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这下连孟飞的脚步都顿了顿, 他眼神微一闪烁，又很快变成世故老成的模样。
“哎，小陶医生，谢谢你带我们过来。”
陶医生戴着口罩笑了笑, 语气温和：“孟护士就在三楼的护士站, 你们从主楼侧边的电梯上去就行。”
陶医生说完朝他们点了点头, 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 孟飞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他迟疑道：“陶去炜，姓陶，之前做【纸扎店的哭声】那条支线时, 那个打小孩的男人也姓陶, 五金店的老板说, 小孩是男人的侄子, 如果那个小孩的确是真真, 那真真也应该姓陶, 陶去炜，去伪存真, 刚刚的小陶医生不会……不会是真真吧？”
孟飞看向盛域，他料定盛域刚刚那么问，只怕也是有了这个怀疑。
“炜也有火光的意思, 去炜去炜，是不是也有避除火灾的寓意？”孟飞思忖道。
“鬼娃娃的日记残页里说, 真真以后是要做医生的。”盛域望着小陶医生消失的背影, “既然真真是这个副本世界的核心，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
“是什么？”孟飞连忙问。
“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也太早了吗？之前我们知道的那些支线, 真真要么从一开始就隐匿于人群让人难以发现，要么即便一开始出现你们也根本很难和他接触。”作为核心人物的真真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并不像黑天鹅之前的风格。
盛域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戴着青蛙帽子的布娃娃：“一场谈判最重要的就是开头和结尾，在主线探索度到达67％之后，剩下的部分只会更加困难艰险。”他们刚来到康安疗养院就让陶医生明晃晃地出现，如果他的确是真真，只能说明他们接下来要面临很大的麻烦。
孟飞的心跟着沉了下去。扑面而来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那我们现在要查一查陶医生的情况吗？”
“先去三楼找孟雪红，再打听陶医生。”
孟飞没提出异议。
一进疗养院的主楼，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鼻而来。和庭院里的幽冷不同，疗养院内到处都是白惨惨的光，极白的灯照在翻新过的室内陈设上，显得各式设备格外光彩熠熠，但那些细枝末节的陈旧颓废又让整个空间处处散发出腐朽的味道，让人一走进来就莫名感到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难受。
一楼的护士站没有人，病房的门全都关着，走廊里也是空空荡荡。
盛域和孟飞没有着急探索，他们选择走楼梯直奔三楼，然而三楼的护士站跟一楼一样，此时竟然也是空无一人。
等他们走近想要查探一番时，护士站的墙面上一扇小门忽然被打开。
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从门里蹿了出来，她盯着被吓了一跳的孟飞，又猛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盛域，一惊一乍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大正常。
等到观察了几个来回，她才像是确定了什么，压低声音开口道：“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女人手里捏着一根很粗的针筒，“我是孟雪红，是我找你们过来的。”女人的胸牌上的确写着孟雪红三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孟飞瞥了眼她手上的针，不动声色地问道。
“最近疗养院根本不开放探视，只有带着信物的人才能进疗养院。”孟雪红似乎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孟飞十分愚蠢。她有些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眼角余光时不时瞅着左右两边空荡荡的走廊，嘴也没有停下，快速地吐露着喊他们来的目的。
“我们疗养院近来出了一些怪事，我觉得很不正常。”孟雪红低声重复，“你们一定要帮我查清楚，否则，否则谁也别想离开疗养院！”
“可以说清楚一点吗？你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
孟雪红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神经质一般眼神乱飘，不断观察四周，只时不时才把目光放到盛域和孟飞身上。
