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晚之后，天气一天一天愈发地冷了。
陆榆隐约觉得，那晚过后，程憬对他的态度微妙地变化了些，但又好像并没有改变。
他将这种感觉归为自己的错觉，并没有放在心上。
a大校园中一如既往地喧闹。期中考试热热闹闹来了又走，前些日子布置下来的课题和报告一个一个逼近截止日期；各个社团组织热火朝天地赶在忙碌的当口开办各种活动，在老北风中挂起一条条瑟瑟发抖的各式横幅。
那个周末后的星期一清晨，陆榆一如往常地早早来到阶梯教室。推开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了穆小野一个人坐在教室中央的背影。
他顺着长长的台阶一路往下走，正疑惑谭橙和张婷婷今天怎么没有和她黏在一起，女书记却听到他的脚步声，率先转过了头。
陆榆正要开口问好，就看到穆小野对他笑了笑，伸手递给他一个细长的盒子：“陆榆，生日快乐啊，上周五的时候忘了给你了。”
陆榆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盒子，三两步下到自己常做的座位上，随手将书包放在脚下：“这……”
“打开看看？”穆小野的表情有些殷切，探着身子趴在桌面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个实用的。”
“班长你太费心了。”陆榆忍不住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盒子，“其实没有必要的。”
“什么话，过生日收礼物天经地义。”穆小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手中的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榆看她这幅样子，便有些无奈地拆开了盒子上的缎带。
他掀开盒盖，一支精致修长的深灰色钢笔躺在黑色绒布上。
“这，”陆榆看到钢笔的一瞬间，楞了一下，随后抬起头对穆小野说，“这太贵重了，班长，我不能收。”
“不是我买的。”穆小野听他这样说话，神情即时就有些失落，“是我爸爸拿给我的，但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就一直放在家里面。”
“是你父亲送的，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陆榆合上盖子，将盒子推回穆小野手中，“班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个真的太贵重了。”
“你别多想。”穆小野又将盒子推回陆榆手中，“我爸爸经常给我拿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觉得这支笔非常配你，与其放在我那里落灰，不如送给能发挥它价值的人。”
陆榆还要拒绝，少女慵懒的声音却在一旁响了起来：“你就收下吧，二班长。”
陆榆和穆小野一同转头，谭橙正从长桌尽头挪进来，随手解着脖子上长长的毛线围巾。
“她为了送你个礼物，周末特地跑回了家。今天还一大早甩开别人跑来教室堵你，你就别不识趣了。”谭橙随手将围巾放在桌面上，“对了，生日快乐。”
“谭橙！”穆小野喊了一声，耳根有些微微发红。
陆榆正有些左右为难，谭橙随手从穆小野手中拿过盒子塞进陆榆手中：“行了，你们俩都大方点儿。”
见状，陆榆也不好再推拒。他将盒子收进书包中，认真地对穆小野说：“班长，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穆小野这才缓和了些神色，谭橙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对陆榆说：“少来那些个虚的，哪天请我们吃顿好的。”
“好，说定了。”陆榆也笑了，穆小野的目光和他相接一瞬，又迅速移开。
他毫无所觉。
老北风一日一日地刮起来，日子便也就喧喧嚷嚷地一天天过去了，陆榆的生活在教室、书店和宿舍三点一线之间来回穿梭。
穆小野和谭橙总是在为班务忙得昏天黑地，张婷婷渐渐脱离了她们的三人小群体，反倒是陆榆不得不和两个姑娘频繁凑在一起。
他和程憬在十月聊度日常里为数不多的清净时光，而307另外两位住客自开学后那几天就很少能见得着人影。余归似乎总在忙碌校外的什么事情，而谭恪好像在学校附近有住处，常常夜不归宿。
十二月的某一天，他们刚刚上完课，陆榆正埋头收拾书本。谭橙站在他身后往脖子上缠着她日日不离身的毛线围巾，好奇地问：“二班长，你什么时候开始戴手链了？”
陆榆正在翻找下门课的一页材料，随口答道：“一个朋友送的。”
他的身后，穆小野收拾笔袋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2011年的最后一天，陆榆站在十月书店的门口盘点几包新书，一侧咖啡店里啪嗒啪嗒敲着键盘的程憬突然停下了动作。
随后，他的声音传出来。
“陆榆，下雪了。”
陆榆从书堆中直起腰来，手里还拿着长长的进货清单。
他远远地往窗外望了一眼，那扇窗户中，雪花大团大团地从空中落下。
“是啊。”他轻声说。
“下雪了。”
