁进行了一番易容，他进房间的时候还是个男人，出来后就变成女人了。
哦是的，他直接易容成了牧遥的丫鬟，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楚留香。
牧遥惊叹地看着司空摘星，绕着他走了一圈，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男人来。
啊，那个胸……
牧遥看着他的胸陷入了沉思：“我可以摸一下吗？”
司空摘星：“……有不少人见过我易容成女人，大家都很惊讶，但你这个反应还是第一次。”
牧遥：“……咳，我现在说什么能挽回我的形象？”
司空摘星摇头失笑。
牧遥挠了挠头：“因为觉得在你面前表现出最自然的一面就可以了，一般在其他人面前还是藏着掖着的。”
“哈哈好。”司空摘星笑了起来，“这样就好。”
显然牧遥这话让他心情不错。
于是他们三来到了杏花村。
司空摘星和个普通的丫鬟一模一样，倒酒，端菜，服侍。
楚留香和程浮海完全没有看出司空摘星的不妥来，他们一无所知地坐在桌前，喝酒，吃菜。
楚留香说：“接下来让下人们都离开吧，我们也不需要其他人服侍。”
“好的。”牧遥说道。
司空摘星用很温婉的女声说道：“小姐，我一直都很倾慕香帅，我能留在这里吗？”
牧遥差点笑死：“好的。”
楚留香摸了下鼻子，第一次正眼看向司空摘星。
牧遥转了下眼，说：“你这个丫头，怎么不看你家小姐而喜欢看一个外人。”
“因为小姐可以天天见，但香帅不能。”司空摘星说。
“好吧好吧。”牧遥嘴里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你也没天天见我啊，她说这话时一方面是玩笑，一方面是故意找茬：“要不今晚你服侍香帅吧。”
楚留香无奈的笑了：“牧姑娘，你别试探我了……”
“试探？”牧遥问道。
“你刚刚的表情明显别有用心，怕是在针对在下吧。”楚留香问道。
牧遥：“咳……”其实我针对的是司空摘星。
楚留香说：“放心吧，在下是不会对你再有唐突之举的。”
“恩？唐突之举？”司空摘星问道。
“……咳。”牧遥。
司空摘星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改变，这让楚留香看向了司空摘星，他不自觉皱起了眉来：“你……”
在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分明都有些蹊跷味道。
楚留香皱眉更深。
“听说香帅从不杀人。”司空摘星索性不装了，他慢悠悠说了这么句话。
楚留香脸色变幻，然后他表情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但是偷王却是杀人的。”
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弦绷紧了。
剑拔弩张。
牧遥在一旁张大了嘴：“你怎么就猜出来了……我感觉我瞬间跳了一集剧情。”
牧遥傻乎乎的表情让紧绷的气氛给消失了不少。
司空摘星无奈的笑了：“很简单……”
楚留香接口道：“对方是易容的，连我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易容术在全天下是少之又少的，绝对不超过无人。然后再结合牧姑娘的交往范围，所以很容易就推断出对方是……”他起身，拱了拱手：“司空兄，幸会。”
司空摘星笑了下，但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幸会，盗帅。”
牧遥明白过来。“哎呀，别这样。”她说：“你不是一直都挺想见楚留香的嘛，现在沾我的光见到了。”
牧遥这话成功的逗笑了司空摘星，他笑着说：“好吧，沾你的光见到了。”
那边楚留香也莞尔，然后解释：“司空兄误会了，和你想的不一样。”
楚留香这句话说了还不如没说，牧遥只好亲自解释：“基本上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此前我稍微不太爽于他的一些生活作风问题，但是现在没什么事了。”
“好的。”司空摘星说。
他刚刚一瞬间真有些生气。
牧遥想到。方才他身上真的有冷意耶，哇，江湖侠客的感觉。而且这冷意是为了自己而释放的，这种感觉真神奇。
而一旁的程浮海左看看有看看，哗，两个大盗吗！
他和牧遥差不多兴奋（……），虽然兴奋点不同。
司空摘星去卸妆，或者说换了另一张脸。
接着四人正式见面，在杏花村里喝酒吃肉。
秋风难免带了几分寒意，正好驱散了酒精所带来的热意。
悦来酒楼的饭菜相当不错。
此间秋景也雅致得很，木篱笆下盛开着菊花，秋光逐渐敛去，白雁横天。
他们几人在树下饮酒，花香、酒香和饭菜香。
一个盗帅，一个偷王，一个六扇门捕快。
真有里的味道啊。牧遥想到。
程浮海喝了几杯酒后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起这些年是如何追寻楚留香的案子的，一桩一桩。说起他是如何通过蛛丝马迹还原整个案件的，然后说起……他是如何认为楚留香是个传奇人物的。
楚留香认真的听着，对程浮海所说的话也及时作出了回应。
最后楚留香说：“想不到这江湖中还有如此了解我的人，程兄，我和你相遇太晚了。”
程浮海怔了怔，然后虎目含泪。
接着就头一歪，彻底醉倒了。
也挺精彩的。牧遥挠了挠头想到。虽然欠缺了点啥，不过程浮海看起来很激动，那就这样吧。
牧遥让丫鬟扶程浮海去休息，自己亲自过去安排了一下客房。
等她返回后，看到楚留香坐在栏杆上看着夕阳沉默不语，他脸上没有意气奋发，反而有些冷漠。
此时已经黄昏了，黄昏托上了归鸦翅膀。
“如何？”牧遥问道。
“程兄是个很好的人。”楚留香回答。
“就实话有点多。”司空摘星笑吟吟地说，“不过没我多，我赢了。”
牧遥笑了起来：“怎么这你也要争。”
“因为有趣。”司空摘星说，“争来争去多有趣啊。”
“哈哈哈好吧……”牧遥笑了起来。
眼看着这两人又说了相声，楚留香只好开口插嘴道：“他自以为了解我……”
原本就是在讨论这个话题来着，怎么现在好像是他在插嘴呢……楚留香有点抑郁。