“最近我们疗养院的病人都遇上了脏东西，那东西无处不在，病人们全都发了疯。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带着我妈离开这里，但是我们根本走不掉，我们被脏东西困住了！！！”随着孟雪红的自述，走廊的日光灯奇怪地闪了闪。
孟雪红捂住脸，浑身颤抖：“每一次，每一次我带着我妈出去，下一秒就会回到主楼的病房里，周围的人还在跟我说话，好像我根本没离开过一样，我们明明已经逃到了大门口，可我们就是走不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竭力压抑着身体的反应：“我妈她被脏东西缠上了，她每天都对着空气说话，我让她吃药她根本就不听，她原来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一定是那个脏东西想要害她，是它迷惑了我妈，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们，你们要找到那个脏东西，只有除掉它，我们才能离开疗养院！”
“可我们今天早上在院门口碰到了陶医生，不是你拜托他带我们进来的吗？”盛域平静地问，“他明明可以正常出入疗养院。”
孟雪红有一瞬间的茫然：“陶医生？对，陶医生！陶医生人很好，所以我拜托他，如果你们来了，就请他带你们进来，他可以离开疗养院！”
“那你为什么不拜托他去调查，或者请他带你和你母亲离开这里？”
“不可以！”孟雪红恶狠狠地盯着盛域，“不可以告诉陶医生，也不可以告诉其他人，这样，他们会以为我疯了，会把我和病人一起关起来，每天打针、吃药，不让我离开！！绝对不能告诉他们！”
“所以，不能离开疗养院的只有你和你母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都是疯子！！”孟雪红手持针筒，使劲地戳着面前的木桌，针头的地方早已弯曲，“别让他们发现你们在调查，否则，你们也会被当成疯子被关起来，谁都不能离开，谁都不能离开！”
此时，引导孟雪红说话的人早已变成了盛域。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它，它一般会在哪里出现？”
“它在哪里出现？它在哪里出现？”孟雪红使劲揪着护士服的衣摆，嘴巴张张合合，“它，它上午会去病房找我妈，有时候还会去找其他病人，那些病人都能看见它，但是医生和其他护士都看不见它，我也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在哪里，它只喜欢去找那些病人！对，你们可以扮成病人，只要成了这里的病人，你们就能看见它了！！”
孟雪红猛地转身冲进护士站隐藏的小房间里，抱了两件病号服扔到盛域和孟飞面前：“穿上，快穿上！”
盛域看了眼孟飞，后者点点头，把衣服抱了起来。
“快点穿，快点穿！”孟雪红急切地看着他们，一副他们不穿就不肯放他们离开的模样。
盛域和孟飞直接把病号服套在衣服外面，孟雪红甚至给了他们一人一条病人的手环。
因为套上病号服，盛域不得不把小青蛙从腰部解下来，又重新抱在怀里。
此时，护士站内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预警铃，把孟雪红吓得一激灵。
她脸色大变，自言自语道：“又有病人自杀了！”
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极重的脚步声，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士匆匆赶来，在护士站旁边停下。
“孟雪红，你还在干什么，快去联系郑医生和陶医生，让他们赶紧去看14号床和31号床的病人。还有你们！”为首的男人面色不善地盯着盛域和孟飞，“非活动时间你们在走廊乱晃什么？！”
他朝孟雪红吼了一声：“这两个是哪个房间的，赶紧把人送回去，走廊要保持安静。”
“知道了，知道了。”孟雪红立刻低头，唯唯诺诺地道歉，“高主任，我马上让他们回房。”
等高主任带着其他人离开，脸色惨白的孟雪红才重新开始呼吸一般，抖着手拉开抽屉。
“你们快走。我妈在207，趁着高主任不在，你们赶紧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可以碰上它。”孟雪红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早就准备好的检查单，“如果中途碰到了拦你们的人，你们就说是去做检查！等你们见到了我妈，一定要劝她跟我离开！我们肯定可以离开的！”
孟雪红神色癫狂的催促：“快走，你们快走！到二楼去，我妈叫华云清！”
【叮咚——支线任务[康安疗养院]进度已更新！请玩家前往康安疗养院2楼，寻找孟雪红的母亲华云清，探查康安疗养院的秘密！】
“华云清？”孟飞一声诧异被压在了嗓子眼。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盛域拉住他，没让他多问。
