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色即将擦黑时，陆榆手心里攥着一颗糖渍青梅，从十月走了出来。
就在刚刚，陈温送他下楼，掀开帘子时，突然想起什么，便探身到收银台里，从柜子内侧摸出了这颗青梅。
“尝尝，孩子。”她柔和的声音说着，“这个好吃，我很喜欢。”
“谢谢您。”陆榆收下那颗青梅，低头从帘子下出去，转过身看着陈温，“您回去吧，别送了。”
“好。”温和美丽的女教授站在帘子内侧，对他说，“你是中文系的学生，但还没有见过我先生吧。”
“下周他回来，你就能见到他了。”
陆榆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那么，明天见。”陈温说，“陆榆。”
“明天见，陈老师。”陆榆又微微鞠了个躬，转身下了楼。
走到残余着些许暑热的大街上，听着来来往往的汽车鸣笛声和下班的人群讲电话或聚在一起聊天的声音，他感到自己正从理想乡逐渐回归人间。
低头撕开青梅的塑料包装，他将那颗梅子凑到嘴边，用包装纸裹着，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这颗梅子竟然是脆的。
他惊叹于小零嘴的口感，心想：改天要买一包给程憬尝尝——
随即，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辆自行车从他面前疾驰而过，骑车的女人将车铃拨得丁零作响，骑过他身边时，还操着一口地道的a市普通话对他说：“看路啊，小伙子。”
小伙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将手里剩下的半颗梅子也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往a大的方向走去。
·
第二天，他在英语课的课堂上见到穆小野时，下意识地就有些闪躲。
穆小野看到他倒是十分高兴，一面招呼他来前面坐，一面让旁边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两个女生往里面挪个位置给他。
陆榆本想推辞，可这堂课是大课，他来得又不算早，周遭已经没了什么空位置，只好就顺势坐在了和穆小野相隔一个座位的地方。
他心里默默祈祷班长大人不要跟他聊程憬，但对方仿佛对此毫无所觉，看到他就眼睛亮晶晶地问到：“陆榆——”
“你认识程憬呀，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
陆榆还没来得及说话，穆小野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已经也目光灼灼地凑了过来：“什么？副班长大人你居然认识程憬，是那个程憬吗？”
这句话好像也在哪里曾经听过的。陆榆心想，说到：“呃……”
“感觉你们好像很熟。”穆小野说，“你们早就认识了吗？”
“还好吧…”陆榆有些局促，手上徒劳地翻看着笔记本，“和他是……室友。”
“诶？”旁边的女孩子发出一声惊讶的叹息，“那我们之前军训时当着你的面八卦程憬岂不是很尴尬啊？”
“你竟然是这样的副班长。”另一个女孩子习惯性地揶揄他，“那程憬平时是什么样的，真的像传闻中那么神奇吗？”
这姑娘名叫谭橙，说话总是大大咧咧的，还喜欢打趣陆榆。陆榆从军训时开始一直到现在，每每都是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就那样。”陆榆被问得没办法，无奈地说，“挺正常的。”
“真的假的？”谭橙又问，“对了，小野你怎么知道的？”
穆小野说：“程憬昨天和我们一节公选课。”
“真的假的？？”另一个叫张婷婷的女生大呼小叫道，“计算机专业大佬上诗歌鉴赏课？他是想以后发明一个自动写诗的机器人吗？”
不会吧。陆榆心想。
程憬还是挺浪漫主义情怀的，虽然这辈子他学了计算机，但是也不至于到开发写诗ai的程度吧。
“小野，副班长，我下周要和你们一起去那节课！”谭橙目光笃定，“我想近距离观摩一下校园风云人物。”
“说到风云人物。”张婷婷一副校园百事通的样子，“小野不是也认识吗，学生会的谭恪——对了橙橙，你们俩名字好像啊。”
“是有点儿像。”穆小野中肯地说到，“不过谭恪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这种新生根本和他说不上话。如果说传奇，化学系的余归不是也挺传奇的？”
“还不许人姓谭了是吗。”谭橙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余归啊，那个传说中影视歌三栖就差被星探发掘直接出道的学长吗？”
陆榆越听越不对劲儿，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宿舍当真是像余归所说的那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像自己这样的咸鱼，到底是怎么被分到这种汇集了各路风云人物的宿舍的……
不过，宿舍风波已经翻篇儿了。陆榆在心里微微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
不过，又一个想法突然插进来：
谭橙和谭恪在说话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确实是挺像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仨好像还挺熟的。”张婷婷说，“大神果然都只跟大神玩。”
没有啊。陆榆想。我没见他们仨一起玩过。
而且谭恪和余归不知为何，总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即视感。
正想着，英语老师拍了拍讲台开始讲课，于是四人连忙各自归位，话题便也在此戛然而止。
但，陆榆总觉得，穆小野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好像比平时更加频繁地落在他身上了。
·
下了课，正是中午，陆榆接连两天下午没有课，对穆小野等三个女孩子道了别，便背着包向十月走去。
今天是他第一次上班，他想早点去适应一下环境。
正走着，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陆榆将它掏出来一看，许女士的大名赫然在屏幕上跳动。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雁华逼着家里人把电话簿里所有的亲戚关系全都改成了大名，据说是怕被人捡到手机后用来诈骗。
