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行宫后, 姬桑带人围了淮南王府, 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淮南王府内琴声幽幽,淮南王丝毫不为外面的嘈杂所动, 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他不动如风玉冠青衣,身后站着的是王府的老总管。
一曲毕,净手起身。
老总管这才说了府外的动静,他闻言仅是扯动一个嘴角分不清是嘲是笑。很快那丝表情隐去,面上重新挂着如往常一般的从容自若。
徐徐朝门外走去,瞧见门外守着的衙役, 淡淡一笑。
“鹤之, 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 昨夜里行宫那边有刺客闯入,赵小公子遇害。臣恐有人针对皇室,特调来人手守在王府确保王爷的安危。”
“如此,鹤之有心了。”
“多谢王爷体谅, 得罪之处还请侯爷海涵。此事由李大人负责, 臣是从旁协助。不足之处,王爷多担待一二。”
李太原心里发苦。他一个小小的府尹, 这么大的事情哪里敢负责。可是他官微言轻,不敢反驳国公爷。心里无比相信晏侯爷,要是和晏侯爷一起当差, 晏侯爷从来不会让旁人出头。
淮南王眸光微闪, 看到苦着一张脸的李太原, 倒也没有出声为难, 淡淡地道:“本王知道你们的难处,也愿意配合你们。你说出章程来,本王是否不能出府?我王府中人也不能出去,一应采买是不是都由你们送进来?”
“王爷英明,为了王爷的安危着想,这些事情就不劳王爷费心。”李太原挤着笑,一脸讨好,生怕淮南王拿他出气。
谁知淮南王半点不生气,还很和气,“如此,本王知道了。”
“王爷,得罪了。”
李太原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王爷通情达理。就不知信国公是怎么回事,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事不简单,哪里是保护王爷的安危,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淮南王云淡风轻从容有度,似乎是知道自己王府被围的原因,又似乎仅仅是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别人的为难,不在意自己身陷困境。
他能淡然处之,有的人便觉得实在是欺人太甚。
赶来的贺林很是不舒服,要是王府的尊严都能被人随意践踏,他这个王府的女婿以后走出去不是更被人看不起。
“信国公,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一个臣子撒野!”
“这里是淮南王府。”
“好,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淮南王府,就当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一个臣子,凭什么派人围住王府,难道你想谋逆吗?”
谋逆二字,让李太原倒吸一口凉气。他紧张地看看淮南王,又看看姬桑,心里打起鼓来。一会儿的功夫,他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两腿开始发软。
姬桑冷冷看着贺林,“贺驸马竟然知道谋逆?难不成自己一直存着此心?”
贺林心虚起来,自己确实对王府不满,对公主不满。要不是公主太过放荡,丢尽他的脸面,他何至于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耻笑自己,处处都抬不起头来。
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将那个放荡的女人踩在脚底下,看到对方痛悔流涕的样子。真有那样的时候他不会让她死,他要让她当牛做马像狗一样听自己的话。
一想到这个,浑身都激动起来。被姬桑冰冷的眼神一看,他打了一个抖从自己的幻想中清醒过来。
“你…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自己居心不良无端派人围住王府,你到底要做什么?”
“行山王之孙昨夜遇刺身亡,本官审讯之后发现此事与王爷有关。为免是有人借机陷害王爷,此时保护王爷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他说完这句话,淮南王便深深地闭了一下目。
李太原惊得扶住身边的衙役,他的天老爷啊,这是要出大事啊!皇室操戈,意味着什么?纵使他未曾经历过政变,也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
要真是那样,宣京就乱了。
贺林显然也惊到了,身体有一瞬间的退缩,很快咬紧牙关,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王爷对赵氏之心可昭日月,怎么会与行宫行刺案有关?”