咖啡厅中，程憬面前的电脑上，一行行代码在黑色屏幕上静静滚动。他单手托着下巴，转头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白瓷杯子碰撞木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程憬转过头，陆榆将一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红茶放在他面前，随后端着另一杯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陆榆和他一同顺着那扇窗户望出去，心不在焉地啜饮了一口左手上端着的红茶。
他的衣袖微微滑下去一些，露出一条卡在尺骨上的精致黑色腕带。
程憬的目光在那条腕带上一扫而过，落在陆榆端着杯子的手上。
“忙完了？”他问到。
“没有。”陆榆淡淡地说，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窗外的大雪，“但是值得片刻的喘息。”
程憬轻轻地笑了一声。
“元旦休息吗？”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么扫兴的问题吗？”陆榆放下了杯子，面带埋怨的看向程憬。
“那应该怎么样？”程憬慢条斯理地追问道。
“静静地看一会儿不好吗？”陆榆自言自语般说道，又转过头去。
程憬闻言笑了笑，也专心看雪，不再说话。
元旦假期回来的第一天，他们交上了苏黎布置的课题。穆小野坐在陆榆身后，用笔杆碰碰他的肩膀：“陆榆，你选的是哪一个选项啊？”
陆榆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说：“论文。”
想了片刻，他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程憬：“你呢？”
“我？”程憬发出一声反问，“我一个码农，难道要跨界写诗吗？”
穆小野在他们身后喷笑出声。
陆榆小声咕哝：“你做出什么事儿来我都不觉得奇怪。”
“抬爱。”程憬从善如流。
陆榆白他一眼，两人各自拎起书包走出教室。
教学楼的大门外，灰白的天空中再次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两人在门廊下站定，陆榆抬起头望向天空中。
“今年的雪真多。”他喃喃道。
他的身边，程憬抬手掀起他外套上的帽子，将他兜头罩在帽兜下。
“注意保暖。”程憬淡淡地说道。
“……”陆榆将帽子抬起来一点，有点想吵架，“看不见路了！”
“路在脚底下，耽误你什么事儿了？”程憬从容地回答道。
陆榆气闷，抬脚走进了雪中。
他身后，程憬微笑着跟上来。
两人一路打闹着消失在雪中后，穆小野从有些昏暗的门廊中走出来，直愣愣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攥紧了背包的带子。
期末考试一天天逼近，图书馆成了最热门的去处，每天都挤得如同下饺子一般，完全找不到空位。陆榆干脆假公济私，不坐班的时间也窝在十月，找个角落温书备考，有需要时便一起帮忙搭手店里的工作。
苏楠乐得他来分担工作，陈温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程憬甚至自己带来一只杯子放在十月，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据点。
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周末，陆榆偶尔用店里的电脑登陆一次qq，qq空间弹出更新动态，林皓发了数十张旅游风景照。
程憬端着杯子从柜台后经过，探过头来：“这是欧洲？”
陆榆的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慢慢移动，随口应道：“嗯，林皓发的。”
“真好，能出去看看。”程憬将杯子放在柜台上，撑在后面跟他一起看起照片来。
陆榆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他背对着程憬，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当初没想过要出国吗？”
“出国？”程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后轻轻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吧，对于竞赛生来说，a大和z大才是人生的最终追求。”程憬的声音懒洋洋的，“像个执念一样，至于它和外国大学比起来究竟哪个好——”
他顿了顿：“并不那么重要。”
陆榆点点头，不疑有他，又慢慢地翻阅起照片来。
说话间，期末考试也就这么结束了，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匆匆忙忙地过去。假期开始前的最后一天，陆榆站在自己的桌子前，简单收了收带回家的行李，随后便望着楼下光秃秃的树发起了呆。
他的脑海中闪回黄金周的那场暴雨，他和程憬站在这扇窗户前，看那棵树在雨中落叶，屋内弥漫着姜汤有些辛辣的味道。
想着想着，他自己都无法厘清，这一个学期间他和程憬的关系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正想得出神，寝室门被推开，程憬按着手机走进来。看到他时，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对他说：“一个多月见不着，给我个给你发短信拜年的机会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