两个人很快离开了护士站，等他们再次到达楼梯间时，却发现楼梯间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孟飞习惯性地想回头看看，又被盛域一只手压住了肩膀。
“别回头。”
这一幕似乎又重复了一天前高河地铁站的情景。
孟飞吸了口冷气：“是不是后面有什么？可是我的符没反应。”
“如果你的符箓在支线里对每一只鬼怪都有反应，那之前在黄昏列车时，早就被吵聋了。”
“所以刚刚我们遇到的那些都是？”孟飞不可置信。他一边走，一边急促地说，“孟雪红确实表现得颠三倒四不太正常，但我刚刚跟她离得很近，她明明有心跳和呼吸！”
强化过的体质确实不一样，更能接收这些细节的声音。
“即使她还是个人，也不像个正常人了。”盛域道。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问华云清？”孟飞现在对副本里各个NPC的名字十分敏感，华云清，华云清，带了个清字，他还记得之前[丽和嘉园]的支线，他跟郑圳去幼儿园里找到的那个小孩子就叫清清。
他甚至怀疑，华云清就是那个清清。
“支线里的时间都是乱套的，我怀疑孟雪红的妈妈华云清很可能是之前幼儿园里那个小姑娘。”
“有这个可能。”盛域几步下了台阶，他们来到了二楼的楼梯间。
“那我们为什么不多从孟雪红口中搜集一些她妈妈的信息？”
“如果我说是直觉？”
孟飞不太理解。
“因为高主任？”盛域怀里的小青蛙忽然开口。
“嗯。”盛域应了一声。
“等等，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大佬，盛队！”孟飞心里着急。
“高主任那群人是去抢救病人的，却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特意停下来吩咐孟雪红叫其他的医生去病房帮忙。”
“有什么问题吗？这到底是有哪里不正常？”
“如果你是要赶着去抢救病人的医生，在分秒必争时会停下来注意到走廊站着不动的病人吗？走廊要保持绝对的安静，这像不像是一条杀人规则？虽然这种推测有点草木皆兵，但既然直觉警示了，就按直觉来。在这种鬼怪世界里，人还是该多信一信自己的直觉。”
即便顶着一身小青蛙的绿皮肤，布娃娃还是孟飞心中神一样的大佬。
“我明白了。”孟飞看了眼盛域，“盛队，还是大佬懂你。”
剩下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孟飞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他盯着二楼入口。
“我怎么觉得这一层比三楼要暗一点，刚刚在一楼都没这种感觉，我们之前上来的时候二楼是这个样子吗？”
“不是。”盛域直接回答他。
“我们还需要找一样东西。”布娃娃开口说，“病人的名册。除了207之外，我们还需要这间疗养院其他病人的名册，刚刚在护士站，孟雪红拿病人手环给你们登记信息的时候我看到了2楼的病人名册。其他楼层的名册应该都在各楼层的护士站里。不过在找名册之前，我们先从主楼离开。”
“你想试能不能离开疗养院？”盛域瞬间理解了李昀州的想法。
“孟雪红说她试图带她妈离开疗养院时会重新回到主楼病房，我想知道束缚她们的是疗养院本身，还是因为固定的某样事物导致她们无法离开。如果是疗养院本身，当我们试图离开的时候会失败，如果是其他东西，我们应该可以走出疗养院这个区域。”
盛域垂眼看向小青蛙，李昀州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异常冷静。
“为什么要试这个？”
“如果试出可以离开，等于多了条后路，如果这条支线危险度过高，游戏只要没有发布不做支线立刻死的规则，可以选择跑。”
李昀州感应到盛域的心思，“你好像很意外？”他冷声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找死，自己找死毫无意义，我们的目标是存活，而不是一定要达成所有支线。”
盛域反倒觉得，李昀州会有这样的打算，很可能已经估算到这条支线的难度过高，并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轻松完成的，他只是选择了他们能够接受的程度去透露。
连李昀州都觉得有难度吗？
“那我们要是出去了进不来怎么办？”孟飞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能出去再说。”布娃娃语气不好。
孟飞摸了摸鼻子，心知换了皮肤的大佬今天可能要一直不开心了。
三个人出了主楼穿过庭院，保安亭就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然而，当他们试图往那里走时，一股莫名的阻力挡住了他们的脚步，让他们只能停留在看得见保安亭却无法走到保安亭的位置。
“地域束缚吗？”
孟飞苦笑：“所以这是条有去无回的支线啊。”
盛域瞥了他一眼，孟飞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这条支线成功了，说不定我们就能通关主线任务了。”