“臣也不信,所以仅是保护王爷安危。”
淮南王仰望着天,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悲怒。他还是那般的淡定,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好了,都别争了。贺林你且退下,莫要妨碍信国公办差。”
“王爷…”
“清者自清,本王相信信国公一定会秉公办理,查清行宫一案的来龙去脉还本王一个公道。”
“多谢王爷。”
淮南王都发了话,贺林便不敢再多争。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整个淮南王被包围起来。只许人进不许人出,一应采买都有人代办。
李太原摸着额头的冷汗,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生怕自己被牵扯其中。心里暗忖着,也不知侯爷是何想法,怎么不见侯爷露面。
要是侯爷在的话,他还敢打听一二。
此时的晏玉楼带了一些人冲进龚府,面对着龚府一家老小,她的视线定在那桃粉一片的龚家姑娘身上。人人都知道龚府女儿多,亲生的收养的分都分不清。这么一看果不其然,论穿戴还真分不出来哪些是亲生的哪些是收养的。那些人中,有一抹粉白最为娇艳,正是那日倒在她马车前的姑娘。
随着她的视线定在那边,龚映的呼吸渐重。荣昌侯突然闯入,莫非是为了雪娘而来?他这般想,龚老爷和夫人也是这样想的。
要真是对雪娘念念不忘上门来要人,却也是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映儿对雪娘一直钟情,就怕过后会闹。
“不知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望侯爷恕罪。”
“龚大人客气了,本官有要事在身,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龚老爷有官职在身,也是他钻营有道,养的女儿多才谋来的一个闲差。官不大仅七品,在宣京这样的地方毫不起眼。从前晏玉楼还真没把这龚家看在眼里,不想不叫的狗偏咬人,龚家藏得还挺深。
这一家子看上去平常得很,龚老爷略胖带着憨相,龚夫人生得富态,瞧着就是一位普通的富户夫人。龚家的几个儿子也生得寻常,唯一不寻常的便是那些花儿一般的女儿。
“昨夜行宫有刺客混入,行山王之孙遇刺身亡。行宫守卫追查刺客行踪,追至这附近后没了影踪。那刺客受了伤,应该不会走远,或许正躲在某处养伤。本官带人上门搜查,还请龚大人行个方便。”
“这…这…”龚老爷惊疑起来,他心里也没底啊。行宫质子遇刺,这说不准是那位主子做的。万一人真藏在他家,他哪里能让晏玉楼带人搜查。
“侯爷,莫不是有人看岔了?本官府上角角落落都有人日日清扫,并没有看到什么混进来…侯爷您查案辛苦,要不先坐着喝会茶,下官有一小女沏茶的功夫最是精湛,侯爷可否赏个脸。这些小事,下官让人去办,保证连蚂蚁都不放过。”
晏玉楼轻笑一声,这个龚大人还真生了一张欺骗人的脸。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长相的人,她都不相信对方和那人有勾结。
可是这阻着她搜查的话,却让人不由信了几分。
“本官职责所在,不敢有一丝懈怠,还请龚大人行个方便。”她说得客气,其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要是龚老爷再阻,休怪她不客气。
龚老爷迟疑一下,嘴里说着不敢,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龚家几子没有其父的道行深,一个二个脸上都带出担心来。晏玉楼看过去时,几人连忙低头。有一人低得晚,眼中的愤恨让她瞧得分明。
她抬着下巴,看向那人。
“这位是…”
“侯爷,这是下官三子。犬子年幼不经事,失礼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年幼?”她嘴里咀嚼着这两字,倒真是有些好笑。那龚三有二十好几了吧,在这个年代可不能用年幼来形容。“本官瞧着龚三公子似乎对本官有很深的成见。”
“不敢,不敢,他哪里会对侯爷有不满。侯爷许是看岔了,侯爷这边请。”
龚老爷生怕她再追究,连忙作势引人到后院去。晏玉楼偏不如他的意,搜查的事情知有晏实带人去办,她倒要看看这龚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龚大人方才不是说府上有人沏茶沏得好,正好本官这会儿觉得渴了。”
龚老爷一听,冷汗直流。方才他想绊住人,谁知晏玉楼不上钩。眼下晏玉楼留心到了龚映再提出要喝茶,他的心里直发虚。
做贼的人,一旦是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多想。
晏玉楼不看龚老爷色变的脸,眼神往那些姑娘身上瞄。她每多看一眼,那个龚三公子便气重一分。等她的眼神定在那个粉白女子身上时,龚三公子差点要站起来,被身边的兄弟按住了。
她勾唇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此,怕是她多心了。
龚老爷叫出一位姑娘去沏茶,并不是那位粉白少女。论姿色虽不算极品,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别忙活了,本官现在又不觉和渴了。”
一会儿渴,一会儿不渴的,龚老爷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忽上忽下,眼下是越发搞不清这位侯爷的意思。
“侯爷,这茶沏起来快,您不如小坐一会儿。”
反正晏实已带人去搜查,她去不去并无区别。于是不置可否地坐下,眼神并不瞧那沏茶女子一眼,而是看着龚家众人。龚家人全部起身,男女分开站成两排。
这一看,倒是看出一些区别来。
龚家几子穿着都不错,但那位龚三公子身上的料子便是和她这个侯爷的衣服相比,也是不差的。龚家这些年卖女求富贵,再是家境殷实也不能与世家大户相提并论。龚三这一身,有些逾制了。