“妈？”陆榆接起电话。
“嗯，开学了？”许雁华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她似乎在饭店之类的地方，周遭的环境有些嘈杂。
“……”早开学了，上周您还来了呢。
陆榆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道：“十一快放假了，我早点回去？”
他盘算着，早点回去，也早点回来，不然上班没两天就要回家度过一整个黄金周，他怕陈温过不了半个月就把他这个半调子辞了。
“你别回来了。”许雁华直接说，“我带你姥姥去旅游，你在学校那边老实待着吧。”话毕，还觉得不太痛快，补上一句，“多跟别人相处相处，别天天窝在屋子了。”
“……”陆榆试图挽回一点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形象，把手机换了个手，“我找到兼职了，在一家书店，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正在路上。”
“哟。”许雁华倒是有些意外，“那挺好，你是应该接触接触社会了。”
“那你们注意安全。”陆榆还有点不放心，手腕有些发痒，他随手用右手在拿着手机的左手手腕上抓着，“到哪儿都给我发个短信啊。”
“行了，还操心起你妈我了。”许雁华笑了一声，“我在外面跟别人吃饭呢，你去打工吧，回来记得给姥姥打个电话。”
“嗯。”挠了两下，陆榆的手突然顿住。
“挂了。”电话自动挂断，陆榆把手机伸到眼前，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黑色发圈陷入了沉默。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这东西戴了一天多。
陆榆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想都没想就要把那个发圈扯下来，手碰到它的瞬间，却又犹豫了。
昨天，在诗歌鉴赏课上，程憬抓着他的手，将这枚布发圈完全铺开展平，将他手上那道疤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会是初次去打工。陆榆在心里劝自己。
把那道疤露出来，影响太不好了，不能让同事和陈老师看到。
他这么想着，往下拉了拉衣袖，继续向十月走去。
·
陈温今天并没有像昨天说好的那样在店里等他，陆榆来到十月时，迎接他的除了雷打不动对他十分感兴趣的安娜，就只有昨天他来访时坐在收银台后的年轻女孩了。
见到他掀起帘子进来，女孩站起来，对他说：“陆榆是吧，老板娘有事，让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
陆榆连忙对她客气道：“那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女孩说，“我是z大的学生，大三了，读金融系的，我叫苏楠。”
“学姐……好？”陆榆眨眨眼，怀疑这女孩是苏黎和陈温的女儿。
“叫学姐也行吧。”苏楠豪爽道，随手丢给他一个塑料袋，“我不是少东家，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和苏教授一个姓而已。”
“不好意思。”被人家看穿心事，陆榆接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印着店名的围裙来。
“没事，我习惯了。”苏楠说，“总被人家认成少东家，还挺爽的。这是工作服，里面穿什么你随意。”说罢，便掀开柜台旁边的一个小木板，走了出来，“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业务。”
十月书园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工作，既然雇佣了陆榆这个男孩子，那么搬书运书一类的体力活儿自然都是他的。
苏楠带着陆榆转过一圈仓库，又回到书店内部：“这两天不上货，事情不多，你可以慢慢适应。一般来说，来新书就上架、偶尔小幅度调整一下排列、平时收银、帮顾客找书、还有网络和电话订单的快递发货，就这么点事情，不忙。”
陆榆跟在她身后频频点头示意听懂了，苏楠又说：“你十一能上班吗，我想跟温姐请假陪家人出去玩。”
“可以。”这个刚刚说定，陆榆便痛快地答道，“我十一都没事。”
“那好，我来教你用收银机。”苏楠将他引回柜台旁边，开始向他展示收银机的操作，又说，“隔壁咖啡厅虽然也是温姐开的，但和我们是独立运作的，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但是如果猫跑过去了，得抓回来。猫是我们的。”
陆榆忍不住笑了出来，趴在收银台上眯着眼养神的安娜长长地“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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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时间转瞬即逝，陆榆已经去十月上了四次班。苏楠在这周的中后期便没有再来工作，在黄金周假期即将开始的前一天，陈温站在店门口心不在焉地给安娜顺着毛，随口对坐在收银台里的陆榆说：“我先生一会儿要回来啦。”
尽管已经四十岁有余，此刻她翘首以盼丈夫归来的样子却仍然像个娇俏天真的少女。陆榆看在眼里，觉得陈老师当真可爱，嘴角悄悄地扬起来一点。
纷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间杂着几个人聊天的声音，陈温有些兴奋地掀开帘子出去，站在店门口对着门外的人说：“苏黎，你回来啦。”
陆榆也不禁从柜台里站起来，后背有些僵硬地看着店门的方向，不知该不该出去打招呼。
“哟，葆平教授也来啦。”陈温的声音里充满喜悦，“来，进来坐啊。这是你的那位得意门生吗？”
“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声说，“程憬，给陈温教授问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