“只能去二楼找华云清了。”
三人重新回到疗养院的主楼，这一次不用孟飞出声，他们都感受到楼内温度的下降，而且下降得十分明显。二楼倒还是那副昏暗无人的样子。
二楼的结构和三楼一样，从楼梯间出来转个弯是护士站，护士站两侧是两条长长的走廊，左右各有相对的两排病房。
“207在右边。”孟飞朝那边看了眼。
三人刚刚准备过去，护士站的小门里，类似孟雪红刚刚待过的地方跑出了两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
比起孟雪红，这两人还要更加高大，堪比男性的身高和块头配上僵硬的脸让她们极具压迫感，护士手持束缚带和针筒，朝盛域和孟飞走过来。
“你们是哪间房的病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还不赶紧回房？”
“我们是……”孟飞刚要说话，就被旁边的盛域踩了一脚，他疼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一转头就看到沉稳可靠的队长歪着头，露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飞飞，把你踩疼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年轻英俊的病人操着迷人的声音有些着急地道歉，他抱紧手里的青蛙布娃娃，抿了抿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了，你不要怪我和小青蛙好吗？”
孟飞露出一脸白痴的模样，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说好我们要一起去看清清的，你别闹，我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抱着小青蛙的男人有些胆怯地看向凶神恶煞的两个护士，“姐姐，我们是跟清清约好了要去和她玩的，我们是清清的朋友，我们拉过钩，好孩子是不能爽约的。”
他蹭了蹭怀里的小青蛙：“我们在房间里一定乖乖听话，护士姐姐，让我们去玩吧，好不好？”
他握着小青蛙的手扬了扬，一脸希冀地看向两个护士。
孟飞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李昀州选择闭上眼睛。
身形高大的男人却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眼睛里满满的童真，童真之下闪烁的竟然是丝丝缕缕的疯狂。
疗养院的护士却像毫不稀奇一样，反而不像一开始那样防备。
其中一人拉起盛域和孟飞的手看了眼他们的手环，随后开口：“那你们一定要安静，别在房间里吵闹，只能玩一会儿，到了时间，就回自己的病房去。”
“知道了，护士姐姐。”男人乖乖点头，快乐地举了举怀里的布娃娃。
“你们知道清清在哪里吗？”另一个护士忽然开口问。
抱着娃娃的病人扯了扯一脸呆滞的同伴，对方茫然摇了摇头。
护士这才放下针筒，朝走廊尽头指了指。
“你们走到头就能找到她了。”
盛域拉起孟飞，一个脚步轻快，一个脚步蹒跚，在两个护士的目送下朝207病房跑去。
一直跑到207病房门口，孟飞才回过神，像是刚刚认识盛域一般，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变态。”盛域怀里的青蛙布娃娃冷漠发声。
“权宜之计。”盛域若无其事，“我只是擅长取经。”
孟飞：“……”又想起了布娃娃在列车上的壮举。
李昀州：“……东施效颦。”
孟飞咳嗽了一声，盯着207的门牌。
盛域礼貌地敲了敲门，门里没有声音。
孟飞低声说：“后面的护士已经不见了。”
盛域伸手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靠近窗户的躺椅上躺着个银发的老太太，看到突然进来的孟飞和盛域，她诧异地眨了眨眼。
“是你呀？”
孟飞哽住了。
这语气，这节奏，这口吻，不就是刚刚盛队的翻版吗？
不过盛队是装的，这个很可能是真的，所以刚刚他是歪打正着刚好撞上了？难怪那两个护士都没怎么怀疑，他还以为她们真的眼瘸呢！
盛域和孟飞站在门外，没有马上走进房间。反而是里面的老太太迷糊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笑眯眯道：“你又来找清清玩啦？快进来吧！”
『小心。』李昀州忽然出声提醒。
盛域朝孟飞使了个眼色，孟飞点点头，做好了准备。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站那么远做什么，到我身边来，今天我们玩什么好呀？”
盛域往前一步刚要开口，忽然猛的侧身。
盛域身后与他一步之隔的孟飞愕然站在原地，他张了张口，剧痛之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一把尖锐的手术刀从背后捅穿了他的心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