“他说的倒也没错啊，你的确这样被大家认知的。”牧遥掰着手指头说：“传奇一样，足智多谋，永远冷静，永远理智，优雅，强大，也永远快乐，哇，盗帅啊，大名鼎鼎啊。”她用赞叹的口吻揶揄道。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楚留香说不定就是个胆小鬼。”楚留香露出了苦涩的表情：“说不定一点都不强大。”
“那就是了。”司空摘星忽的说道，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但那微笑没有多少温度。
牧遥探头探脑，没有对此进行阻止，她觉得这样的交谈很有趣。
楚留香看向司空摘星。
“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人。”司空摘星说：“如果一个人连承认自己强大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不强大了。”
楚留香苦笑：“司空兄真是严厉。”
“我也只是说出我的看法而已。”司空摘星轻飘飘跳上了那边的栏杆，用脚尖点着栏杆转了两圈。他这动作做得流畅自然，带着几分潇洒，也显示出他卓越的轻功来。
楚留香在心中赞了一声，然后认真问道：“司空兄，认为自己永远快乐吗？”
“当然。”司空摘星说。
“即使失去珍贵的东西？”楚留香问，“失去所爱的女人？”
“一切东西都会失去的，该得到时得到，该失去时失去，你做不了什么。”司空摘星淡然说道：“重要的人如果想离开你，说明她在你身边不感到快乐了，需要去寻找新的快乐。既然如此，那么你应该去祝福她，你应该为她的选择而感到高兴。”
楚留香怔了一下，“虽然这么说，但……”
“是的，但人不一定能做到。但是至少我有永远快乐的觉悟。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司空摘星继续说。
楚留香又怔了下：“永远快乐的觉悟啊……”
司空摘星翻了个跟斗从栏杆上下来，拍了拍手：“盗帅，你给自己定了太多规定。你用郁金香熏香，你绝不杀人，你永远优雅，你在江湖上美名远扬……我和你不一样，我杀人，我还喜欢砍恶人的手，很多人丢了东西后直到死都不知道是我下手的，他们认为亦正亦邪，而我只是肆无忌惮，没心没肺。所以我比你快乐。”
“我也会有很多快乐。”楚留香说。
“当然。”司空摘星说：“你的很多快乐我体会不到，我的一些快乐你同样也体会不到。”
楚留香笑了起来：“是的，我们不一样。”
“嗯，你是个大侠，而我只是个小偷。”司空摘星说。
牧遥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心旷神怡。
这样的争论真的是太有趣了，不同侠道之间的碰撞啊。
能亲自听到两个厉害的人进行这样的对话，真的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
牧遥的笑容过于明媚，很快就吸引了那两人的注意。
“那牧姑娘呢？”楚留香看向牧遥，“牧姑娘怎么认为？”
“我的话……”牧遥想了想，提了个问题：“既然你认为程捕快一点都不了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在酒间夸他如此了解你呢？”
“因为他追寻了我多年，需要那份肯定。”楚留香回答：“这样的话这次的酒才没有遗憾。”
“嗯。”牧遥点头，“所以，你很温柔啊。”
楚留香怔了一下。
“你愿意让自己不快乐，而将快乐给其他人，你很温柔呀。”牧遥说，“愿意对一个可能是敌人的人这么温柔。”
“但是他也可能是我的朋友。”楚留香说。
“对，这就是你的温柔之处了。”牧遥说。
楚留香怔了下，接着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谢谢你。”
旁边的司空摘星：“咕噜。”
牧遥笑着锤了他一下：“你在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司空摘星：“咕噜咕噜。”
哈哈哈这家伙。
03
程浮海倒下后他们三人继续战斗。
下人们已经买了晚餐回来了。
这还真是从中午吃到晚上。
这次主要是楚留香和司空摘星在交流他们的偷盗技术，两人兴致勃勃，惺惺相惜。
这种男人之间的友谊啊。诶嘿。
牧遥听的是大开眼界，感觉收获了很多奇怪的知识。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很快就夜深了，和有趣的人在一起的感觉总是这么的有趣。
不过该休息啦。
牧遥先带着楚留香去了杏花村的客房。
然后司空摘星问道：“要走一走吗？”
“好。”牧遥说。
两人在杏花村里散步，谁都没有说话，今天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的。
牧遥很快就乏了，司空摘星送她回房，牧遥站在门口说：“那么，今天早点休息吧。”牧遥说。
司空摘星点头。
牧遥正要关门，但司空摘星却忽的将手撑到了门框上。
“我也可以的。”
“什么？”牧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空摘星低下头去看她，他墨色的眸子里有着点晦涩难辨的色彩。
“你说楚留香温柔，我也可以的。”
“……啊。”牧遥下意识抬起手来抵住了他的胸膛。
但司空摘星没后退。
“我不会对其他人温柔，我会路见不平，但说到底其他人如何和我无关，我只会对我在意的人温柔。”
他此时的眸子多了点凛冽的味道，声音是带着低沉的，斜裹着些许秋日的霜风。
这一切都象征着他此时此刻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牧遥忍不住感觉脸上发烫，她试图转移话题：“你是说陆小凤吗？我也不感觉你对他温柔啊。”
“那是因为他不需要。”司空摘星直截了当地说。
牧遥的手指开始颤抖了。
司空摘星却不依不饶，他唇角忽的扬起个恣意的弧度，然后他问道：
“那么，你需要吗？”
他这句话如同一句审判。
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不再有侵略感，而是如繁星一样闪亮，带着纯净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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