她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故意又去看那位粉白少女,引得那位龚三公子又变脸色。她心下好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位少女会不会就是龚家出去的?先前她只猜测龚家和那人有关系,并未往这方面想过。
“本官瞧着那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她这一出声,龚三公子不由紧张起来。
龚大人陪着笑道:“侯爷好记性,雪娘是犬子带回来的。说是雪娘无状冲撞了侯爷的马车,侯爷您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还给了她银子。这姑娘可怜听说亲人都不在了,恰巧犬子经过怜她无家可归,便带了回来。”
“哦,原来如此。”
龚老爷长松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不安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有什么事,雪娘和其他的女儿不一样。因为自小出奇的貌美,他以为奇货可居便与所有的女儿分开养,见过的人不多,想来侯爷应该不会往那里想。
晏玉楼像是信了他的话,站起来走到雪娘的面前。说实话,这姑娘那天一身素已是叫人惊为天人。今天这一身粉白更是美得将所有的姑娘都比了下去。
“抬起头来。”
雪娘依言,羞怯半抬头。
所有人都看着晏玉楼,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龚老爷和夫人既期望又有些不安,期待她被雪娘所迷,又怕出什么乱子。
唯有龚三公子,一双眼睛像喷火般。
她盯着雪娘看了足有一刻钟,直到晏实带着人出来。晏实的眼神告诉她,搜查一无所获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狡兔三窟,她原也没指望会在龚家搜出那人。
“今日打扰龚大人了。”
龚老爷彻底放心,嘴里客气着再三留她喝茶用饭。她淡然笑着也不应也不拒绝,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那雪娘。
这般明示,龚老爷立马让人替雪娘收拾东西。
龚三公子一听,心下焦急。
“爹,雪娘是我带回来的。”他跑过来,“侯爷明明不喜雪娘,生怕雪娘是别有居心之人。为何又要把雪娘带走?”
“你在质问本官?”晏玉楼冷着脸。
龚老爷连忙把龚映往边上一拉,“侯爷,他不敢的…你还赶紧退下,莫在侯爷面前放肆!”
只可惜他的话龚映从来不听,相反这个府上的人都要看龚映的脸色。龚映被人捧惯了,在晏玉楼面前低一头已是十分羞恼。如今被龚老爷一喝斥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我没错!侯爷先前看不上雪娘,这会上门来抢人,是何道理?”
“龚三公子,本官带走雪娘并不是一己之私,而是本官怀疑这个雪娘身份可疑。行宫那里守卫森严都能混进刺客,这个雪娘又是近日进的京,太巧了。”
雪娘原本绯红的脸顿时没了血色,惊恐地睁大眼无声地祈求着龚映。龚映被她看得热血沸腾,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还叫什么男人。
“侯爷,雪娘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是刺客?”
晏玉楼眸光冰冷,看着他,“你这是在质问本官?”
“侯爷,他不是的…他不是的…映儿,你快退下,莫要阻碍侯爷办差。”
龚老爷急得声音都抖了,可惜龚映没能接收到他的一片苦心。在龚映看来,自己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憋屈这么多年,他真是受够了。
“我不走!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一个侯爷,说穿了不过是个臣子。要是…哼,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白脸还敢不敢这般放肆。今天这小白脸侯爷要是敢把雪娘带走,来日他第一个不放过。
“好哇,龚三公子冲冠为红颜本官佩服。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带走吧。”
“侯爷,万万使不得啊…是下官教子无方,才使得他今日顶撞侯爷。侯爷大人大量,求您高抬贵手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放他一马吧。这个雪娘您想怎么处置都行,下官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晏玉楼睨着跪在地上的龚老爷,再看看梗着脖子丝毫不心疼自己父亲的龚三公子,只觉得莫名有些违和。
这对父子,还真是叫人开了眼界。当爹的不敢管儿子,儿子捅了篓子便豁出脸面求情。当爹当成这样,不知是真的任劳任怨还是别有隐情。
她半天没有开口,龚家的其他儿子也跟着跪下来。当哥哥的愿意替弟弟顶罪,做弟弟的也愿意替兄受过。
龚家男人吵成一团,始作俑者毫不退缩。好一番兄友弟恭的情景,这般情景更是让她心中的疑团扩大。只可惜当事人龚三公子依旧梗着脖子,似乎对父亲兄弟们替自己扛事的行为司空见惯。
“龚三公子,你还要阻挠本官办差吗?”
“雪娘不能带走!”
龚映冲过来,把雪娘护在自己的身后。那双愤怒的眼神无一不表明,今天要是有人带走雪娘,他就会和人拼命。
晏玉楼眯起眼来,认真地看着他。
换成任何一个人,眼看着父亲兄弟都替自己求情,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感动?为了一个女人,眼睁睁看着家人伏低做小赔尽小心,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这个龚三公子倒好,一副唯我独尊天王老子谁都不怕的模样,他哪里来的底气?
蓦地,一道亮光划过。
她想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可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